《[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44、第四十四章：一键重启

　　千重是在一条无人经过的暗巷里醒来的，这里被附近商店用来堆放杂物，就算是白日也无人进出。感觉脑袋浑浑噩噩的，她便靠坐在一张破沙发上，理清思绪。

　　从被她亲手斩杀的我妻由乃活生生地出现开始，事态的发展就不再受她的控制了。

　　千重的拔刀术曾让无数人身首异处，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回敬，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轻抚完好如初的脖颈，同时唾弃对方的无赖手段。

　　也不知道天野雪辉——那个与沢田纲吉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当她在对面断裂的穿衣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呼吸不禁为之一滞——她仍然是宫野千重。

　　仍然是十四岁少女的外貌，身上穿着水手服和配套的百褶裙，和前一个夜晚出门时的装束一样。她拂起衣袖，翻转手掌，果然见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爬虫一样附在白净的手腕上。

　　她霍地起身，出了被破烂家具堆满了的甬道，混入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抬眸，就看到了樱见市市/政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荒唐的是，入目之处的樱花树，都被瑰丽的花瓣冠满了树枝。微风轻拂之下，零零落落的樱花随风而起。

　　千重快步走到市中心巨大的荧屏下，看到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2012年4月11日。她记得很清楚，被约去星之瞭望塔的那天晚上，是五月十三日。

　　以往每一次死亡之后她都会回到并盛町，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然仍然留在异世界里，还回到了一个月之前。

　　唯一令她稍感慰藉的是：后来的那一切都还没有拉开序幕，宫野康代和福沢美穂也都还活着。

　　半个小时后，千重按响了宫野家的门铃。门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后，防盗门只打开了一个小缝，在看清楚自屋内的黑暗中浮现出来的那张脸后，千重为了拥抱女人而伸出去的双手僵硬在半空，一声呼唤也哽在了喉间。

　　宫野康代像穴居的动物一样缩身在门后。她肤色蜡黄，五官毫无生气地耸拉着，灰白相间的长发乱糟糟的，褪了色的双瞳中不见光彩，眼眶惊人的红肿，衬得眼睑下的黑眼圈越发浓重。

　　“你是？”宫野康代嘶哑地开口，气流摩擦到了声带，引得她好一阵咳嗽。等终于缓过气来，她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道眼前的少女，无精打采地说：“啊，你也是美沙的同学吧，请进。”

　　她以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千重，并说出了美沙——她真正的女儿的名字。千重受到的冲击并不比发现又回到了一个月之前的小。她强自稳住心神，向宫野康代鞠躬说：“是，打扰您了。”

　　康代引她进屋，打开了电灯，起居室的景象首先闯入千重的视野：速食食品的包装袋在起居室堆得到处都是，榻榻米上随处可见不知是油污还是水污的深色印记，被褥没有折。皱巴巴地在电视柜前堆成一团。

　　起居室之外的地方却并不凌乱，和千重住在这个家里的时候并没有变化，只是铺满了灰尘，看起来康代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一直将自己闷在起居室里。

　　每一扇玻璃窗都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阳光，空气许久没有流通的屋子里，散发出沉郁而刺鼻的气味，就像一座封闭的墓穴。

　　她看着形容枯槁的康代，心中酸痛不已。从她对她说出“美沙”这个名字起，千重就想到了：这个世界的宫野美沙没有被本庄千重取代，她在浴缸里自杀，抛下了一无所有的宫野康代。

　　“让你看到这么不堪的景象着实过意不去。”康代侧过身，向她点头致歉，“请跟我来。”

　　宫野美沙的灵堂在屋子的最深处，黑白照片上的少女的面貌，与康代竟有着八分相似。千重点了香，合掌闭目。

　　宫野康代怔怔地凝视着女儿的遗照，不知不觉之间满面泪水，她将脸埋进枯瘦的双掌之间，压低了声音啜泣起来。

　　千重轻声说：“请节哀。”

　　*
　　夕阳落山时分，本庄千重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沉思。

　　她不再是宫野千重，而是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联的本庄千重。她无所谓世界毁不毁灭，无所谓谁成为时空王，无所羁绊的她可以离开樱见市，不去干扰未来日记的持有人战争。

　　只是……可惜了天野雪辉。即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他的我妻由乃也要在最后杀了他，因为时空王的宝座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拥有。无论如何他都逃不了一死。

　　我妻由乃……在最后关头复活的她，显然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但是，即使千重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置身事外，她又真的能得到善终吗？创造这个世界的时空王Deus对她怀着强烈的忌惮和敌意。将她在那个时间引到星之瞭望塔的，很可能就是Deus，他大概是希望她死在日记持有人的乱斗之中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Deus一直没有直接对她出手。

　　现在的本庄千重无论在哪一个世界生活、无论什么时候被杀都无所谓了，她为之担忧的是，比至今为止更加离奇可怖的命运降临在她身上——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月前开始，就隐隐生出了这样令她深感不安的预感。

　　有人走近她，将一罐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橙汁放到她手边。她顺着这只手看去——是个身穿淡紫色连帽外套的俊美少年，用作装饰的黑领带随意地系着，衬托着洁白的衬衫，银白的短发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绒光，明亮的双眼是罕见而美丽的酒红色，皮肤白皙，就像从未晒过太阳。

　　他亲切地勾起嘴角，清朗的声线十分悦耳：“日安，宫野千重さん。”

　　*
　　樱见市的市区此时灯火通明，在夜幕的笼罩下散发着强烈的生命力，有一家不甚显眼的咖啡店安静地蜷缩在城市一角。店里最角落的位置上，本庄千重和秋濑或面对面地坐着。

　　店员为秋濑或端来了一杯咖啡，而千重的则是抹茶蛋糕和牛奶。

　　秋濑或微笑，“啊，谢谢。”

　　年轻的女店员举起托盘挡住瞬间羞红的脸，鞠躬退下了。

　　秋濑或又转向千重，笑容不变，“请不用客气。”

　　千重的确饿了，却没有进食的心情。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

　　“我是秋濑或，梦想是成为世界级的名侦探。”

　　“这样啊。”听到“侦探”二字，千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整个事情比较复杂，我会从头开始对你说。能耐心地听下去吗？宫野さん。”

　　秋濑或十分从容，千重想他应该就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于是点了点头，“我的真名叫本庄千重。”

　　“那么本庄さん，前面也说过，我的梦想是侦探，所以我对于一切教人难以理解的现象和事件会有出于本能的探索精神。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活跃在樱见中学附近的连环杀手忽然从某一天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千重眸光幽深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而他沉默着，平和地接受了她的目光。

　　天野雪辉告诉过千重，那个杀手其实也是未来日记持有者之一，在4月28日那天，被雪辉和由乃联手解决。而今天，是4月11日。

　　从秋濑或叫她“宫野千重”时起她就一直在猜想，现在终于确定：秋濑或知道上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你也和我一样，来到了一个月之前吗？那么这个时间点的你又怎么样了？”

　　秋濑或笑着说：“不不，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只是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一个月后的记忆而已。”

　　千重不再对此深究，“打断你了抱歉，请继续吧。”

　　“樱见市接着发生无法让我忽视的事件，恐怖分子胁持学校、御木方教教徒集体自杀，出于侦探的直觉，我把这几件事当做连锁反应，同时着手调查。嘛，事后证明我的直觉果然是准确的。”自信满怀的少年神采飞扬起来，“这三个事件，全部和樱见中学的三个学生有关，他们的名字叫：天野雪辉、我妻由乃、宫野千重。”

　　千重顿时明了：在上一个世界跟踪她，并且用短信引她去星之瞭望塔的人就是秋濑或。她的神情登时阴沉下来，锋利的目光刺在他身上，他就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说：“一开始的连环杀手是你们班的老师火山高夫吧，因为他和杀手一起人间蒸发了。当然，让我确定这些事件和你们三人有关的，是接下来的学校劫持。

　　“我看了残留下来的监控录像，雪辉君被恐怖分子指名，我妻さん为了雪辉君引爆炸弹，你制服了恐怖分子。这一次，你们三人是毫无疑问的当事人了。”

　　千重不置可否地挑眉，“然后呢？”

　　“之后就是教徒集体自杀事件，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妻さん也成为了死者之一。很遗憾御木方教教团内部没有安置监控器，我只能在事件结束后查看死者的遗体。

　　“在这里，我们就按照死因将所有尸体分类吧。”秋濑或将双手前臂搭在桌上，右手握拳，对着千重伸出食指：“第一种，利器砍伤致死。巧的是，死于这个原因的，全部都是御木方教的教徒，你的母亲宫野康代也是其中之一。从伤口的高度、角度，以及凶器判断，凶手是同一个人。”

　　接着伸出中指，“第二种，死于定时炸弹爆炸。有两个人，无固定职业的盲人平坂黄泉以及御木方教教主春日野椿。平坂黄泉以自爆的方式袭击了春日野椿，两人之间应该有私仇。”

　　“最后一种只有一名死者，”秋濑或伸出无名指，“我妻さん，某个和制服恐怖分子雨流美弥音的你同一个级别的剑术高手，干脆利落地将她枭首了。”

　　“直接说是我不就好了。”

　　秋濑或抿了一口咖啡，笑得眉眼弯弯。“侦探更喜欢让凶手自己开口。”稍事停顿，继续说：“只要思考你的动机，就能推理出杀死若干御木方教教徒的凶手就是我妻さん了。”

　　千重不禁嗤笑出声，“有没有监控录像，对于你来说都没差吧。”

　　秋濑或并不打算谦虚，坦然地接受了千重有些奇怪的赞美，“多谢。”继续说道：“我一边继续观察你和雪辉君，一边查探了我妻さん的家，结果又有了惊人的发现——她家里藏着三具尸体。”

　　“身份查明了吗？”

　　秋濑或愉快地发出一声轻笑，“其中两个是一男一女的成年人，是我妻さん去年失踪的双亲，剩下一个是和我们同龄的少女。本庄さん，你认为她会是谁呢？”

　　“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

　　看着他不合时宜的笑容，千重问道：“真的？”

　　“所以我很努力地去寻求答案，她和我妻さん的双亲没有血缘关系，我筛选了近几年来失踪人口的数据，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对的上号。最后，我只有打扰已经下葬了的被你在御木方教杀死的我妻さん的遗体，打算对比两人的DNA。”

　　“‘已经下葬了的被你在御木方教杀死的我妻さん的遗体’的说法很啰嗦呢，她还有第二具遗体吗……”话音未落就被自己哽住，千重想起了在最后复活的由乃。

　　没有直接回答千重，秋濑或继续说：“但是根本没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被你杀死的我妻さん留下的，并不是自然生物的遗体。虽然难以相信，那的确是和实物高度相像的仿照物。”

　　“我的确杀了活着的我妻由乃，因为我的手感绝不会错。”

　　“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才会用短信约你出来。”

　　“但是你没有出现。”

　　“因为全世界出现了黑洞一样的球体，道路被毁。我用双脚跑上去时，星之瞭望塔附近已经被奇怪的墙壁隔绝，我没能进去，然后……世界毁灭了。”秋濑或眸光暗沉，旋即又笑了起来，“值得庆幸的是，我死前怨念太强，把记忆送给了现在的我，让我能够继续解开这些谜团。”

　　千重灿烂一笑，“要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怨念的话，我会杀了你哦。”

　　秋濑或笑意加深，从善如流：“那么距今一个月前的我会对明天的你说‘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