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31、第三十一章：异样欢愉

　　一开始就没必要跟着他出来的——千重这么想。

　　他早就不是没了她就变得茕然一身的孤独少年了，只是几个电话，他身边就聚集了性格各异的同龄人们，所到的每一处都留下了海浪般的欢声笑语。他原先满溢着苦涩的双眼很快就平静下来，没多久就变回了平日里开朗的模样。

　　她和这群人连一句话也搭不上，只有跟着他们一起笑，视线偶然扫过自己在商店橱窗的倒影，却愕然发现她所谓的笑容只是“扯起嘴角的尴尬表情”。

　　笹川京子的出现，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的目光无法反抗地被束缚在她身上，她的一个笑容、一句话都能让他立刻坠入只有他才触碰得到的美梦之中。

　　千重想要呼唤他，却不敢出声，此时的沢田纲吉就像天边的北极星，给了她方向和光明，却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即使她行走到老死，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他身边。

　　偏偏笹川京子是个美好到她不愿用恨意的目光来注视的女生。这份恨意与嫉妒一起，化为剧毒的岩浆，从她每一个毛孔渗透到骨髓里，焚烧着她每一寸身心。

　　她怔怔地站在自动贩卖机边，看着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坐在遮阳伞下，看着他们轻声交谈，看着他们之间温情脉脉的气氛，看着沢田纲吉惶恐的、小心翼翼的、喜悦得不知所措的神情……

　　——为什么不这样看着我呢？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你感到不安的……

　　——你看看我啊，怎么才能让你看看我呢？只要把你的头和身体分开，再将你的脑袋转向我就好了吗？可你的身体还是向着她的啊。就算将你身体的每一寸都分解开来抱在怀里，可是你的心仍然在她身上。我该怎么样才能将手伸进你脑海里的世界呢？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呢？

　　她忽然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嫉妒他喜欢的女孩的立场。

　　她只是他幼年时代的玩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他对她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已经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大的恩惠。他要与谁相伴相守，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本庄千重不是沢田纲吉的什么人。

　　不远处那温柔的少年与美好的少女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她插足的余地——现在，她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站在阳光下，源源不断的恶寒蛇一般从脚底蜿蜒爬行至头顶，冻结了她的背脊，每一根手指都冰凉至了指间。

　　她手一松，脚下“哐嘡”一声，她吓得惊呼一声，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由谁递给她的灌装饮料掉落在地。她正要蹲下身去，地面忽然摇晃起来，她一脸茫然地摔倒。她顾不上站起身来，就着伏倒的姿势伸手去捡，可她明明看准了饮料罐的位置，手却怎么也拿不中。

　　她恐惧得想要高声尖叫——世界是多么的广阔啊，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
　　异变横生之时，千重本想留下来。沢田纲吉却令她与少女和孩子们一同逃走。

　　“千重答应过我的，会优先保护自己。”

　　“纲吉也答应过我，真的遇到危险你会逃走。”

　　“我知道，”他对她勾起一个充满抚慰之情的笑容，仿佛事实真的如他所说那样：“不会有问题的。你先回家吧，我也很快就回去。”

　　他的脸色因为恐惧青白交错，他此时已经害怕得六神无主了吧，却一个劲地像平常一样安慰她。千重心疼至极，却只能点了点头，和笹川京子等人一起离开。

　　待横穿了一个街区，几人身后传来慑人的爆震声。千重猛地停下脚步。

　　“我有东西忘在那里了，现在去取回来。”

　　“是这个吗？”reborn竟然不知从哪里掏出她的新月斩。

　　“不是。谢谢。”千重想也不想地接过，不顾身后少女们的劝阻，奔向沢田纲吉所在的方向。转过大厦一角，她所看到的是银发男人将死气模式的沢田纲吉摔在商店橱窗上的情景。

　　她全身的血液因愤怒而沸腾。

　　他可是沢田纲吉，是她守着的、护着的、爱着的、一直看着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沢田纲吉……这个来路不明的妄图伤害他的男人应该立刻消失！

　　她收敛全身气息，向男人奔去，在距他两步远之处使出拔刀术，却被他避了过去。她暗自咬牙，如果再年长个五岁左右，她有把握在之前那一击伤到他——从斯库瓦罗之前闪避的动作中，她已经知晓他的实力。

　　以年仅九岁的幼童身躯与这个人战斗，只怕凶多吉少。然而，她决不允许沢田纲吉被任何人伤害。

　　“谁允许你动他？想死吗？”

　　“少逗人发笑了，小鬼！”斯库瓦罗将剑横架在身前。少女身上森然的、锋芒毕露的杀气让他久违地产生了棋逢对手的亢奋，一展身手的斗志让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颤慄。

　　斯库瓦罗见识过彩虹之子惊人的战斗能力，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眼前幼小的少女当做同等的对手来看待。

　　“刚才那一击很不错嘛，我怎么没听说过日本有你这么一个垃圾？！”

　　“我并不是什么人物。”千重收刀入鞘，踏出右脚，紧握新月斩的刀柄，压低了身形。森然道：“遗言说完了就来受死吧。”

　　斯库瓦罗爆喝一声，席卷着疾风骤雨的气势向千重挥刀斩来，那双精芒闪烁的双眼中，闪耀着一位战士赤城的凛然战意。

　　双刃相交的一刹那，金铁之声撕裂了空气。这之中交杂着沢田纲吉痛切的呼唤声：“千重——！”

　　他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挥舞着武士刀，曾差点就让这个强大到超乎想象的男人血溅当场的孩子就是千重，就是幼小的、柔弱的、他的千重。

　　他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要向她冲去。却被名为巴吉尔的少年阻止。“沢田阁下，请勿担忧，千重阁下与斯库瓦罗势均力敌。您看——”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武士刀与剑已经交锋了十数回合。

　　斯库瓦罗鲨鲛般的威势甫一接触千重，便像是被海绵吸走的水一样消失不见。身形娇小的千重硬生生地将两人力量与身形的差距化为无形。

　　斯库瓦罗挑战过当世几乎所有名声响亮的剑术流派，每一场战斗都在他的意识和身体中刻下了痕迹，无论对手使出多么凶险古怪的招式他都有自信破解。然而千重的出刀毫无特征和风格可言，竟然是他见所未见。轻灵的刀锋像是吐着毒信的蛇，向他全身各处要害连连袭来，没有一个多余的花招，每一次出手都是致命一击。

　　她力量弱小，却将日本刀的快与狠发挥到了极致。她夺了先机，致命的一招一式像是无形的线一样束缚住了斯库瓦罗，令他只能被动防守。偶尔逮住一个空隙打算进攻，却落入千重的陷阱之中。

　　在这不利的境地中，斯库瓦罗却越发地战意昂然。他很久没有遇到将他逼迫到这般境地的强敌了。他发挥出全身技艺，奋力迎击。

　　千重虽出手迅捷，却始终伤不了斯库瓦罗；斯库瓦罗被迫防守，无法进攻。这一平衡崩塌的一瞬间，将决定谁是胜者。

　　沢田纲吉完全没有在意千重在激战中令人叹为观止的身手，他只知道现在的千重命悬一线。

　　双刀每一次缠绕交错，都是一次生与死的游走。裂帛之声更是在绞拧着他的整个胸腔。“我必须要去救她……”他挣开巴吉尔，还没迈出脚步就被reborn绊倒在地。

　　“冷静点，废材纲，”reborn说着，又补了他一拳，“贸然接近会让她分心，反而会害了她。你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在一边看着。”

　　疼痛让沢田纲吉的大脑清醒过来，却让他更加惊恐，直至手脚冰凉。

　　斯库瓦罗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鲛，千重则在他的巨口下险象迭生。千重可能会受伤，更可能会在他的刀下送命。这一天之前，沢田纲吉从未想象过他会有如此恐慌的时刻。

　　随着时间的推移，千重开始显出疲软之势，气息也开始不稳。斯库瓦罗寻了个间隙，挑开咬向自己心口的新月斩，刀尖向千重的脖颈直刺而去！

　　千重堪堪避开，后退两步，斯库瓦罗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刀锋向她临头斩下。

　　平衡已然打破，胜利的天平缓缓向斯库瓦罗倾倒。

　　猛攻的一方变成斯库瓦罗，千重只有在刀锋撕咬的空隙之间反手回击。她预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打败这个人的机会，她将在此处被斩杀。

　　并没有恐惧的感觉，也没有想要求生的意志，只是说不出的悲伤和绝望。她放弃了求胜之心，只是任凭身体本能去迎合这场拼杀。一个转身之间，她看到了伏倒在地的沢田纲吉。

　　——他正看着她。

　　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人存在那样，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她。心痛和担忧让他眼中浮现出带着痛楚的暗光。她的一举一动正牵扯着他所有的心神。

　　千重心神摇曳。

　　——他看着我……他看着我他看着我他看着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心中熔浆一般的情感猛地爆发出来，激荡着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心脏从未有过的鲜活跳动，她眼眶发热，指间颤抖不已。“叮”地一声奋力扫开斯库瓦罗的长剑，刀尖向他咽喉疾飞而去。

　　她这一击完全放弃了守势，斯库瓦罗本可以反手削下她的脑袋，可他定会在这奋不顾身的突刺之下受到重创。他刀锋急转，破解了这绝命的一招，一个翻身后退开来。

　　然而千重低喝一声，举刀向他斩来。这一击毫无技巧可言，也完全不顾后路。这已经不是剑术的比拼，只是以性命相搏的拼杀。

　　这毫无疑问地给想要在剑道之路上披荆斩棘、追求着至高巅峰的斯库瓦罗临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原先激昂的战意迅速冷却，凶险地冷笑出声，“你那么想死的话——成全你！”

　　刀锋碰撞的脆响在空气中炸裂，新月斩像是断翅的飞鸟一般坠落在地。千重不再理会向自己挥刀斩下的斯库瓦罗，只是扭过头去，痴妄地看着不顾一切地向她冲来的沢田纲吉。

　　悲伤和绝望在他那总是泛着柔和光芒的双眼中破碎开来。这一刻的他的眼中、他的心中、他所有的意识中的确只有她一人存在。

　　——真的好开心……

　　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了，无论是心中还是眼中的世界全都流光溢彩。

　　她只想在这美梦中一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