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22、第二十二章：与你同行

　　沢田纲吉坐在书桌前苦恼地撑着脑袋。在他眼前的数学习题册就像一个摊开手臂斜睨着他的无赖，可他既不能用手中的笔做武器以漂亮的答案打败它，也不能干脆将其合上了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前进，沢田纲吉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来——reborn正在一楼喝下午茶，他说他回来之后要看到他写上的正确答案。

　　reborn对他的教育采取斯巴达模式，他能想象得到要是不尽快做出这几道题，将会受到他如何无情的殴打——被reborn粗暴对待的记忆，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皮肉生疼。

　　就在这时，千重抱着一大堆他洗好晾干的衣服进来了。

　　“谢谢你小千，放在床上就行了。”娇小的千重努力地抱着一大堆衣服的样子怎么看都很可爱，这让他心中的烦恼烟消云散，禁不住对着她笑了起来。

　　“就这么放着？”千重挑眉，“你会好好地整理吗？”

　　“会……吧，大概。”

　　“是会……才怪。”

　　沢田纲吉干笑着抓了抓头发，表示默认。千重嗤笑出声，动手将他的衣服摊开，一件件折叠起来。

　　沢田纲吉的目光转回作业本，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小千，以后我来教你功课怎么样？”

　　千重被登记为失踪人口，失去了作为一位公民的身份和权力，这在将来会陷入难以想象的困境，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无法去学校上课。

　　千重叠好了一件罩衫，顺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她想也不想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懂的没有你多呢？说不定我还能当你的老师呢。”

　　对于沢田纲吉来说，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记上勾拳，他眼中滑下两条泪水的河流，顺着面颊生动地蜿蜒而下。“我就算很废柴，教9岁的孩子念书还是做得到的吧。”

　　千重温柔地叹息一声，她告诉过沢田纲吉：她在异世界有着很多年的人生体验，可他总是将她当做和外貌同样大小的孩子来对待。当然，他难以想象她在异世界的经历，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所知的范围内也是个原因。

　　如果可以，她真想拿写着远山千重名字的某知名大学毕业证书给他看，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为了弥补这一遗憾，以及一点恶作剧心理，千重拿过他手中的笔，扫了一眼习题册上的题目，二话不说地就动手写了起来。

　　“呜哇——！我的作业本！”沢田纲吉抱头痛呼。他本想求她停手，可一见她自信满满的神色、长着翅膀一样飞舞滑动的笔尖，他就无法阻止了。

　　“好了！”千重将习题册端端正正地推到他面前，他先是惊讶于千重娟秀整齐的字迹，后是汗颜，整整六排的演算过程，数字与方程式之间的变换，他完全看不懂。他翻开答案一看，千重算出来的结果是正确的。

　　沢田纲吉全身都耸拉下来，头顶聚起乌云，飘洒着忧伤的小雨。“这……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题目吗……”

　　“的确不难，我好好教你就是了。”

　　忧伤的小雨立刻变成的悲恸的瓢泼大雨，沢田纲吉将脑袋塞进手臂与书桌制造出的缝隙之间，“别管我了，反正我就是一个废柴！”

　　看着他这副样子，千重又是难过又是好笑，她柔声安慰道：“我渡过的时间比你多，读过的书也比你多，所以才做得出来啊。如果我和你一样大就不一定了。”

　　沢田纲吉抬脸看了看千重幼小稚嫩的面庞，更加沮丧了。“你怎么看都是小孩子，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千重清楚地意识到沢田纲吉眼中的自己就是个九岁的孩子。她脑海中忽地警铃大作，似乎预感到了某种灾难性的后果。因为不知名的焦虑一片混乱的意识中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必须告诉他，我不是孩子。

　　“小纲，你听我说。”她轻轻地捧起沢田纲吉的脸颊，让他面对自己，可一触到他温润澄澈的目光便胸腔一紧，像被烫到那样迅速收回十指，一颗心跳得飞快，只觉得连嗓子眼都给堵住了，几度张口，却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沢田纲吉还没从之前的自我厌弃中缓过劲来，他看着千重支支吾吾的模样，只觉得一头雾水。

　　她双颊飞红，眸光潋滟，盛满了仿佛说之不尽的千言万语，温柔得不可思议。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千重，印象中的她总是干脆利落的。他觉得现在的千重十分可爱，也很有趣，遂抚慰般的笑道：“我会好好听着的，小千慢慢说吧。”

　　千重得到这句鼓励，勇气大增，双目因为欣喜烁烁生辉。正待她开口，楼下突然传来了奈奈的呼唤：

　　“纲君，狱寺君和山本君来了哦。”

　　千重仿佛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又松了一口气。沢田纲吉用目光询问着、等待着她。她回答说：“先不说了，下次再好好地告诉你。”

　　听从沢田奈奈的委托，千重将一整个西瓜切成片并去皮，以端给楼上的沢田纲吉和他两位朋友。她手上在动作着，意识却怎么也无法集中。

　　“废材纲”这个难听的绰号伴随着沢田纲吉一路成长。他的学习能力远远逊色于常人，性格迷糊、笨手笨脚。看在千重眼中，他太朴实，太单纯，令她担心。可其他人对他就只有厌弃。

　　他温软又怯懦的性格是无害的，于是这份厌弃又增添了刻薄的色彩。他在否定声、嘲笑声被孤立，一直成长到现在。

　　偶尔也有不孤独的时候，那就是有千重陪伴在身边的日子。千重与沢田纲吉理所当然地予对方以温情，在只有两人的象牙塔之中温暖着彼此。

　　她一开始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当做入她与沢田纲吉两人世界的入侵者，实则不然，她一直停留在原地，沢田纲吉却走到了另一片天空之下，遇到了和她一样可以将对方全盘接受的好友。

　　她本来心中酸楚，可一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心境又豁然开朗。再也没有比他的幸福更令她感到开心的事了，就算只能在他身后看着他，只要知道他在笑着，她也能对着她的背影露出笑容。

　　可她还是感到遗憾：要是从来不神隐、要是一直陪在他身边、要是能参与到他生命中的每一次喜怒哀乐之中，那该有多好啊……

　　她正想着，沢田纲吉已经下到一楼，来到了她身边。

　　“很快就好，小纲全部端上去吧。”

　　“小千也一起来吧，和大家一起。”

　　她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觉得她的出现大概会令几个男生之间的气氛不像原来的轻松愉快。“还是算了，恐怕会妨碍你们。”

　　“不会的！”沢田纲吉急切地否定。“狱寺君和山本都是很好的人。”说着，他不安地观察着千重的神情，像是在询问她对两人的看法。

　　“我知道他们都很好。”一个亲和之中有大度、一个直率之中见坦诚，“小纲和他们是朋友真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沢田纲吉开朗、温柔、处处为身边人着想……和他多得数也数不清的优点比起来，几个小小的缺点又算得上什么？这样的他没有知心好友才奇怪呢。想到这里，她不禁莞尔。

　　沢田纲吉十分高兴，他们分别了将近两年，他身边的环境已经大大地改变。千重愿意接受，应该能如他所愿地很快融入进来。

　　“那小千愿意和我们一起吗？”他美好的希冀全部写在了脸上，让千重心中一片柔软。她又何尝不想融入他身边的新环境？何尝不想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千重勾起嘴角冲他点了点头，沢田纲吉眼中因喜悦燃起了蜡火一样明亮的光。

　　她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就想起今天还没给院子里的花浇水。遂叫沢田纲吉独自把西瓜拿上去，她先去浇水，也好趁着这个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室外日光灼人，她看着花洒的水淅淅沥沥地在空气中飘洒，渐渐地，原本垂头丧气的花叶翠绿欲滴。恍惚中她听到了尖细又微弱的叫唤声，这声音一声接一声。她很快就在院子角落的榆树上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距地面两米以上的树杈之间，小心翼翼地蜷缩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幼猫，它收拢了全身，一阵清风吹来都能让它颤抖不止。看来是无法下得树来。只能不停地发出哀切的咽唔声。

　　关于这颗榆树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她小时候没少爬上爬下。当然，大人们不准，她也只有背着他们爬。

　　怀着对老朋友打招呼的心情，千重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树，坐在榆树像是巨人手臂一样伸出的树枝上，对那只幼猫友好地伸出手。

　　“过来啊，我带你下树。”

　　幼猫张嘴对她叫唤着，犹豫着。它即渴望得到千重的救援，又强烈地戒备着她。千重也不急，稳稳地坐着享受树荫与高处的风景，等它的戒心慢慢磨平。

　　她忽地听到沢田纲吉惊惧交加的喊声从他二楼的房间传来，“呜哇——！千重怎么会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随即就是一声枪声，惊飞了树上的几只小鸟。

　　“拼死救出千重！”——毫无疑问是沢田纲吉的声音，可却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

　　她看到沢田纲吉打着赤膊，一脚踏在窗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二楼的窗口跳下，这一瞬间，千重的世界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就连视线也逐渐一片空白。

　　——小纲他，掉下来了……

　　沢田纲吉稳当当地落在院子中的草坪上，两步并作一步地冲到榆树下，以比猫还轻灵矫捷动作爬上树去，一把将千重揽进怀中，脚下一蹬，稳妥落地。他扶着千重站稳，对着烈日举起右臂——就像一面胜利的旗帜——欢呼般的吼叫：“成功救下千重！”

　　这一过程仅仅发生在数息之间。直到这时，千重才回过神来。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沢田纲吉——他总是温润柔软的双眸此时气势汹汹地瞪视着全世界；往日温吞怯懦的神情在他脸上连一丝的痕迹都找不到，起而代之的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然；他是内敛的、易害羞的，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往房间外跑。

　　他突然指着树上，声如洪钟地向千重问道：“是不是要抓那只猫？”说着，也不等千重回答，转身就跑。

　　“等等！小纲！”千重抓住他的手腕，他不同寻常的神态让她十分担心，“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人！”

　　沢田纲吉猛地扭过头来，虽然动作迅猛，她抓在他手腕上的小手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震动。“在这里等着，马上就给你捉来！”说着，看着她的手，示意她放开。

　　千重被他的气势震慑，呆呆地松开手。沢田纲吉迅捷地爬上树，以不容拒绝但是温柔的动作将幼猫捉在手中，跑回千重身边。

　　甫一看到幼猫扑腾的四肢，他又收回了将它递给千重的动作，生怕它尖利的爪伤到她。

　　就在这时，沢田纲吉额头上的火焰“嗤”的一声熄灭了，周身怒涛般的气势潮水般的退却。那只幼猫顺势从他手上逃脱。他眨巴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仅有的一块布料——黑底粉心四角裤。

　　他的脸先是变得和脚下的草坪一样绿，然后是雪一样的煞白，最后红得仿佛燃烧起来，“等等……小千，我不是变态，只有这个千万要相信我！”他无济于事地捂着四角裤，想看又不敢看千重的表情，要是千重尖叫着骂他变态，从此讨厌他——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酷刑……

　　“你都做了什么傻事……”他一低头，就看到千重隐现泪光的双眼，她的担忧从那水光中一直折射到他的心里。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从二楼跳下来啊！受伤了吗？有哪里疼吗？”说着，细细打量他全身。沢田纲吉只觉得她视线扫过之处就像被火烧一样灼热发烫，再这么被她看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他连声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去穿衣服……”话音未落，已经一溜烟地往屋里跑去。

　　无论何时、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千重唯一在意的都是他的安危。

　　她和母亲沢田奈奈一样，能带给他独有的安心和温暖。可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又完全不同。

　　千重愣愣地看着沢田纲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站在烈日下，背脊却一片寒凉。

　　沢田纲吉至今为止生活在平稳安宁的世界里，她难以想象他会展露出这样充满危机感的姿态。

　　——除非，他身边的环境发生了某种恶的质变。

　　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向二楼看去，自称是沢田纲吉家庭教师的西装婴儿叉腰站在阳台边缘，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就像找到了目标的□□，千重冷电般的目光射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