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缠龙，右描凤》鲁庵

5、第 5 章

　　苏莞一听风二要他留下，顿时眉花眼笑。薛生白却微笑道：“少谷主，你知道苏公子，他是……”

　　“天机阁的人。”风二接口。

　　薛生白微微一怔，他完全没有料到风二竟会一口道出苏莞的来头，转念一想，大约也是从那块黑木令牌猜出来的。看来，这位风少谷主只怕也并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般无知无能且无用。

　　天机阁是专门做消息买卖的，平日行事极为隐秘。因为信誉良好，一直生意兴隆。从江湖上大小帮派到官府衙门，几乎没有不花钱从天机阁买消息的。十年之前，花间取代阁主谢天澜执掌天机阁，生意也是滚雪球般越做越大。

　　这次天机阁一路蹑着少谷主风二，只怕是和最近江湖上的藏宝图传言有关。

　　苏莞从听到天机阁三字时脸色就变了，紧咬着嘴唇盯着风二。

　　“我会处置。”风二摆摆手，让薛生白自去歇息。

　　薛生白无奈，只能将人留下。走到门口却又回转来，在苏莞身上多补了几指，仔细查看，见他从头到脚哪里都动弹不得了，才放心离开。

　　房门关闭，苏小公子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容：“少谷主英明，我是被小白冤枉的。”

　　英明的少谷主不表态，手撑在桌上，支起尖削的下巴，歪着头看他。

　　直到苏莞笑得脸都僵了，风二才慢悠悠地说：“小莞莞啊，你那些属下功夫都不错吧？”

　　话没说完，头顶突然有了动静，是夜行人踩踏瓦片的一声轻响。苏莞忙无辜地摇头，心下却暗恼。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来探路，回头一定要灭了他！

　　风二叹了口气：“少谷主我喜欢清静，周围人多，会吵得睡不好觉。”

　　他拎起笛子戳开苏莞穴道，随手将它丢进主人怀里，又指了指窗外掠过的黑影：“劳动你手下的兄弟今晚过来清理清理各派的这些垃圾。少谷主我想安安静静去京城。”

　　见苏小公子呆愣愣不说话，风二翘起二郎腿靠上椅背：“少谷主向来不喜欢勉强人，我让你自己选择。从现在起，想走想留，都随你的意。”

　　苏莞瞪大了黑黝黝的眼睛：“就这样？”

　　“就这样。”风二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活动下筋骨，道，“你在我药王谷白吃了两年的粮，白喝了两年的酒，白穿了两年的衣，白住了两年的房，白看了两年的景……哎，少谷主我大人大量，就都不和你计较了。”

　　苏莞的脸顿时扭曲了，心道你这些也要算账！谷中两年恣意的光景从脑海中瞬息闪过，想到近日京中、家中连续催促自己回去的密信，一时五味杂陈，他默默执起了笛子。

　　清扬的笛声响了不一会儿，外头已经乒乒乓乓乱起来。薛生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混乱之下门都没敲就闯进来，被风二一个茶壶连盖子砸在了脑门上，嘴角都抽抽了。

　　不到一个时辰，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有人在外面敲门。叩叩叩三声，极客气有礼的敲门声。风二和薛生白都看向苏莞。却见苏小公子竟然也很意外，怔了一下，自己走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道威猛的身影站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房门。苏小公子退后一步，心中来气。威猛汉子手扶弯刀，刚说了句“属下王猛复命”，苏莞就朝他直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谁知王猛并不就走，却朝他挤眉弄眼歪嘴扭鼻一通折腾。这人本就生得壮硕剽悍，加上满脸的扭曲表情真是别样的精彩啊。

　　苏莞看得直皱眉，就听风二在身后咯咯笑道：“小莞莞，你这手下是不是抽风了？赶紧过来让少谷主扎两针！”

　　王猛咳嗽两声，大声道：“主上要见你！”

　　“主上？”

　　苏莞很是惊诧，刚要再问，王猛瓮声说罢，已朝旁让开，霎时现出身后的一片姹紫嫣红来。一列花枝招展的浓艳女子从苏莞身侧鱼贯而入，分列两旁，将不大的客房挤得满满登登。

　　盈盈香风中，慢慢踱进一位华服公子来。

　　这公子目光流转，缓缓在各人面上扫过。少谷主的心口咚咚狠跳了两下，眼珠子都挪不开了。他自认薛生白等人已是少见的美人，可他们五个加起来也及不上这位公子一半的姿容！

　　环视诸人后，华服公子走到风二面前，宽袖轻抬：“我是花间，天机阁的花间，风少谷主或许听说过。”

　　他的声音极温柔，姿态极优雅。

　　风二只见着这美人肌如凝玉、眉目艳丽，红唇翕动，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怔怔道：“你生得真好看！”

　　花间微微一笑：“少谷主也生得好看。我从这路过，听说阁中乌龙堂的掌事在少谷主这里，因此过来瞧瞧。打扰了。”

　　薛生白见风二依旧懵懂，暗暗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在虎口掐了一把，低声道：“少谷主，天机阁阁主花间要见苏莞。”

　　天机阁阁主花间？

　　风二吃痛，回过神，想起花间因十年前诛杀前阁主谢天澜而成名，后取而代之，传闻中，端的是个狠辣角色，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容色秾艳的美人。如今想来，必是那谢天澜该诛该杀该碎尸万段！

　　他回头瞧向苏莞，却见这小子一副寻机溜走的模样，心中暗奇。花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苏莞，微微有些诧异：“就是这位公子吗？”

　　苏小公子收回即将迈出房门的脚，略显出尴尬之色，抱了抱拳：“花阁主，在下苏莞。”

　　花间微点下头，朝他伸出手：“腰牌？”

　　苏莞见避不过，只得取出黑木令牌递给他。

　　花间接过木牌仔细查看，徐徐念道“丙十二”，沉吟片刻，又还给他，淡淡道：“苏公子，乌龙堂归你辖制，甚好。王猛，往后跟随苏堂主，须得尽心尽力。”

　　“是，主上！”王猛又朝苏莞抱拳躬身，道，“苏堂主多指教。”

　　苏莞只得嘿嘿而笑：“多谢阁主。”

　　花间不再理他，转向风二，微笑：“花某不才，想邀请少谷主去天机阁盘桓几日，不知少谷主可肯赏脸？”

　　风二心头一喜，就要答应，下一刻手上刺痛，却是又被薛生白掐了，顿时羞恼，甩脱他的手，朝花间深深一揖：“阁主风采，风二甚是仰慕。不过今次出谷是与人有约在前，容我忙完腾出空来定去拜望。”

　　薛生白见他灵台尚算清明，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忽然有人快步进来，附在花间耳旁嘀咕了几句，依稀听得说在附近某处发现了某人的行踪，追寻过去，反折了不少人手云云。花间的眉头微微皱起。

　　苏莞察言观色，知道他必是遇上了难事，便插口道：“少谷主确有要事，不能随阁主前往，还请见谅。”

　　花间想了想，柔声道：“那少阁主可一定要记得今日的约定，我在天机阁等着你。”

　　“一定，一定。”风二连声答应，笑呵呵送人离开。他口中拒绝，心内却着实不舍，只能这会儿盯紧了人多瞧两眼。

　　临出门，花间突然回身看向苏莞：“苏堂主能否送送我？”

　　苏莞无奈，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周遭环佩相拥，芳香诱人，苏小公子的心中却是抑制不住地忐忑。眼看着花间徐徐而行，到了马车前，一名女子弯腰伏地跪在他身前作了踏脚，他不得不开口。

　　“对不住，花阁主，前些日那乌龙堂主为了钱财泄露机密，我不得不……”

　　花间抬手阻住了他的解释，淡淡道：“苏公子愿意入天机阁，是我的福分。至于和京中那位爷的合作，苏公子放心，一切依旧。我天机阁做买卖，向来诚信无欺。”

　　苏莞目送花间上了华丽丽的马车，一行人迤逦而去，心中却莫名堵了块石头一般，隐隐觉着不安。

　　苏小公子回转，风二啧啧赞叹，把苏莞大大夸了一通，就让薛生白把人领走了。在房中来回转了两圈儿，回味了片刻花阁主的美颜，少谷主愉快地扑到床上，做了个天昏地暗的美梦。

　　之后的行程果然风平浪静，一路虽是由着少谷主的性子遍览风物，倒也在半个多月后，顺顺利利到了京城。

　　远远见到巍峨的城墙，少谷主立即下了马车跳上白马，整了整火红的狐狸毛大氅，雄赳赳地冲向人潮如织的城门，却在城门洞前被守城的兵士无情地拦住。

　　“下马！下车！搜检！”

　　因为初来乍到，不够配合，少谷主主仆从内到外被搜了个底儿朝天。在打开白马鞍旁的包裹时，一堆金锭金叶子扑啦啦散落在地，耀眼的金光瞬间吸引了方圆数十丈的贪婪目光。

　　这个包裹是临行时风三娘给的，一路行来，谁都没想着打开看看，这会儿才知道竟然藏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薛生白让冷小飞赶紧收起东西，自己上去理论。

　　搜检的兵士喝道：“这么多金子，还随身带着凶器，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都给我……”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同伴捣了一胳膊肘：“侯爷大军就要到了，太子殿下都亲自在城外迎接，你别惹事！”这兵士还想反驳，手中忽然被塞进一碇银子，颠了颠，够分量，这才勉强收回瞪出去的眼珠子，悻悻然罢手。

　　薛生白牵回白马，一回头，却发现少谷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