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梅花佳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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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在顺利继承了万梅山庄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庄内不服之人全数更换。第二件事则是备下盛宴，向全庄宣告楚留香的身份。
这份重义，楚留香自然却之不恭，再者，他在这个时代也是无亲无故，有一个羁绊，也给了他留下的理由。
昔日江湖游侠，没想到也有安定下来的一日。不过既然已经风雨同舟，那么楚留香自然愿意帮西门吹雪分担一点杂事，让刚刚整肃庄内秩序的小庄主有足够的时间去参悟剑道。
万梅山庄的暗卫是直属西门吹雪的，他不便插手，但是现在仍在建设中的情报网，楚留香还是有些心得的。
所以，他时常坐在他的房间内红木的椅子上看着各个地方发来的情报，背后垫着丝绸垫子，身边的小几上摆着茶水和几碟桂花糕，有时一看便能消磨一个上午。
“楚先生，这是福祥绸缎庄的王掌柜的飞鸽传书。”红叶敲了敲门，得到容许后便轻轻推开雕着白梅的檀木门，捧着一封信函，步履轻盈地走到他的身边，福了福身呈上。也许是见他倦了，边上的茶水也几乎喝空，她便叹息一声，就去拿了茶水给他满上。
蓝衣锦带的公子微微一怔，继而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笑道：“谢了，红叶。”
“先生这么说是折煞奴婢。”红叶虽是用的敬语，但是语气不卑不亢。
“我又不是你正经主子，只是个搭把手的而已。”楚留香弹了弹账簿，有些头痛地说：“小庄主把这些费心思的都留给我，真是半点尊敬长辈的心情都没有。”
“礼不可废。”红叶顿了顿，道：“楚先生，您大可以找庄主抱怨，庄主现在正在梅隐园练剑。”
“罢了。”楚留香悠然转着手中的笔，懒懒地斜眼看着躬身四十五度的红叶，忽然就叹了口气。“小红叶，我记得，你们是幼时就被当做下任庄主亲信训练的吧。”
“是，至今已有十五年。”
楚留香看着面前把红衣换做白裙的女子，她的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绾着，微抬素手，上面满是练剑带来的茧子。
如果她笑起来，定是鲜活明艳的，但是这位目前仅次于万梅山庄现任总管忠伯地位的女孩子，却早早的不笑了。
明明是最好的年华，却常年在学武与守护庄子中消磨了青春。
西门吹雪管得不严苛，但是他眼中只有剑的性格，也不会太在意这些方面。
楚留香想了想，之后微笑着道：“红叶，过来一下，帮我办件事情，做完了有个小奖励给你。”
“请吩咐，楚先生。”红叶抿了抿唇，沉声道。“您的命令我是会听的，不需要……”
“去帮我把小庄主练剑结束后吃的桂花糕里，放上十倍的糖。呵，这可是项艰巨的工作，小庄主小小年纪的，平日口味淡的和什么似的，偶尔刺激一下他也好。”
楚留香说着话的时候表情淡然，唇角弯起的弧度也没有变。
红叶顿时一个激灵，明眸微微睁大。“楚先生，这件事情……”
“怎么，红叶，刚才你还答应的好好的呢？”楚留香故作失落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为了小庄主好不是么？如果我自己去的话，说不定会忍不住在糕点的馅子里放上十倍的辣椒粉，毕竟面前的这些文书，大多数都是他该过目的啊。”
楚留香俊雅的皮相总是能够给人十足的好感，即使是红叶这样心无旁骛的女子，也会不自觉的对他有多一点的宽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无形中的第二位主子。
楚留香摊了摊手，淡笑：“我又不是要害小庄主，只是逗逗他而已，红叶，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吧？”说到这里时，他的尾音有些拉长，本身就磁性的声线带上了些鼻音，更加的好听。
“先说好，我不是背叛庄主。这件事情是您的命令，我只是办事而已。”红叶权衡良久，有点不甘不愿地道：“我是在避免庄主被您施以更加过分的恶作剧！”
“是是是，如果小庄主拔剑，被抽的肯定是我。”楚留香告了个罪，眸中笑意盈盈。
“这件事情不是我办的。”
“当然，红叶这么乖巧的女孩子，肯定不会做的。”楚留香好脾气的笑了笑，从来都能干爽利的女孩子语气有点凶悍的威胁他，他也照单全收。
“那我去了。”红叶猛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逾越，连忙躬身告罪，想要离开这个男人的身边。
“等等。”楚留香微笑着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情？”红叶微微扬起头，有点不解。
“说好的奖励，先给你，免得你过会儿赖账不干。”楚留香从怀中拿出一支红玉簪子，通体温润，其上雕刻着几枚枫叶，颇为雅致。
他轻轻抽出红叶用来绾青丝的桃木簪子，为她换上手中的这一枚，然后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的承诺兑现了，下面该你咯。”
红叶怔在原地，愣愣的用手摸头上多出的簪子。
面前的男人倚着微微打开的窗户，悠悠然地向她说道：“女孩子还是打扮起来比较漂亮。”
一阵夹杂着梅花香气的风吹过，红叶再眨了眨眼，面前就只剩下被风吹的来回摇晃的窗户，而那位蓝衣锦带的公子已经消失在原地。
郁金香的气息幽幽袅袅，混杂着梅香，沁人心脾。
“跑得那么快，看来还真是不让我反悔。”红叶故作愤愤地跺了跺脚，但是秀气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来。为了让她把簪子拿的心安理得，居然找了这么多理由，只是为了不让她多心。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庄内那么多姐妹都在和她说，楚先生是多么体贴温柔了。
既然如此，她也要守诺。
在西门吹雪的糕点里放十倍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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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梅山庄的后山是十里梅林。
正是寒冬凛冽，梅花鲜妍美丽，欣然怒放，远远看去一片云蒸霞蔚。午后才降小雪，此刻已经天霁，一星两点的微芒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出来，天地苍茫中也带着一点暖意。
西门吹雪正在练剑。
那剑光如同琉璃光霭，在微冷的空气中自由收放，时而似破开层云，时而可劈开水流。剑声寒重，却来去如梭，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可是在这种寒梅冬雪的时节，更添上一分萧寒。
宛如他的人，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无情。
不知何时，一个蓝衫的青年站在白梅下，看着他几乎入化境的剑。准确的说那并不是剑法，也就是最简单的劈，砍，刺的动作，可是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极点。
良久，西门吹雪收剑，侧身回望，眸色深深，长发被寒风扬起。
“看够了？”
“看够了，果真行云流水。”楚留香抚掌，真心实意的赞扬。“你的剑脱去所有没有价值的花俏套路，追求实用，每一次出剑都有你的意图。比起那些僵硬死板的剑法，倒是胜出不知多少。”
“看的倒是清楚，你亦用剑？”
“不，我不用剑，但是曾经有过用剑的对手。他是个杀手，他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非常实用，亦是我见过最快的剑。”
“他的名号？”
“他不在这个世界上。”楚留香淡淡的感慨。
可是西门吹雪却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在你眼中很快的剑，一定是很快了，可惜我没有办法与之一战。”
剑婢蓝月垂首站在那里，躬身施了一礼，道：“庄主，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
“我知道了。”西门吹雪微微颔首。接着他又望了一下在雕栏边欣然赏梅的楚留香，道：“我有好酒，可有兴趣？”
楚留香闻言，扬了扬眉，眸中有点亮色。
他笑答：“但愿一醉。”
“喝我的酒有个条件。”西门吹雪负手，挑起眉讽刺他：“下次不许策反我的侍女。”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颇有无奈地说：“小庄主，你是知道我的意图的。”
“哼，所以我才没有拔剑。”西门吹雪道。
“那么，多谢手下留情？”楚留香挑了挑眉，拱手道。
而西门吹雪骄傲挺直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了。
万梅山庄有好景。
虽说这里是江南地区，冬日亦清寒万分。绵延数十里的白梅送来寒冽的冷香，梅瓣似雪，梅枝弧削如笔，遒劲有力，伴随些微雾霭，竟然有种飘然似梦的错觉。
有好景，自然要有好酒。
于是在十里梅林之中摆上了一张桌子，两把藤椅，桌上摆着官窑的百花琉璃瓶，一支白梅被折下，带着些未化的雪就斜插/进瓶中。
楚留香在等着此间主人，而西门吹雪也不负期待，右手提着一小坛子酒前来。
“小庄主，你的酒量如何？”楚留香单手支在桌上，斜倚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自喝酒以来，不曾大醉。”西门吹雪拍开泥封后，清冽的酒香便弥漫在微冷的空气中，而酒液也是清冽，倾倒在白玉杯中，那阵酒香竟然让人微醺。
“好酒，这阵清香是……梅花？”
“前任庄主留下的梅花佳酿。自入窖起，已有三十余年。”
色泽清纯，入口甘冽，绵长却又芬芳，韵味悠长。饶是楚留香向来风雅，也用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汇去形容。
西门吹雪的手指白皙如玉，几乎和白玉杯同色，兼之身着如雪白衣，几乎要融入这一片天地素白之中。唯有墨发因为洗浴后未干，披散在肩膀上，泛着温热水汽，却又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成白雾。他的五官并不是如何精致，剑眉寒眸，薄唇微抿，那如剑一样的锋锐和俊逸，自然也是美的。
楚留香喜欢美景和美酒，却也是喜欢美人的。
“你认为剑是何物？”
“……小庄主，我可不用剑。”楚留香又饮了一杯，梅香染在袖口和衣襟，他仿佛浮在一种幽幽的清香中。
他沉吟一下，道：“不过，天下武学的精髓，莫过一个快字。死于他人剑下，归根结底，在于不够快。”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西门吹雪沾了酒液在桌上写了这个字，垂眸盯了一会儿，瞳仁深处蓦然燃起一阵狂热。
他自一年前就开始遇到瓶颈，无论尝试怎样的法子，也无法更进一步。而今日楚留香这样轻轻地一点，他却猛然悟到返璞归真的道理。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多少奥妙的形式，于他而言都是多余。他的剑法自成一家，归根结底，就是求一个快。
楚留香见他似乎沉浸在一种空明的境界中，也就笑笑不去打扰，自顾自的饮酒。
他忽然开始期待，成长后的西门吹雪，能够站在怎样的高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梅花佳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