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一顾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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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牡丹倾城色。
四月洛阳，正是秀色倾城之时。
他们挨在一个送货的车后进了城，一开始只有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响，渐渐地听到了车夫的吆喝声，周边也嘈杂了起来，想来是进入了东城了。隔着薄薄的帘幕，他们听到了贩夫叫卖的声响，隐隐还有妇人的絮语，孩童的玩闹声。偶尔有快马过路的跋扈少年子弟，招来一阵抱怨声。
寻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后，他们便打定主意去逛一逛这东都洛阳。但是在逛了几圈后，他们多多少少听到的，不是牡丹盛会，而是风月琐事。
洛阳牡丹固然出名，但是近来更出名的，是一个人。
被称作洛阳牡丹的花魁，顾倾城。
据传她仅仅回眸一眼，便能够倾城。她的艳色比那娇艳的牡丹更甚，雪为肌冰为骨，一笑便能令百花失色。她的美流传许久，盛名响彻洛阳，甚至到了都城汴梁，不少游历花丛多年的公子哥，都不惜远道而来，仅仅为了看美人一眼。
她的美已盛传五年，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削减。更难得的是这个女子的才华，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书礼乐甚至不亚于当朝状元，而那位被女子比下来的状元更是成为了裙下之臣。但是她每年只有四月牡丹节期间会现身，仅仅让人惊鸿一瞥，从此魂牵梦萦。
楚留香一向是喜欢美人的，所以听到顾倾城美的如此逆天，倒有了凑个热闹的兴趣。
正巧今日便是牡丹节，顾倾城所在的红袖坊的牡丹也是洛阳中极美的，正好一举两得，既能看到花，又能看到人。
红袖坊很美，并没有寻常风月之地的靡艳，反倒有种清清灵灵的风味。丝竹声，红牙板，吟唱的却是柳七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歌姬抑扬顿挫的歌声，倒是颇得了几分柳七的灵韵。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公子都被娥眉婉转，红袖添香的侍婢接引到用屏风隔开的内间，不多时，泠泠琴声便响起了。
李寻欢也曾经流连风月过，看到这样颇为雅致的做派，倒是升起几分好感。不过他俊眼修眉，长身玉立，儒雅温文，早就惹得几个姑娘微红了脸，含着水目光往他身上黏。
楚留香倒是好笑的调侃道：“果然是读书人受欢迎啊。”
李寻欢一收折扇，微微扬起眉，道：“我觉得亏了。”
“怎么？”
“我们是来看花的，可不是被花看的。”李寻欢连连摇头，苦笑道：“据说后园养着传说中的紫玉牡丹，我可是好奇得很。”
楚留香微笑不语，只是看向抱着琴走进屏风后，想要为他们弹琴的红衣女子，微笑着拒绝了她。
美人傻了眼的看着来了风月之地，却不寻乐的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气哼哼的拂了一下秀发，瞥了他们一眼，心道：这肯定是两个断袖。
“这下花不会看你了，只有我们两个男人互相看。”楚留香摇了摇折扇，隔壁已经丝竹声阵阵，欢歌笑语了。“没趣没趣。”
说罢，他还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李寻欢被他逗笑了，出言安慰道：“没事，没有美人为你弹琴，也只好在下来了。”
楚留香听到他要弹琴，微微一怔，然后道：“如果你想抚琴，咱们应当去个合适的地方。”言下之意，便是觉得这等场所，有些折辱他了。
李寻欢心里微微一暖，他虽说没那么多忌讳，但是楚留香这样贴心的考虑，确实让他觉得高兴。
楚留香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隔壁屏风后的公子哥高谈阔论的声音。
“据说高俅高大人也会来参加这一次的牡丹盛会，莫不是也来看传闻中的顾倾城的？”
“如果高大人来，那咱们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你倒是拿自己当根葱，也不想想，这些年顾姑娘的入幕之宾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即使是王公贵族，重金奉上，顾姑娘也是不看一眼的。”
“是啊，除非是才华气度风姿让顾姑娘看得上眼的，否则连顾姑娘的面都见不到。”
李寻欢调试琴弦的手微微一顿，也是听到了这番话。
“高俅……佞臣祸国啊。”楚留香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是到了宋末了，二十多年后便有靖康变，金兵挥师南下，铁蹄把宋王室赶到江南，从此宋再不复歌舞升平，反倒染上国仇家恨，背井离乡的悲凉。
李寻欢饱读诗书，又曾混迹官场，看够了那些奸佞的嘴脸，对于六贼之一的高俅，自是没什么好感。又想起官宦乱权，生灵涂炭的场景，手下琴弦一绷，滑出一个音。
李寻欢忽的感觉这些或许清婉或许艳丽的调子太过靡艳，苦笑着对楚留香道：“还要听吗？”
楚留香微微一叹，不知怎么的他能感到李寻欢现在心情不虞，便点头道：“你要弹，我便听着。”
李寻欢席地而坐，方才女子遗落的琴端正的摆在琴台上，楚留香为他点燃了沉水香。纵使其他地方传来靡靡丝竹声，现在的白衣琴师却不曾受到打扰。
第一个音便如沉钝的钟鸣，继而，弦声激越昂扬，似雷鸣山崩，仿佛金戈铁马，铁衣寒光。风声侵入惊鼓，天边畅晓，旌旗猎猎，风中胡笳笙箫。
时而扬扬似风声，时而咚咚似马蹄，仿佛踏破永夜，黎明拂晓。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李寻欢漂亮至极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的翻飞，每一个音都足以敲碎这种虚假的繁华。隔江□□花梦碎，让骨头都是酥软的人胸中热血翻滚。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赤壁之上的周郎一顾，羽扇纶巾，东风一夜，千帆化烬。淝水边，谢安指点江山，谈笑风生的雍容。
楚留香虽有准备，却未料到李寻欢竟有如此豪气。又是怎样的际遇，让这样一个人落泊江湖？他从未感到心脏跳动的如此快速，以至于要冲破胸腔，那些玩心和闲散早就被雨打风吹去，温热的血液在血管中缓缓流淌。
丝竹声不知不觉中早就隐去了，没有一首曲子能够抵过这一首，就如千万琴师遇到伯牙也得摔琴一般，万籁俱静。
失意零落的书生失声痛哭，醉生梦死的公子哥目瞪口呆，贬黜罢官的将军拔剑起舞。总归是男儿，虽说是世道飘零，但是胸中热血未枯，只要有一个契机，志向便能够重新点燃。
青眼高歌具未老。
弦声一个猛转，终而停歇，余音袅袅。
李寻欢一曲结束，似乎心情还未平复，双手任然放在琴台上，意犹未尽。
楚留香见他双鬓已经被汗湿，不知道为何，有点帮他擦拭的心思。他见李寻欢起身，扬起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怎么样，听入迷了？”
李寻欢从小读书，李家书香门第，但是李父江湖知交甚多，将门好友不少，所以从小李寻欢无不涉猎，兵法阵图，奇闻异事等等书籍无所不读。再加上江湖游弋，官场沉浮，看到的自然是比旁人多得多。
“此曲名为破阵子，家中曾有遗谱，便学了，不常弹奏，如果有错音可就糟了。”
“这首曲子，我可不敢评价。”楚留香摇了摇头，胸中激荡还未平复。“弦如霹雳，声若惊雷，便是沙场之声。”
“只是还缺了些什么。”李寻欢有些遗憾的道：“因为我从未去过那里，并没有那样的心境。”
楚留香端详着李寻欢在摇烛下微笑的面容，脸色终于染上了些许红润。而他说着说着就有些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不过在听过方才的铿锵之音，他便不觉得李寻欢是个柔弱的人。
楚留香第一次见李寻欢咳嗽，几乎站不稳，便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就在扶着他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这位新朋友居然这么纤瘦。
他眉眼间总是含着些悒郁，挣扎在红尘之中解脱不得，只得自我放逐与沉沦。
谁能读懂他的志向，谁能读懂他尔雅面容底下深埋的心绪呢。
李寻欢慢慢的咳了一会儿，渐渐平复过来。他意识到自己伏在楚留香的怀中时，有些尴尬的放开了手，从他怀里挣扎出去，微带郝然的道歉道：“在下有点失态了，香帅可别介意。”
楚留香感觉到怀里一空，有些怅然若失的收回手，不在意的道：“无事，倒是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早年留下的病根子，早习惯了。”李寻欢笑道。
实际上早年的病根已经去了七八，不过是他不爱惜自己，混迹风月的那几年又复发，只是靠着他深厚的内功压制，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若是再拖下去，不早早医治，可也就糟了。
楚留香不信的眯了眯眼，觉得自己最好不要信这个谎话都不会说的家伙为好，心里琢磨着要把这家伙带去看看大夫。
忽然，屏风外有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客人，顾姑娘点名要见你们，可否赏脸一会？”
李寻欢怔了片刻，便知道是方才那首琴曲的作用。不过那是他弹给楚留香，一酬知己之曲，没想到也能够一箭双雕。
“既然有缘，一见又如何？”楚留香倒是浅笑着负手道。“倒是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李寻欢有些无奈的道：“如果香帅有意，天下女子几乎没有逃得过你的魅力的。”
楚留香苦笑：“这我可当不起。”
李寻欢笑笑不说话，只是向外走去。
洛阳牡丹顾倾城，又是怎样的美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一顾倾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