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吃饭》左不要右不要

3、第一天

　　遮天蔽日的枝叶交错，此刻将近正午，密林仍是一片昏沉。只有几缕透亮的光自叶隙间洒落，于重重黑影中抹出翠绿的颜色。
　　子黔抬头看向树梢，阳光正好，点点投下如同满天星子。林中不见雾霾，该是晴朗天气……这里终年云缠雾绕，也只有在晴天时雾气少些。
　　可即便是晴天，云雾林依然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方，无数未知的危险潜伏在密林之间，隔绝了凡世与昊仙门。
　　昔日师父领着子黔走过云雾林时，就曾言说这一片森林是昊仙门的天然屏障，凡人到此，大多止步于林外。
　　“郁郁兮兰泽，渺渺兮青烟，巍巍兮苍梧，嵯峨兮远山……”轻吟着不成调的曲辞，子黔轻快地踏着落叶，走向云雾林深处。
　　阻挡了凡人的森林却是昊仙门刚入门的弟子历练的地方。这数年来，子黔已不知道走进这片森林多少次，哪怕是浓雾笼罩之时，他亦能凭着记忆判清林中每一处。
　　东边是蛇的巢穴，西方是兽的领地，这次内务所说的凶兽出现在南侧，那儿距离昊仙门最远，离人间最近，常年盘踞着吃人的妖鸟。
　　鸟曰“蛰呜”，声啼十里，往往未接近妖鸟的地盘，便可听见它们的急速暴躁的啼声，仿若雷鸣。
　　可今天，子黔已走近南侧，仍未听见“蛰呜”的叫声，四周静得出奇。了无生机的静，整片树林仿佛大敌当前，止了声息。
　　子黔停下脚步，放出灵识感应林中每一点动静。
　　风吹过枝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响；一只虫子从落叶底下探出头来，只片刻又钻回土中去，隐匿了自己的行踪。鸟潜了，兽伏了，只剩下树木挪动不了脚步，仍然直立在它扎根的地方。
　　那凶兽真的只有二阶吗……子黔狐疑起来：他只能对付二阶以下的妖兽，四阶须筑基、七阶须金丹、十阶以上的即可化作人形为妖修。
　　兽性最为敏锐，趋吉避凶的本事远较人类强大，平常生活在树林中的妖兽都躲了起来，让子黔很难相信这是来自于二阶凶兽的威胁。
　　轻微的灵气波动触碰到子黔放出去的神识，他心中一懔，小心翼翼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林还是那个林，一条长满了蔓藤的道路。数日前，子黔才来过这里，采摘生长在蔓藤缠绕的枯枝上的朱丹果。这时，新结出来的朱丹果仍未成熟，隐没在蔓藤叶子间的却是昊仙门弟子的衣袍。
　　有几名弟子酣睡在蔓藤之间，被藤条紧紧束缚着，周身灵气缓缓溢出，被紧贴着他们的藤叶呼息着，成为了滋养它们的养分。
　　这般景象看得子黔浑身一寒，他飞快地拔出剑斩下，试图切断那些蔓藤，救出被束缚着的人。可当他的剑落下，只听到“当”的一声，是剑刃撞击岩石的声音。
　　眼前刹时如同被浓雾闭目般朦胧，雾散去之后，他所见到的已不是蔓藤的林道，而是由无数高矮大小不一的石柱组成的石林。
　　这里子黔认得，不是位于南侧，而是位于东方、巨蛇们的巢穴，那些有洞的巨石往往是蛇穴的出口。若非是内务所需，昊仙门的弟子往往不会靠近这个随时会被巨蛇群起而攻之的地方。
　　这里也是整个云雾林中唯一能看到大片天空的地方。不知不觉间，烈日已西斜，纵是清辉依旧，可被染深的薄云不自觉间带上黑夜降临前的暮气。
　　到了夜晚，白日沉睡的毒蛇就会出来觅食。
　　不稍多想，子黔刚发觉自己处于石林之时，就飞速地往东奔去。石林的尽头有一片湖，湖中有许多洲渚，正是云雾林晚上最安全的地方。
　　薄薄的细草覆在沙渚上，日间草上会有许多菜蝶飞舞，夜里即是萤虫点点。
　　可惜在最晴朗的时候，云雾林夜里也是会起雾的。子黔赶到湖边时，湖面已升腾起漠漠水烟，朦朦胧胧之间，他已分辨不清湖上哪处是水，哪处是洲。
　　最后一抹日光消失在天际，白天静得离奇的树林忽地聒噪起来。
　　远方“蛰呜”的鸣叫突然响起，如同闷雷一声声响彻整个树林。这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却似是召集的号角，顷刻间唤醒了林中所有妖兽，恢复了生气，也增添了许多躁动不安。
　　子黔站在湖边，他背后最近的石柱正是一条巨蛇的巢穴。白色的蛇身缓缓从石柱中爬出，拖动着身体在沙地上留下近尺宽的印痕。
　　巨蛇吐着信子，辗转来到子黔十米开外，竖立着庞大的身躯，于月光下投落的暗影已然把子黔细小的身躯罩在其中。
　　子黔小心地后退几步，尽可能不发出声息，手中的长剑挡在身前。
　　眼前的巨蛇纵是再庞大，也不过是一阶妖兽，子黔要对付它并不困难。可是，这石林中的蛇是群居动物，一旦触动了其中一条，别的也会赶来把“猎物”紧紧包围，不死不休。
　　子黔有自信斩杀这条蛇，却不想与石林中成百上千的蛇为敌。而白色的巨蛇似乎也感觉到子黔的威胁，它站起来后便一动不动，细细的眼珠直视着子黔。
　　与之对视的刹那，冰凉滑溜的触感袭上他每寸肌肤，子黔一恍然便回过神，那是白蛇的妖术。
　　这一番小小的试探过后，巨蛇似乎发现自己对付不了子黔，朝天吐了吐信子，便转过身又回到石林中去。
　　这个时候，子黔才缓过神，在沙地上划了个圈，施了点小术法隐匿自己的行踪。虽说他躲过一劫，但这里终不是合适休憩之所。
　　沙地之外，仍有许多黑影盘桓巡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到他身边。而他却没有退路，在浓雾中渡过水面到达岸上的洲渚，这本身便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水底之下，同样隐藏着未知的危机。
　　所幸，这一夜巨蛇们没有再走近湖边半步。它们远远地在石林边缘爬过，偶然警剔地看向湖边一眼，然后就跟最初那条白蛇一样背过身去，回到石林之中。
　　直到晨曦的阳光从云层中探了出来，给薄雾之中的巨石投下浅色的淡影，群兽的骚动之夜才被终结，云雾林又回到昨日子黔刚进来时般，死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