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上山比下山要费力得多,更何况这条路实在难走,待他气喘吁吁到了附近时,火势已是不可收拾,秦折草心里直发慌,他上来的地方正对着宅子的西侧,但看现在这形势,恐怕正门是进不去的了。

      院墙因为是砖石堆砌,所以没怎么烧起来,秦折草咬咬牙,从包裹里拿出换洗衣物来,撕成布条先将手足缠好,没有水能润湿布条,他干脆不捂口鼻了,向后退了两步,猛然发力冲向院墙,脚在院墙上蹬了一下,手借力扒上了墙沿,胳膊一个使力便翻过了院墙。

      一跳进去便被面前的火焰逼得后退两步,贴上院墙,西厢房被烧得噼噼啪啪,黑色的瓦片砰砰乓乓地往下掉。秦折草贴着墙壁小心地往西漏阁那里摸过去。

      正房那里大约是因着在最里头的关系,火势还没有东西厢房那么厉害。秦折草用手捂着口鼻猫腰冲了过去,一脚踹开西漏阁的门,浓烟弥漫的屋子里却没有顾长生的身影。

      秦折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出去,开始挨个儿搜寻。

      他本想先去东漏阁,然而经过正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想着既然经过了那便先看看吧,门被烧得摇摇欲坠,秦折草将门踢开,一进去便看见顾长生坐在最当中,怀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闭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顾长生!你傻呀,还不快走!”秦折草恶狠狠地喊了一句,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拉顾长生。

      手刚碰到顾长生的腕子,便听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犹豫地道:“呃……你认错了。”

      秦折草觉得自己的怒火也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转身说:“你把柏奚搁这儿干嘛!”

      顾长生眨了眨眼,皱眉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秦折草闻言几乎呕血,“来救你啊!你想被烧死吗?!”

      顾长生垂下眼睫,他轻声道:“反正这幢宅子要是没了我也得死,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秦折草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人死还是两个人死,这就是区别!”

      秦折草向他伸出手,“快点,你真的想我跟你一起死么?!”

      顾长生静默片刻,慢慢抬手轻轻搭在秦折草手上,秦折草当即反手握住,拉着他冲出了正房房门。

      好容易避开不断砸落的木头,秦折草本想带着顾长生同他进来一样,翻墙出去。谁知西厢房那边已经烧塌了一大半,完全没法接近,两人只得退到中间,空旷的天井勉强算是安全,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地面铺设的青砖烫得几乎没法下脚,还有不少火油沿着砖石缝隙慢慢流淌过来,想必再过不久,连这里也得烧起来。

      秦折草正无计可施之时,顾长生却拽了拽他,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出去。”

      说罢不等秦折草反应,便拽着他往西厢房旁走去。

      西厢房和西漏阁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偏门,乌黑的门扇上挂着一把大锁,落满了灰尘,顾长生在秦折草惊悚的目光中伸手将那锁一把扯了下来,“这是扇铁门,时间久了可能有点儿锈,你也用力推。”

      忍着烫将铁门推开些许,两人挤了进去。

      入目是一片极尽荒芜的后院,所有的植物都枯死了,中间是一小潭池水,水面黑洞洞的,显得死气沉沉。

      秦折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这里仿佛跟前面的冲天大火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一般,一跨入便有一股缠绕不去的阴冷感。

      顾长生握着他往墙角走去,一面道:“不要盯着那个池子看。”

      这一说秦折草骤然回过神来,才发觉他方才一直看着那潭池水,竟没动过视线。

      到了西北墙角处,顾长生扒开枯草,指尖在墙面上摸了一阵,找准了位置,开始将砖块费力地抠出来,秦折草连忙帮忙,两人抠了好一会儿,终于弄出一个勉强能让人通过的缺口来。

      等秦折草从那缺口蹭出来,气喘吁吁地站在宅子外面时,他还有些恍惚,挠了挠头发,他转身便看见顾长生趴在地上,正将里头的砖块拉出来,重新堵上缺口。

      “你……”他原本想问顾长生在做什么,但一想到那黑漆漆的池子,便挑挑眉,也蹲下来,帮他一起一块块填上。

      “封印已经松动了,即使填回去大概也撑不了多久。”顾长生吁了口气,站了起来。他仍旧没什么表情,白皙脸蛋上满是汗水泥灰,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秦折草将丢在墙外的包袱拍了拍捡起来,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道:“本来就是凶宅,放出点什么也很正常,既然逃出来了,就别管这宅子了,走吧。”

      顾长生乌黑的眼睛盯着填得有些马虎的缺口,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跟着秦折草一道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去。

      “说起来,怎么会烧起来了?”秦折草拿着一根树枝在前面开道,顾长生有些笨拙地跟在后面。

      “你没有听见吗?”顾长生一个脚滑,连忙抓住了秦折草的衣角。

      “听见什么?”秦折草奇怪地反问,一面伸手稳住了顾长生完全不平衡的身子。

      “是单阳镇上的人。”顾长生皱着眉盯着崎岖不平的路面,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块突起的石块,分心答道,“我靠在门上听见他们说……好像是有人死了……然后火油就一桶桶地泼了进来……你慢一点。”

      秦折草听话地放慢了脚步。他半侧着头疑惑道:“谁死了?”

      顾长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把一张脸弄得越发像花猫,还犹不自觉,木着脸答道:“我怎么知道。”

      秦折草忍了忍笑,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们去单阳镇上看看吧。”

      顾长生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

      单阳镇就在山脚下,从这条山路下去是小镇后边,再沿着官道行走,便可绕过小镇。

      两人在山脚处停了下来,想回到小镇,他们俩现在的模样断然不可,灰头土脸不说,秦折草还是过了一晚才下来的,难保没有人怀疑什么,顾长生换身衣服,把脸蛋弄干净就行了,秦折草还得想一番说辞才成。

      一进镇子,秦折草便察觉到气氛与昨日迥然不同。

      单阳镇虽小,但它就在官道旁,平日里人来人往,倒还热闹。此时将近午时,正是店家开门迎客的时候,可酒肆饭馆却大半门窗紧闭,街上便是有人走过,也是步履匆匆,一眨眼便不见了。

      顾长生从未出过门,对其中异常毫无所觉,四处张望一番后,皱眉评价道:“好荒凉。”

      他说话虽然不带什么情绪,秦折草也听出他心中失望之情,低声道:“镇子上约莫是出了大事了,你跟着我,不要说话。”

      他走进一家还开张的茶馆,里头零星坐着几个跑商的商人,大约是才到这儿,对镇子如此奇怪也是一头雾水,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悄声谈论着。

      秦折草带着顾长生在离他们不远处坐下,小二懒洋洋地过来给他们倒上茶,见他们没有点些别的的意愿,便又缩到通往后院的布帘子旁,蹲坐着不动了。

      “赵老豁,单阳今天怎么这幅鬼样子?”络腮胡子的跑商压低了嗓门问道。

      “嘿,我怎晓得……不过啊,我听说那座凶宅今早被烧了,王令宝带的头!”唤作赵老豁的跑商一咧嘴,露出缺了半边门牙的黄牙,“兴许是镇上的人觉得不祥吧,这凶宅可有十来年头了。”

      “王令宝?诶,不是镇上最大的那户人家的长男么?他家老爷子许他做这等事?”络腮胡子连连追问。

      “嗐,你我前后脚来的这儿,我哪儿知道那么多。”赵老豁砸吧砸吧嘴,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小二,吆喝道:“阿常,来碟酱花生!”

      小二慢吞吞爬起来,一掀帘子,进后院厨房端花生去。

      赵老豁朝桌边几个人挤挤眼,“待会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待小二送花生过来,赵老豁将几枚铜板塞进小二腰带里,笑眯眯道:“阿常,都是熟客了,不坐下聊聊?”

      阿常懒洋洋瞥了他一眼,朝他摊开手,先是比了二,再比了五,一看这手势,赵老豁便“嗬”了一声,“一点儿也不吃亏啊!成!”

      他将一把铜板掏出来,搁桌上,“甭订二成五了,说完了都给你!”

      阿常四处看看,看到临近桌的秦折草两人时,只是略微顿了一下。他半弯下腰身,低声说了几句话,几个把头凑过去的跑商先是讶异,随即恍然,讲完后阿常一把拢走铜钱,又回原处蹲着了。

      而那桌跑商也静了下来,不再说什么了。

      秦折草喝干最后一口茶,对顾长生轻声道:“走吧。”

      他将十枚铜板留在桌上,拉着顾长生出去。

      “茶水不是只要两枚铜板吗?”顾长生往后张望了一下,眼见那小二将铜板毫不客气地收走了,有点儿奇怪地问道。

      “恩?你还知道价钱?”秦折草挑了挑眉。

      “门口有挂招牌。”顾长生转过脸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认字。”

      秦折草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但对着顾长生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的秀丽脸蛋,他只得当成错觉,无奈地向他解释道:“这是跑商的规矩,干跑商这一行的,消息也得灵通,就算是单阳这样的小镇也得有提供消息的,就像阿常,刚才那句订二成五意思是,赵老豁塞进他腰带里头的是订金,消息讲完了,得再付五倍的价钱才算完。那个阿常早就注意到我们了,所以我得付茶钱的五倍,来买这个偷听的机会。”

      这么一大段话讲完,秦折草觉得自己刚喝的茶水都蒸发在炎热的空气里了,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大致也明白了,王家长孙昨夜暴毙了,王令宝……就是那死了的他爹,觉得是你那宅子的问题,所以今儿才气势汹汹上去烧房子。嗐,还真是大手笔啊,十几桶火油抗上去,也不怕这么燥的天气先……烧了……自个儿。”

      秦折草越说声音越轻,他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地冲直愣愣盯着他的顾长生小声道:“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那么黑的眼珠子,被盯着怪吓人的,他心里嘀咕。

      顾长生睫毛掀动两下,转开了视线,道:“你懂得很多。”

      语调平平,殊无赞赏之意。

      但秦折草不知怎么心里就美滋滋的,他压了压克制不住想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多走走就知道了。”

      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顾长生走在路旁的阴影里,蓦然道:“王家长孙暴毙了,然后呢?”

      秦折草愣了愣,反应过来,继续道:“似乎这个长孙年纪不大,死得很是蹊跷,死状也很诡异,王令宝要去烧你那幢宅子,镇上好些长辈都反对,但王家是单阳大户,王令宝正值盛年,死了宝贝儿子,怎肯轻易罢休,就喊上一众家丁,上山烧宅了。”

      秦折草舔了舔嘴唇,眯起眼思忖着道:“看来这王孙子的死是个疑点啊。”

      “噗。”顾长生别过脸去,捂住了嘴。

      秦折草睁大了眼,“长生,你笑了啊。”

      顾长生木着脸转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会笑的。那我们要怎么查……这个王孙子的死?”说到“王孙子”的时候,嘴角像是忍笑似的抿了抿。

      秦折草撇撇嘴,道:“去王家打听打听就是了,流言碎语哪儿都不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