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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Act19 暴怒 ...

  •   越是向前走,奇洛维尔就在躁动状态中陷得越深。
      不过身边的另外两位显然还保持着平和——翼魔不知道那位卡曼·海拉德先生的内心,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但是至少奇洛维尔确定,林德绝对是从内心到外表都万分平和的。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位旅伴有过什么情绪上的强烈起伏。林德一直都是那样,不管是语调还是表情都鲜有变化,却绝不会让人感到不快。他的整个人就如同一潭无波的水,并不是冰冷的,相反,大部分接近他的人都会感到安心,并不由得开始信任起他来。
      这种特质非常神奇,而且危险。
      “我想,你一定非常好奇。”卡曼微笑着带领林德与奇洛维尔穿过雪白的回廊,“为什么我们要花如此多的力气去针对深渊氏族。”
      林德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是个生硬到接近嘲讽的笑:“不然你认为我有什么必要听你说话?”
      他的语调听起来仿若坚冰,但奇妙的,那里面并没有多少恨意。
      ——奇洛维尔在心里大笑起来。这位冒牌林德显然是在兢兢业业迎合卡曼的猜测,试图完美扮演一个“舍弃了人类部分”的魔主后裔。
      人总是对自己认定的真相深信不疑。况且一旦一个人心中有了结论,那么他总有办法为那些细微的不合理作出解释,不论客观来说这个解释是对是错,至少,卡曼本人相信这个解释是正确的。
      这为林德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世界上最为了解魔主亚塔蒙的,既不是他所创造的眷族——”卡曼瞥了一眼奇洛维尔,随后将视线对上了林德的,“也不是拥有他血脉的人。最了解魔主的,是我伟大的神——格兰瑟大人。”
      他的两位听众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你们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奇洛维尔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卡曼,毫不客气地说,“他们是最高位的两位神祇,遍观整个世界,还有别的什么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吗?我们作为造物,又怎么能了解神祇?能麻烦您说点儿废话以外的东西吗?”
      卡曼并没有因为翼魔的无礼而不快,他脸上依然是得体又优雅的笑容:“那么你们知道在千年之前,魔主就陷入了沉睡吗?”
      奇洛维尔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林德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毫无疑问,亚塔蒙是个性格古怪的神祇。除了提供力量,他从不与自己的信徒交流,即使是被称为魔主宠儿的翼魔一族,也只有在死亡之后才能回归于魔主的呼吸。信奉神圣力量的人都知晓格兰瑟的长相,并乐于为他建造神坛、雕刻塑像,却没有任何生物对魔主的形象有概念。即使是伫立于刺棘谷中央的那座黑诡岩雕像,也不过是在密密麻麻的荆棘缠绕中露出的一只巨大眼睛罢了。
      既然亚塔蒙从不与信徒交流,那么他是清醒还是沉睡又有什么关系呢?
      翼魔答道:“哦,亚塔蒙陷入了沉睡,可是那又怎样呢?世界既没有因此陷入动荡,我等魔物也依然可以使用来源于魔主的黑暗魔力,连我们都不在意,你们这些天神信徒又来凑什么热闹?”
      “重要的不是后果,而是原因。”卡曼笑着摇了摇头,“从结果看来,魔主的沉睡并没有引起什么恶果,但是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作为最高位的神祇,会突然进入沉睡吗?”
      “我觉得依他的古怪程度,突然进入沉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洛维尔耸了耸肩,“你想,按照传说,死炎深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遍地的、足以焚烧灵魂的死炎而已。你就不许魔主偶尔看腻了去睡个午觉?”
      卡曼深沉地看了翼魔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的同伴对你说过深渊血脉的由来吗?”
      奇洛维尔将视线转向了金发青年,发现这个冒牌货适时摆出了一副“虽然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开口”的冷淡表情。翼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卡曼说:“显然我的同伴不太喜欢说话,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废话想说的话,倒不如有点儿男人的干脆劲儿,一口气全部说完吧。”
      依然维持着讳莫高深表情的“林德”对此毫无异议。
      要知道,虽然他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气息看来,都毫无破绽地是“林德·深渊·雷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于林德脑子里的事也都一清二楚。他并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位真正的深渊遗族,而在他施展解读记忆的伎俩之前,真的林德就已经从里托拉消失了。
      ——林德·雷克的脑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成为一个谜了。
      所以旅人此刻非常欢迎卡曼的讲解。
      “有的时候,人类会不小心进入光层或者暗层。深渊血脉始于一个叫‘克里斯·桑特’的人类,他是一个不小心进入了魔物世界的普通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亚塔蒙给了他自己的血液,并将他送回了地表,而后,深渊血脉就在地表一代代延续了下来,直至现在。”
      卡曼说着看了看林德的脸色,发现后者并没有反驳这番话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在深渊血脉出现在地表的同一时期,亚塔蒙陷入了沉睡。所以,我的神认为,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难以切断的联系。他认为,唯有让深渊血脉消失,亚塔蒙才有可能醒来。格兰瑟作为上层世界的神,无法直接干涉地表的事,所以他创造出了我们一脉,并赋予我们使命——剿灭深渊一族。”
      翼魔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可笑。谁都知道神使看不顺眼魔物,正如同魔物也对神使嗤之以鼻。就算是在地表,神圣魔法与黑暗魔法也恨不得能斗个你死我活。如果亚塔蒙真的陷入了沉睡,那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吗?你那位多管闲事的神又为什么要唤醒他?”
      “别把我们与神殿那群伪信者相提并论。”卡曼的脸上依然是贵族式的优雅,但是声音中已经带出些蔑视来,“那些愚蠢的家伙就只会争斗,用以满足他们那自以为是的‘信仰’,并且为此沾沾自喜。”
      他的语气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我们只遵从格兰瑟的意志!又有谁关心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亚塔蒙是不是沉睡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遵循天神的命令,光耀他想要令之光耀的,毁灭他想要令之毁灭的——”
      他猛地转过头来,用一种参杂着憧憬与狂热的眼神紧紧盯着“最后的深渊氏族”。
      “哦我亲爱的客人,就差你一个了。只差你一个,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然后我们就能满含荣耀地去见我们的神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掺入蜂蜜的毒药,挥发出一种疯狂的味道来。又宛如深海中渗透出的寒意,一点点地伴随着水泡翻滚而上,直至冲破海面,坦露于日光之下。
      ——毫无疑问,这番话完美地诠释了“狂信者”这个词。
      林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卡曼。
      他终于搞清楚了他来到此处的契机,但这里面依然有无法说通的地方:就算再相像,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魔主后裔,深渊血脉其实已经从这个世界断绝了,那么为什么卡曼的任务依然没有停止?
      是因为格兰瑟认定的钥匙只是个可笑的谎言,还是因为……钥匙其实并不只有一把?

      “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卡曼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广场上。
      这里的每一块石板上都浇筑着纯银的文字。奇洛维尔展开刀翼,漂浮在林德的上方,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谢天谢地,他所期待的一刻总算快要到来了。
      卡曼做了几个手势,广场中心的圆形石板陷了下去,银线从地底飞射出来,缠绕在广场周围的二十根纯银立柱上。然后,一个人形的东西在银线的牵引下,缓缓从地底升了上来。
      在看到那个物体的瞬间,奇洛维尔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起来直至成为一道细线。
      林德从未在奇洛维尔身上感到过如此强烈的怒气。
      翼魔英俊的脸孔上一片狰狞,他的魔力疯狂地倾泻出来,暴怒宛如实体,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
      林德仔细打量着那个让翼魔失控的东西。
      那玩意儿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了,所以严格说来,那是一具被包裹在银线中的尸体。从外表看起来,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幼女,但她泛着金属光泽的银发、以及耳后与手臂上那两对遍布光纹的透明膜翼,却清楚地表明了她的身份。
      ——那是一具翅妖的尸体。
      “她很美吧?”卡曼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那具尸体,仿佛在注视着心爱的姑娘,“她的血能够提高我们的力量,并且她的空壳能够帮助我们转化混沌……她很特殊,即使灵魂已经不见了,却依然没有失去魔力,而是成为了一个纯粹的能量聚集体。据说,最开始她属于帝国,但我们都知道,只有这里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奇洛维尔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啸。那比野兽的咆哮更让人心惊,充满了浓烈的杀意与破坏欲。
      与此同时,数个磅礴的黑暗魔法轰击在了泛着银光的地面上。伴随着阵阵巨大的轰鸣,片刻间,广场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在一片灰尘飞扬中,只剩下遍地的碎石与深坑,唯有林德与卡曼的周围完好无损——黑色和银色的防护法阵分别包裹着他们,阻止了翼魔的无差别攻击。
      在一片银光包围中,卡曼抬头看着空中的翼魔,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随意发脾气的小孩子:“果然,翼魔这种生物就如同记载中那样,是热爱破坏与杀戮的种族。感谢你让我亲眼见识到了这一点,传说中的‘魔将’奇洛维尔先生。”
      “原来你知道他是谁。”林德冷淡地说。
      “毕竟这是在地表,翼魔这种稀有生物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更何况,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就算只是出于礼貌,我也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卡曼拍了拍手。翅妖的尸体发出了柔和的光芒,那些包裹住她的银线将光芒传导到了立柱上。
      在二十根立柱上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二十只“混沌”。
      林德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书上学到的东西,然后轻巧地对自己和翼魔施展了数个防御型黑暗古法。
      看着他的动作,卡曼鼓起掌来:“即使是深渊血脉,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使用古法的。你果然变强了许多。”
      林德瞥了他一眼:“但你依然认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不是吗?”
      卡曼没有回答,他笑着对林德行了一礼,然后消失在了银光中。
      林德注视着卡曼消失的地方,他的表情依旧是平淡的。卡曼显然对于这次的大战胜券在握,可是不论他有着怎样的计划,都有一个致命的漏洞——他所针对的对手,其实并不是面前的这一个。

      林德仰头看向奇洛维尔。翼魔的周围布满了黑色的雾气,偶尔还会有电弧般的能量束一闪而过。
      “你还好吗?”他通过耳饰对翼魔“说”。
      奇洛维尔并没有回应他。
      事实上,林德并不确定翼魔的意识是不是还清醒着。他显然由于什么原因正处于暴怒的境地,而强烈的感情永远是谋杀理智的不二武器。
      林德叹了口气。
      他不清楚究竟奇洛维尔是因为什么而失控,但他清楚,他那位骄傲的契约者不会乐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对战斗的。即使存疑,即使彷徨,但永远都清楚自己坚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不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后悔——这才是奇洛维尔。他的内心不应当被任何东西蒙蔽,哪怕这种蒙蔽是出于他自己的情感。
      林德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在接近翼魔身侧的时候,伴随着奇洛维尔调转过来的眼神,刀翼毫不迟疑地攻击了他。
      锋利的刀片扎进林德的身体,血液顺着伤口奔流出来,迅速浸湿了黑色的衣物,并顺着银白的刀翼蔓延、流淌、而后坠落。那些鲜红的血滴在落地之前就化作黑色的雾霭,加固了两人身上的防御魔法。
      奇洛维尔的瞳孔依然只有一竖线,林德可以在那片充满愤怒的璀璨金色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丝毫没有理会依然插在身体中的刀翼,哪怕它们正以一种将他戳个对穿的势头前进。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奇洛维尔乱糟糟的头发,又轻轻抚过了翼魔的眼角与脸颊,然后伸手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刀翼从他的背后刺穿出来。
      “醒醒,奇洛维尔·希亚·米德勒。”他的嘴唇靠在翼魔的耳边,温柔却又有力地说着,“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动摇的光芒闪烁在那片金色里。刀翼猛地从林德身体里抽了出来,那些锐利的武器上依然残留着血迹,但是林德身上的伤口在瞬间就已经痊愈了。
      奇洛维尔并没有恢复。
      显然,他的体内正进行着一场争斗。理智与暴怒正彼此厮杀,试图取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理智告诉他林德的话语是正确的,他也想要回应对方的呼唤,但另一方面,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放手去杀吧,杀光那些激怒你的东西,让他们再也无法被你看到、被你听见”。
      周围的混沌开始了攻击。
      数十个灰色的球体向着他们扑来。林德横向伸出左臂,指尖轻微地动了动,于是那些危险的东西猛地改变了攻击的路线,在空中划出各种扭曲的轨迹,然后在彼此的冲撞中湮灭了。
      而他的右手则抓住了翼魔坚毅的下颚,将对方的脑袋扯了过来。然后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奇洛维尔的额头上。
      他能感到翼魔略显急促的温热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脸上,也能感到对方的睫毛碰触到了他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用意识呼唤着奇洛维尔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
      如果他想,他能立刻进入翼魔的意识乃至灵魂,找出让奇洛维尔暴怒至此的缘由,然后将他从怒火中直接扯出来。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在脑中重复呼唤着翼魔的名字。
      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奇洛维尔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金色的眼睛眨了几下,逐渐清明起来,而后,翼魔动作粗鲁地拉下林德捏在自己下颚上的手。
      “多谢。”奇洛维尔说道,他微微低下头,在那只手的指节处轻吻了一下,“我已经清醒了。”
      然后他松开了林德,刀翼化作的长剑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既然我已经清醒了,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吧。”奇洛维尔舔了舔嘴唇与犬齿,“面对这群连灵魂都没有了的小丑,你根本没有半点儿出手的必要。毕竟,战力悬殊太大就没什么意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Act19 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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