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清霜》苏影

4、青春何处买

　　出行那天，饶清霜坚持要刘瑜送他进宰相府，刘瑜无法，只好由她。路上饶清霜很安静，抱琴坐着，不哭不闹，只是脸色冷得让人发寒。

　　轿子自偏门而入，因刘瑜在没有直接抬入后院，停在前院里，宰相亲自出来迎接。这年过半百的男人长了一张祥和的脸，仍旧意气风发却掩不住岁月的沧桑。

　　饶清霜下了轿，平静地盯着他们惺惺作态寒暄，直至刘瑜拉她衣袖，示意她见礼适才屈膝见礼。

　　“清霜见过宰相大人。”

　　“好。很好。”宰相满意地点头笑着，抚着有些花白的山羊胡。

　　今日饶清霜穿了件天青色短衫，衣上翠碧青花缠绕，月华裙五彩斑斓，花色妖娆。本就精致的脸精心上了妆，显得冷艳动人。

　　刘瑜过来和她辞行时，她有些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

　　“清霜，往后你可要保重。”

　　刘瑜说罢便走，走了几步，却听到她轻轻说话，又顿住脚步回过头。

　　“初见时只觉你是个呆头书生，再见勾栏……见不惯你的惺惺作态……再后来，你每日找我听琴，虽知假却仍忍不住入了局……”

　　饶清霜盯着地面，脸色有些怅怅然。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刘瑜从未见过她如此柔弱的表情。

　　“我这一生颠沛流离若水中浮萍，一直受人摆布，不曾为自己做过主……唯一一次放纵自己从良跟你，却不想竟所托非人……”

　　有泪盈在饶清霜眼中，她仍旧故作平静，却掩不住悲恸。

　　“没错……勾栏女子是卑贱，奴颜媚骨，只是却非人人如此。我知你嫌我卑贱，知你介怀……我什么都知。我以为我隐忍便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守来的却是你将我拱手他人……”

　　见她强忍眼泪，刘瑜差点忍不住冲过去抱她，但满腔的功名利禄终让他望而却步，静静盯着她，听她把话说完。

　　“你要这荣华富贵，这高官禄爵便去要吧。只是……我饶清霜不会做你沽名钓誉的工具，不会再任人摆布……这最后一次，且让我为自己再做一次主，刘瑜……”

　　刘瑜意识到不对时，饶清霜已拿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匕，搁在纤细的脖颈上。

　　油然而生剧烈的不安感终让刘瑜似脱弦之箭扑了过去，只是终究迟了一步，饶清霜已经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用锋利的匕首割开了自己喉咙。

　　鲜血瞬时四处乱溅，那宰相也反应过来不对来救，两人都被溅了一身。

　　刘瑜怔怔地盯着地上浑身抽搐生命正在渐渐消逝的人儿，鲜血汩汩止不住从她深深的伤口流出，湿了身下的地。他的双手悬在半空，作承接姿势，却终究没有承接住，只能徒劳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终结了自己。最后那句话仍响彻在他耳边，他突然蹲身捂住脸流下了泪。

　　她说，“刘瑜，永别了，来世愿我们永不相见……”

　　永别。

　　在官场上打拼了大半生的平章政事刘瑜在近六十时终于告老还乡，举家搬回故居。

　　圣上为了瓦解朝中势力集中政权终拿朝中上了年纪的主要官员开刀，一个个逼其告老归田，遣回故里，刘瑜便是其中之一。

　　告老还乡的刘瑜，依旧荣华富贵傍身，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却患了郁思症，日日闷在房中不出，对着一副美人图出神。

　　画像上，一美人披红色斗篷，手执红梅，踏雪而来，灵秀动人，冷艳如霜，就似手中梅花一般风骨傲气。

　　刘瑜望着画像上呼之若出的人儿，沉浸在回忆里，想起那日她的诀别，想起她凛然地割断自己喉咙，跟他说“永别”，惆怅不已。

　　午夜梦回，他纵是功名利禄傍身，富贵荣华，也总怅然若失，无法开怀，只因这一生他终错看了她，负了她，成了青楼薄幸人。

　　他这一生所求到底是什么？

　　拼搏半生，最后不过虚名一场，一梦黄粱。

　　百金买骏马，

　　千金买美人。

　　万金买高爵，

　　何处买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