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清霜》苏影

2、千金一笑倾

　　一帘青纱缦，倩影独清弹；高朋座又满，竟价彼伏中。

　　刘瑜与一行好友步入暖香阁时，暖香阁里正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楼台水榭，莺声呖呖，燕语呢喃，行到处罗裙轻衫，腰姿款款，媚态横生。

　　进了房，丫头们铺好桌摆上茶果，奉上香茶，便有老鸨出来招呼，问要找哪个相熟姑娘。

　　一群人便各自报上熟识的姑娘，顺带让老鸨叫几个清倌进来弹琴唱曲，喝酒助兴。

　　铺罢酒席，点的姑娘也鱼贯而入，各就各位，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陪酒的陪酒，好不热闹。

　　一紫衣姑娘寻位置坐下后，调好琴，玉指一勾，串串音符倾泻而出，一曲《虞美人》娓娓而来。旁侧一蓝衣姑娘清清嗓子，低吟浅唱起来：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荥迥，借问一枝如玉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一群人开始只是喝酒高谈阔论，后来见旁边妓家实在无趣得紧，便邀了弹琴唱曲那几个清倌一并坐下行酒令。

　　耍了一会儿，一人突然仗着酒劲站起高呼老鸨。

　　少顷，老鸨进来，甩着手绢摇姿弄首，满脸堆笑“哎呦，唐孝廉这是咋了？对姑娘们的服务不满意么？”

　　唐孝廉打着酒嗝，站姿有些不稳，指着她鼻子问道：“清霜姑娘呢？我说李妈妈你真不厚道怎独将清霜姑娘藏起来，莫不是见我们几个是无用书生？”

　　“这……孝廉是这的常客，也该知清霜这孩子心气高，便是一掷千金都不定能换她一笑，今日她身子又不大舒服，更是无心待客……”

　　“少啰嗦。不就是银两给少了吗？拿去！”唐孝廉脸色有些不悦，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塞到老鸨手中，吩咐道：“你就是让她来露个脸，喝杯酒也成，快去请。”

　　老鸨见了金子眉开笑眼，也不再推托，拿了金子就去。一群人又恢复常态，继续喝酒耍闹。

　　没一会儿，只见一姑娘被老鸨和丫头簇拥着走进房，蟹青色衣衫上朵朵素色木槿绽放，月华裙下水秀山青，一头青丝绾作桃心髻，中有飞凤展翅翱翔，左右两侧珊瑚珠花娇艳。

　　这姑娘的容色在众姑娘中确是出类拔萃，一双似颦非颦远山眉，一对似嗔非嗔丹凤眼，鼻若悬胆，面如白玉不见瑕痕，薄粉敷面，杏脸桃腮，行走时扶风摆柳，婆娑多姿，步步风情。

　　刘瑜自看清那姑娘容颜后一直缓不过神来，原想自己那日所见的姑娘是谁家闺中小姐，却不料竟是青楼名妓，真叫人又叹又恨，欲罢不能。

　　“清霜见过几位官人。”

　　在老鸨的眼色下，那姑娘只微微屈膝朝众人盈盈一拜，便走至案几前，抱琴而坐，十指弹拨勾挑，一曲《卜算子》信手拈来，琴音萦绕满室。

　　一曲终，众人犹觉余音绕梁。缓神之际，却见那清霜姑娘已撂下琴站起走至酒桌前，端起一杯酒，盈盈笑着朝众人敬酒，“清霜敬诸位官人一杯。”

　　众人一边喝彩，一边跟着她陆续举杯。

　　一杯尽，她放下酒杯，朝众人又是一笑，屈膝一礼，道：“今日清霜身体不适，暂不能陪众位饮酒作乐，请众位官人见谅，待来日身体好转，清霜再为众位官人抚上一曲。”说罢，便要走。

　　“哎，怎么才来就走了？再弹一曲……”

　　“别走呀，哎……”

　　见她才来就要走，众人一脸不乐意，顿时起哄，有甚者直接拦在门前挡住她去路。

　　清霜姑娘见有人阻拦，脸色变了变，转瞬又恢复如常，转回身朝那人赔笑，“官人切莫为难，若真喜欢清霜琴音，来日方长，改日再来也成……”

　　那人听罢，犹是不依不饶，举止轻浮勾手去抬她下巴，出言调戏。“姑娘莫急，我只是想问问姑娘宿夜要多少银两罢了。”

　　“官人大概不常来暖香阁，清霜只卖艺不卖身，不宿夜。”清霜姑娘盯着那人，有些趾高气扬。

　　那人脸色挂不住，正待发作。一时间，剑拔弩张。刘瑜适时挺身而出，隔在两人之间，“杨兄莫计较，这些个清倌心高气傲不识情趣，不若找个花魁宿夜实在……”

　　“贤弟所言极是。今日便罢了。”那人听罢，适才缓和了脸色，顺着台阶下。

　　见气氛稍微缓和，刘瑜于是轻声示意清霜姑娘走，“姑娘且去吧，莫与他计较。”

　　这出风波始算平息。

　　因这出风波，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受影响，不过片刻却又恢复原样，只是心中仍略有感叹，对这清霜姑娘印象深刻。

　　翌日。刘瑜独身一人来到暖香阁。

　　饶清霜正在房中练琴，懒梳妆，脂粉不施，一头青丝随意挽起，松松垮垮，凉薄白纱罩素色缕花裙，绣鞋甩在地上，赤着脚坐在竹席上。

　　丫头领刘瑜进去时，饶清霜依旧那副模样。刘瑜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哪个女子这般不顾形象，着实吓了一跳。

　　“姑娘，刘官人来了。”丫头引其入内后才意识不妥，没有事先通知自家姑娘收拾收拾自己形象，只好硬着头皮装傻通报。

　　突然被人打扰，饶清霜推开琴，有些不悦地抬头盯着他们，见是刘瑜，不由笑起来。“怎是你？不是说我这些个清倌不识情趣，心高气傲么？”

　　“昨日不过权宜之计，姑娘莫见怪。”刘瑜脸上有些挂不住，因他昨日所言确是他心中所想。

　　“是否权益，心知肚明，我也懒得计较。”

　　饶清霜说罢提了提裙裾，站起身去捡邻近那只鞋，刘瑜见状，抢步帮她捡起另一只绣鞋，有些局促地递给她。

　　饶清霜皱皱眉，接了俯身穿罢，吩咐贴身丫头叫下面的去备桌酒菜，随后走去洗净手，转回来，朝刘瑜笑道：“官人既是为听琴而来，那便坐下好好听我一曲罢。”

　　刘瑜没主张，也不知自己鬼使神差跑来所为何事，便顺从地找了位置坐下，听她弹琴。

　　饶清霜笑笑，坐在席上，也不理会琴几，直接将琴搁在膝上试了音阶，信手拈来一曲《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若说这几日什么事儿最脍炙人口，估计便是刘官人“千金买美人”之事。

　　听闻，这刘官人是官宦世家，家世清白，家中已有如花美眷，却在一日逛勾栏时看中暖香阁的清倌人饶清霜，自此茶不思饭不想，无心向学。

　　家中众人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为稳其心神，只好取千金让刘官人替饶清霜赎身，在外购一小院安置，待考取到功名后方可迎进门，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