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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枫……呃,维树,午安!”
      彭煜先探了颗头进病房,秀了个特大号的笑脸、打完招呼之后才大摇大摆走进去,“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还是改不了口,总是习惯称呼他为她记忆中差不多唤了一辈子的“枫”。
      程维树一看到来人是她,立刻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原文书,也回报给她一个欢迎的微笑:
      “还不错。妳呢?今天在学校过得好吗?”
      “嗯,很好啊!”彭煜带来一大束香水百合,献宝似的捧到程维树面前,“……锵锵锵!这是送给你的,好不好看?”
      他伸手接过来,凑近鼻尖闻了闻,眼眸弯得像新月一样:“很香!谢谢。不过可能要麻烦妳帮我把它放到花瓶里面了。”
      “遵命!”
      她俏皮地行了个军礼,抓起窗台上的花瓶到洗手间盛水去。
      程维树一路盯着她的背影走进洗手间,才收起笑意,换成一副难以理解的寞落神情,低垂的黑瞳甚至流露出一丝令人心痛的为难……
      “枫……维树,今天严临来过了吗?”彭煜的话语从洗手间里传出来,夹杂着流水的声音。
      “嗯?还没。怎么了?”
      “哦……没有啊。”说着,彭煜拿着盛了半瓶水的花瓶走出来,“早上的时候在教室门口遇到她,她说她一下课就过来,所以好奇一下。”
      最近大约是她们俩时常到医院里探访程维树的缘故,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时候还会长时间一同待在病房中;虽然还谈不上彼此有多少好感,但原本两人之间总是争锋相对的会面减少了,而和平相处的时段益发增多。
      程维树瞬间又换上愉悦的表情。
      “是吗?那我不知道,反正今天还没有见到过她就是了。”
      严临每天都会到他的病房来晃晃,偶尔没有其它访客——也就是彭煜或者他老哥之流的人——的时候,他们也会聊上几句。她的言谈举止间充满贵气和知性美感,平心而论,程维树对她的印象很不错,因此还蛮欢迎她的到访。
      另外,通过那些闲聊,程维树才知晓原来严临竟然也是从幼儿园起就认识他和彭煜了,但是她也和彭煜一样以为他其实叫“程维枫”。只不过……
      他不由得记起不久前,严临曾经很突兀地问过他一句话:
      “那时你说你叫‘程维枫’……其实别有内幕吧?”
      虽然当时他用“等哪天我哥、彭煜和妳都在的时候我们一起解释给妳们听”作回答,但这句话着实教他心惊了很久。他不得不佩服,严临拥有的敏锐直觉。
      另一方面,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明……或者说,他还暂时不想对她们说明儿时的情形,所以……
      “维树?维树?”彭煜的手在程维树面前左摇右晃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他的反应,“哪里不舒服吗?”
      程维树这才发现他刚才走神了,连忙摇摇头。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彭煜好像放心似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那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他敛住心神,集中精力在彭煜的问题上。
      “就是……”彭煜忽地觉得方才的问题她很难再说出口一遍,事实上她之前已经费了很大气力才问出来。
      程维树疑惑地看着她:“就是什么?”
      “嗯……”彭煜扭捏了许久,才硬着头皮再开了一次口,问,“这个问题我想问好久了,就是……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你叫‘程维枫’?”
      自从知道那个程维枫不是她的“枫”开始,她就不曾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可惜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她自己比较满意的理由。
      程维树四两拨千斤地摆了摆手:“这个问题……怎么说呢?找个时间把我哥叫过来,我们一齐解释给妳听吧。”他用了相同的借口回避这个问题。
      “哦……好。”彭煜不疑有它,点点头,顺带把他手中她带来的香水百合插进花瓶里,放回到窗台上。
      接下来她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叠叠衣服,站立的位置不停在变化,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却维持不变,仿佛做这些是件让人极为愉快的事情。
      而程维树一言不发,黑眸锁住她在病房里忙碌穿梭的身影,陷入沉思。

      ☆☆☆☆☆

      “学长!”
      前进中的人置若罔闻,连一点沓步都没有。
      “程学长?”
      这下,前进中的人不仅没有停下的打算,步伐反而有愈加快速的趋势。
      “程维枫学长!”
      一听到这五个字,程维枫差点没干脆跑起来,走得更快了。
      “程维枫!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给我站住的话我就……”严临话还没说完,就撞进一面墙……哦,不是,是撞到一个人怀里,她高挺俏丽的鼻子光荣成为第一线伤员。
      “哎哟!好痛好痛……你,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严临一面含泪揉着自己受伤的鼻尖,一面委屈得大声抱怨,以往特别留意保持的淑女形象在遇到彭煜或者程维枫的时候总会在转瞬之间销声匿迹。
      “不是妳叫我停下来的吗?”程维枫一挑眉,冷冷地答道。
      对、对哦!严临呆呆地想起自己才刚刚说过的话。
      等一下……不对吧?!如果她喊他停他就停的话……那为什么在那之前她叫他连反应都没有?
      “你耍我哦?”她叉腰,生气地鼓起双颊。
      “像青蛙。”程维枫吭笑了声,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我说很像青蛙。”他指的是她气呼呼的模样。
      严临花了大约一分钟才明白过来,原来……
      “喂!哪有人像你这样形容女生的啊?太过分了!当心你以后找不到老婆!”虽然严临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但毕竟程维枫是她曾经——即使后来她发现此“枫”非彼“枫”亦然,那张神似的容颜说出来的话语,杀伤力也相同,更何况……因此她感到她的心抽了一下,不过嘴里还是不饶人。
      程维枫棕褐的眸子黯下来,喃喃地说:“是很有可能……”
      “什么?”她又没听清。
      他眼神闪了闪,摇摇头,转了个话题:“没什么,妳叫住我做甚么?”
      “我有问题要问你。”严临回答得很直接。
      “说。”
      “你才是真正的程维枫?”
      他愣了愣,瞳中漾着浓浓的不解:“我本来就是‘程维枫’啊,不然妳想看我的身份证?”他不明白严临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自己是“程维枫”本人啊?!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严临的唇角有些无奈地抽动了几下,作得很哥儿们气概地拍拍他的肩,暗示似地说,“装傻?”
      “什么装傻,没明白。”
      程维枫没多想,全凭直觉讲;同时,他不着痕迹推开她的手,不想和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真的?”严临压根不相信。
      她告诉自己暂时不要太在意他不绅士的举动,她这会儿最在意的是她想知道的事实,其它的,她现在都不想计较。
      程维枫面无表情瞟了她一眼:“没什么真的假的,妳可以直接说清楚,别卖关子。”
      他承认他现在的态度十分不好,可是他友善不起来,自从他的“煜煜”和他的关系不再近起,他每天的心情都很低落,对谁的态度都是冷冷冰冰。尤其是面对严临,他的表情更好不了,因为每次一见到她,他就不由自主想到他和彭煜的关系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僵,完全都是这个女人的缘故。
      “好嘛!”严临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瘪瘪嘴,“那我问你,你和程维树,谁比较更早见到彭煜?”
      程维枫当即呆在原地。
      “妳……是什么意思?”他不禁向她确认。
      不应该的!她一定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说……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还不就是那个意思啰!”严临两手一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是说,你和程维树不是都见过彭煜?”
      他颔首。
      “那你们俩谁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或者这么说吧,彭煜第一次见到的人,到底是你们俩之间的谁?……哎唷!就说了是字面的意思嘛!”她用力打了程维枫一巴掌,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为什么这么问?”他沉声问。
      “为什么……难道,不可以这么问吗?”她突然扯开笑脸,笑得有些得意,有点张扬。
      脸色却出人意料地苍白得离谱。
      一点血色也没有。
      小巧的下嘴唇唇瓣上还隐约可见浅浅的齿痕,似乎曾被紧咬过。
      程维枫的唇抿成一条线,直线,看不见一丝弧度。
      脸色是煞人的铁青。
      “可——以——”这两个字差不多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声音像腊月里结冰的湖水一样渗着刺骨的寒。
      “那么……你的回答呢?”严临的双手忍不住在自己的双臂上取暖似来回搓着。她悄悄向后退了半步,拉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以免被他浑身散发的强烈的冷洌气息冻伤。
      岁末的风,显得特别的冷。
      他侧头斜睨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回头,视线在不知何处停驻。
      “妳是怎么知道的?”久之,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什么?”
      “我说,妳是怎么知道的?”他幽幽地重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严临一头雾水地自问。
      程维枫骤地怒目瞪向她,眸中清晰透着不容忽视的火光。
      他一把获住她的肩,指尖紧迫的力度差点没涅碎了她!
      “说!妳怎么发现的?快说!”他一字一顿,语速很缓,异常温柔的声调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严临忽然有一种自己从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个人的感觉。印象中他总是很有礼的,虽然淡然冷漠,却很有风度。可是今天,他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一个被残暴的意识附身的人。
      她也在一瞬间变脸,咬咬牙一狠心,伸手抓开他额前的刘海。
      “这还不够明显吗?”她也瞪大双眸,白皙的脸颊此刻透着生气充血的红晕,“我不懂!你们两个人,到底对彭煜抱着一种什么心态?如果你真的疼她怜她惜她的话,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她?可笑她就像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的瞎子一样,这么盲目的信任着你们!无论是在我逼迫你承认程维树的存在之前,或者是在你说出程维树才是当年和她约定的‘枫’之后……她的信任那么纯粹,可是你们怎么忍心……?”
      眸子泛起深厚的雾气,使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光景。
      鼻音越来越明显,她的话语间出现朦胧的哽咽。
      她的心在嘶吼着,她的心在狂笑着。
      嘴里说这另一个女人的傻,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蠢——她不也和她一样吗?!被这两兄弟一次一次玩弄于鼓掌之间!即使每次都是她率先发现他们极力隐藏的真相,可是……那又如何?如果不是因为相信,她又怎么会在每次看到意外的线索的时候感到特别心酸?不只为了那个女人,更为了自己!
      “我……”程维枫一时间被严临倾泻而出的指责堵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颓唐地收回自己的手。
      右额角那道历时许久的疤痕猛然隐约作疼。
      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不作任何辩解。
      她说的都是事实,他和程维树……他们兄弟两人的确一次又一次欺骗了彭煜。无论最初的情形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因而他们不得不——但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却全然皆是人为,真的怪不得别人。
      他骤地叹口气。
      “妳说得对,我们……都没有权力去玩弄别人的生命……”
      他仰望天际,不让身旁的人从他的脸颊看清他此刻的心境。
      “我没有说你们玩弄了别人的生命,”他寞落的举动使得严临变得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她赶忙为自己的初衷作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应该这样不断地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把她圈在远离真相的世界里面。这样做,和那些利用别人的信任为非作歹的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不是吗?”
      “是……”
      严临点点头:“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在这之前我也探过程维树的口风,他似乎希望和你一起揭开你们连手系下的这个‘千千结’的样子。我真的不希望彭煜继续被蒙在鼓里……每天生活在谎言中,尤其还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骗真的很可怜!”
      她也是一个被欺骗的人。但她比彭煜幸运的地方是,她有那个运气看出这些听来很完美的谎言中的破绽,从而发掘其中的真相,而彭煜没有。
      “嗯……”程维枫的表情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下来般疲惫,“彭……煜煜有妳这样为她着想的朋友,真好……”
      原本说完话就要离开的严临在听到程维枫这句似自语又仿佛倾诉般的话语时,行走中的双足不由得顿住了。
      她愣了半晌。
      她哑口无言。
      她傻傻地注视他夹杂感激与决心的面孔。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谁说我是为了彭煜?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她吞咽了下,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干涩地说。
      程维枫唇角浅扬着,棕褐色的瞳含笑注视着她,似乎在暗示她的言不由衷。
      “走吧。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和她说清楚。”她的眼眸闪躲开他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拽住他的胳膊,往医院的方向去……

      ☆☆☆☆☆

      病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房里只有程维树一个人正坐在病床上静静看著书。
      屋里弥漫清淡的百合香味,若隐若现。
      他安静地坐着。
      表情也是漠然冰冷的。
      直到他看到房门口出现的人,才咧出算计的笑容,迎向来人。
      视线,交错。
      程维枫和程维树有两张极相似的容颜,尤其是程维树日益康复的这段日子以来,这两兄弟更难以单凭简单的外表分辨出来!
      可是仔细看过他俩人的人就会发现,程维枫和程维树在容貌上最大的不同在于眼眸。
      程维枫拥有一双深邃的棕褐色眼瞳,匿着浅浅的忧郁。被他注视时,总让人感觉他的瞳仿佛在诉说着万语千言一样。
      而程维树,相反,他有的是一双如黑珍珠般墨黑、但明亮的眸子,像一潭深湖,清澈,却矛盾地深不见底:
      “我还在想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何时才打算正视这个问题,你就来了。也对,老是这么避不见人也不是办法,更不是你的性格……虽然你本身已经没有什么‘性格’可言了。”
      他连损人的语气都是平淡无仄的感觉。
      程维枫保持沉默着,不恼不怒,看不出喜悲。
      他一向都知道,无论何时,他这个双胞弟弟和他两人都充分应验了双胞胎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所以他一点都不意外他的弟弟会猜到,他,大抵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彭煜之外最了解她的作息时间的人——因此要躲她并不难,自程维树醒来那时起,他总是选择在彭煜不会出现的时候前来探望自己的弟弟……
      但当程维树过份自信的眼眸触及到立在程维枫身后的严临时,明显盈满了意外。
      倒是严临自己,落落大方站出来,含笑对他解释:“声明一下,我只是跟班过来听听事件的全过程而已,绝对不是来捣乱的!”她滑稽地高举双手,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程维树轻轻扯了扯唇角,他虽然意外她此刻的出现,但他丝毫不意外她似乎对整个真相胸有成竹。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明示暗示过好几回。
      “煜煜呢?”下定了决心要说出全部真相,程维枫因此重新顺畅地唤出这个他在心底唤了无数遍的名。
      “她去便利商店帮……买便当。”程维树特意没有点明彭煜帮忙买便当的人。他晓得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严临每天都和彭煜一起在这间病房里陪着程维树用午餐,不曾缺席过。
      相反的,那个本来应该天天来陪他的人却总是缺勤。
      “时候应该差不多。她去了有十来分钟了吧,快回来了。”他补充道。
      事实上医院附近有不少便利商店,不过每个的距离都不近——即使也不远。
      “嗯。”

      一阵静默。
      冷寂。
      别开脸。
      他们互相逃避另两人的瞳。
      却又故作镇定,坚持留在原地不肯移动。

      彭煜提着两大口袋的食物,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内心波涛汹涌。
      当她看到多日不见的程维枫正站在她每日必然探访的病房里的那一刹那,竟冷不防感到一股酸涩的苦味从咽喉直冲而上,使她差点就要忍不住眼角的湿意!
      那一刻,她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思念着他!
      即使她明白他曾经那样欺骗过她亦然!
      但她选择暂时忽略心底漾起的奇异感觉,刻意挤出尖锐刻薄的嗓音,打破屋里持续时间正在无限延长的冷凝气氛:
      “你们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三个人像是猛然回神,同时转身望向她……
      “彭煜!”严临第一个出声喊她,“他们两个,有事情要跟妳说。”她不给程维枫和程维树拖延的时间,率先提起这个话题。
      “哦?又有事情?”彭煜挑挑眉,一脸防备地看着她。
      她一点不怀疑严临的话:似乎很久不曾现身过的程维枫突然出现在病房中,他那模样与动作又确实不像是巧合,那必然是有事、有缘由的。
      但她防备的是,上一次严临揭开程维枫“有事情”的事,是他对她编织的谎言,那让她心痛了好久——直到现在想起来,心还在隐隐作痛,毕竟她是那么信任他——那么这一次……她不得不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以免再听到什么冲击性的话语。
      她隐约有种预感,他们三个人今天凑在这里,要说的话大约会和她之前一直很好奇的,程维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为什么会自称是“程维枫”的事情有关。
      她的眼睛转向程维树,眼神带着询问。
      出人意料的,一向扮演着探测别人内心的角色的程维树,这一次一反常态地别开眼眸,仿佛不敢接触到彭煜探询的黑瞳。
      再看程维枫,同样一副嗫嗫嚅嚅的样子。
      “说啊。”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似是已然怒火中烧。
      “你们到是说句话啊!怎么都不说话?”她满面肃色,催促道。
      场面僵得使人浑身渗凉。
      严临和程维树仿似从来没见过程维枫这个人一般,不约而同盯着他猛瞧;并不住偷偷对他挤眉弄眼,大约也在暗示他快些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程维枫同时也在扪心自问。明明下定决心这一次要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怎么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将不出口,通通又咽回肚里去了?
      或许是他潜意识里在害怕!他无法预知当彭煜得知她又一次被骗时,会作出什么反应?上一次,她伤心欲绝,直到现在还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跟他相处;那……这一次呢?会不会比上次更让她痛心?
      他更怕当彭煜得知一切真相,或许会因为他们兄弟的欺瞒而愤怒!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他……或许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可是!即使他不说,他大概也已经失去她了——因为她如今一门心思都放在她儿时的约定上,根本心无旁骛……
      他的手紧紧攒拳,那力道几乎迫使他的指甲深深陷在手掌中!
      也许!他需要一些痛觉来提醒自己,如果不想更痛,他就应该冒险说出来!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彭煜会知道全部的真相,那时,说不定她会更伤心,因为被欺瞒得更久。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她伤心却手足无措,那简直比失去更使他觉得自厌!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咚咚咚不规律的跳动声恰如其分地诉说着他心底对彭煜将可能有的反应的惶恐不安,和对是否说出真相的犹豫不决。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摒住呼吸了一小会儿,他缓缓呼出来。
      再睁开眼,他的决定从他棕褐眼眸中泛出的光芒便可清楚窥知。
      他向前跨出一步,和彭煜的距离变得近了。
      手,不听话地微微颤抖着。
      终于,他满怀情感的声音再次唤出她的名,连那两片薄唇也在不住颤动着。
      “煜煜……妳听好……”
      他的眼眸中凝聚起一圈圈漩涡,那是足以蛊惑任何一个被那双眼注视的人的,名为深情的黑洞。
      坐在病床上的程维树不着痕迹地埋低头,眼帘垂下来遮住了大半颗黑瞳,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嘴角微扬,勾着似笑非笑的弯。

      程维枫再向前走了一步,和彭煜之间的距离更近一点,仿佛这样做他们的心与心的距离也会缩短。
      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甚至连眨眼都不肯:

      “妳转入那间幼儿园的第一天里,也就是在那片葡萄藤里遇到人的那一天,妳见到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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