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香》浅醉独梦

48、第 48 章

　　红红的火光下，凌染苍白的脸映得微红。
　　至今还记得，无论她怎么摇，怎么喊，娘的身体在也手下慢慢的变冷。
　　至今还记得，那一床的鲜红，以及空气中弥漫血腥味。
　　至今还记得，独自一人在黑夜中，鲜血在手上一点点凝固的感觉。
　　苏默一直握着凌染的手，尽管握着已久，凌染的手仍是冰凉，虽然知道凌染体质一向如此，可是那种无法让她温暖起来的感觉，让苏默无措。
　　感觉到苏默的手又握得更紧，凌染回头看了看他，凝眸相望，已无需再多言语。

　　那时，煜泽山庄所有人都在得知乌鸢与林谦放的死讯时都震惊无比，能闯入煜泽山庄连杀两人的而不被人发现，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可谁也不知事实的真相。
　　而众人震惊过后，全都忙着操办丧事，与追查凶手。凌沧洌不说，根本没有人知道凌染中了毒。
　　总管凌吉风见凌染不说话，也以为是小孩子一下见死去了娘亲所受太击过大所致。
　　直到三天后，灵枢出殡后，才发现凌染原来中了天籁之毒。可那时早已过了七天，既便请遍名医也无用。看着眼神慌乱无措的凌染，凌吉风也只能怜惜地摇头。

　　可他不知道，凌染的无措并非是从此之后无法开口说话。而是这么多天，她一个人忍受害怕，却怎么也找不到爹爹的影子。
　　直到得知凌沧洌这些日子一直呆在书房内，凌染才跌跌撞撞地跑向书房。
　　可书房门紧闭，任她怎么敲，里面也没人应答。一旁的凌吉风实再不忍，劝道：“小姐，庄主已经吩咐过不见任何人，你还是先回去吧。”
　　凌染却不顾，仍然敲着门，直到两只小手拍得通红，房内像没有人一样，没有一丝动静。
　　也一遍遍的喊着爹爹，可是没有一丝声音，直到没有力气，才合上了发不出声音的嘴。
　　流着眼泪，呆呆的看着紧闭的门。
　　一定是爹爹听不到我叫他，所以才不知道敲门的是谁。如果爹爹知道门外的是自己一定会开门的，一定是这样的。只要爹爹能听到我叫他，肯定会出来的。

　　凌染转身跑去听雪阁，一头扎进药房。一个月内，翻遍了里面所有的医书，不知试过多少次药，没想到竟凭借着过人的天资，独自配出了解药。
　　小小的凌染欣喜的发现，又能重新发出声。开心的从药房出去，却已是深夜，但迫不急待的想要告诉爹爹，便借着月光跑了出去。

　　还没到凌沧洌的住处，路过凉亭，看到里面有个人影，正坐在亭内独自灌着酒。虽然离的远，虽然夜色很黑，凌染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爹爹。
　　凌染跑上前去，还来不及喘气，就对着凌沧洌的背影叫了声，“爹爹！”
　　那清脆的声音，让凌沧洌拿着酒坛的手一顿，随后却冷冷的喝了声，“走开。”
　　凌染被那声音吓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走到凌沧洌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怯怯地喊道：“爹爹。”
　　凌沧洌放下酒坛冷声道：“我让你走开，你没听到吗？”
　　凌染依然拉着衣角，说道：“爹爹，染儿的嗓子好了，能叫爹爹了，爹爹不高兴吗？”
　　凌沧洌搭在坛口的手一紧，目光却没有向凌染移一分。
　　凌染似明白了什么，仰头望向他，“爹爹，娘亲不在了，还有染儿，染儿可以陪爹爹。”
　　“住口，不许你再提你娘。”
　　面对凌沧洌的怒气，凌染突然害怕，爹爹对她一向是慈爱温柔，从没向今天这样让人害怕，可尽管如此，抓着他衣角的手却没松开半分。
　　凌沧洌紧闭了闭眼，深吁口气道：“以后你就留在听雪阁，没事不要出来。”说完也不看她，转身离开。
　　“爹爹……”
　　凌染没想到凌沧洌突然就走，拉着衣角的她被带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见凌沧洌停了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将那衣角抓得更紧。
　　凌沧洌低头看着那紧紧抓着衣角的小手，和那张可怜又充满期盼的小脸。眼中闪过不忍，蹲下身去，伸手抚向凌染的脸。
　　凌染见到，开心地叫道：“爹爹！”
　　凌沧洌的手突然停下，移到衣角上，将凌染的手掰开。转身就走。
　　凌染见状急道：“爹爹，爹爹……爹爹不要染儿了吗？”
　　凌沧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道：“别再叫我，我不是你爹。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也不想再见到你。”
　　看着大步离去的背影，凌染张嘴想喊，却不敢，只能流着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曾无数次将她背起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从那之后，凌染再也没出过听雪阁。
　　而凌沧洌不知道，因为他的那一句，“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让凌染十一年来，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凌沧洌更不知道，凌染心急想早点叫他一声爹，在那一个月中不知试了多少自己配错的药，太多的药性积在凌染体内，不光使凌染体质冰寒，还随着冰寒的体质改变了性情，甚至于……

　　苏默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凌染手上沾了血后，会惊慌成那样，为什么凌染会那么怕血。
　　也终于明白凌染为何会从那伶牙俐齿的小女孩变得冷若冰霜。
　　这些年，独居在听雪阁中，不与人接触，不说一句话，任由别人将她当成哑巴。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无时不刻不在自责，认为是她自己害死了父母，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与其说是凌沧洌不让她出听雪阁，到不如说是凌染在自我惩罚。
　　而无论是凌沧洌，还是凌染的亲生父母，都没想过，整件事中受伤最深的，不是死去的两人，不是被妻子兄弟被叛凌沧洌，而是只有六岁的凌染。

　　“苏默，像我这样杀父弑母之人，根本不配活在这天地间，是不是？”凌染望着火堆，声音很轻，可却不像是问句，而是肯定语气。
　　“不是，就算没有你，他们的事也迟早会让人知道的，那不能怪你。”
　　凌染回过头颤声道，“如果不是我去娘的房中偷拿寒迟，就不会撞到我娘和……”凌染顿了下，才道：“如果不是我杀了自己亲生父亲，我娘也不会……”
　　苏默凝视着凌染道：“那时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不想与你爹分开而已，何错之有？若是他当用更好的解决办法，就不成会发生那样的事。所以不是你的错。”
　　凌染摇头，“可他们是的确是我……”
　　“染儿，”苏默打断道：“别再把责任全部揽到自身上，他们在天之灵也必不希望你如此下去，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已儿女好，不管当初怎样，他们定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苏默的话每个字像赋有魔力，使人心跟着静下来。
　　苏默握着她的手，“若真是想赎罪，那就好好的活去，否则他们九泉之下又如何安心？”
　　凌染点头，抬头嘴角弯起微笑。笑容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到。
　　苏默知道，十一年来将这事就是凌染的心魔，让她淡忘谈何容易？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只要凌染在自己身边，总会让凌染走出来，今后再不让她受一点伤。

　　突然想到了什么，苏默小心地问道，“染儿，你恨你爹吗？我是说……凌沧洌。”
　　凌染一楞，回想起那没入黑夜的背影，想起在独自在听雪阁渡过的日子，想起……那张总是宠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朝苏默摇摇头，道：“不，我从来都没恨过爹爹，我……我想他……”
　　苏默的看着凌染，眼神复杂，抬起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刚刚才想再不让她受一点伤，现在却……
　　最后苏默颤着手，把凌染揽入怀里，“染儿，以后有我，我来陪你照顾你，你爹这些年没能给你的，以后都由我来弥补，我会用一辈子来弥补。”
　　凌染只是轻轻回拥他，“你胡说什么，我爹从不欠我，说什么弥补？”
　　“我……”苏默语塞，许久，才道：“是，他从不欠你。可以后还是让我来照顾你，你不能从我身边离开。”
　　见凌染在怀里点头，苏默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直到凌染不知不觉在怀里睡着。苏默才松了松手，抚上凌染的脸，脸颊上的伤痕仍在，却遮不住她的美。指腹一遍又一遍的勾勒着她的眉眼，低声道：“染儿，以后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放手。绝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哪怕将来死在你的银针下。”
　　突然见凌染皱了皱眉，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重了，待放下手，见凌染的眉又舒展开来，在他怀里缩了缩，沉沉睡去。

　　而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面前火焰已慢慢减弱的火堆内，其余的木柴已都快烧尽，唯独那两片黑木外鞘仍静静在躺在火堆内，没有一丝烧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