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曼陀罗》熊猫凶猛

7、纽约夜巷

　　对于需要医学的人来说，医学几乎是一种神奇的魔术，而它的效力总有一部分来自于对它的信念。——阿达尔贝特-冯-沙米索
　　美国.纽约市
　　纽约的夜色是天空投射在地面的双子城，繁星落了一地。这些光源吸取了天空的能量，遮蔽了它本来的面貌，灰蓝的天空暗云涌动，不见星子。纽约却被它自身照耀的光芒四射。
　　喜欢在夜色中出没的人和白天的有那么些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更接近动物的气息。瑛喜欢在夜晚的时候行动，夜色和那些混杂的放肆凌乱的气息是他最好的遮蔽物。隐藏着这里面他不必过分掩饰身上狂野的气质和杀气。当然，还是要小心的不要引起太多人注意，毕竟他是来杀人的，不想被人关注。

　　布鲁克林区高楼间的缝隙将一小块空间隔成了狭长阴暗的小巷，巷子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只看得见上方一线逼仄的天空。
　　巷子里的一道铁皮门被猛地推开，从门缝里传出一阵阵喧闹的音乐和几缕迷离旖旎的灯光。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米色长风衣格子西裤，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没走几步就开始扶着墙壁一通狂吐。
　　“呕——”
　　令人听了肚肠翻滚的呕吐声在小巷子里回荡。巷子入口处瑛穿着帆布鞋不紧不慢的靠近他。像悠闲的踩着直线的猫科动物。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这次任务的对象毫无背景可以说是一个普通之极的人物。像瑛这样的专业杀手，要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根本用不着动用武器。何况现在他还喝醉了。
　　杀了他，再去他家找一个标题为M的文件副本，销毁，然后把电脑硬盘卸走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劳尔.汉斯顿醉眼迷离的看着巷子口的人影，高挑纤细脚步轻盈。他微微一笑，站直身体用打结的舌头对来人说：“嘿，小妞，身材不错。”
　　瑛不加理会，走到了他面前。谁知道劳尔突然伸手搭在他肩上。
　　“多少钱？”
　　他把瑛当做了在暗巷中□□的租街女郎。瑛厌恶的捏起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像甩掉鼻涕虫一样甩开。
　　“我的价格你付不起的。”
　　“什么？我......我付不起？你......你开.......开个价。不管多少钱......我都付。”
　　瑛想了想，自己每次的价码不一定，都是根据任务的难易程度定的价。这次杀掉这个男人是多少钱来着？啊，50万美金，价格算高昂的了，虽然这个数字让瑛很迷惑。
　　“50万。”
　　瑛自然而然的说出这个数字，他明白50万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多庞大的数目。劳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因为醉酒怎么也没法对焦。舌头打结的更加厉害了。
　　“多......多少？”
　　瑛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然后找准了喉头的软骨，只要把这里捏碎他就会因为窒息在三分钟之内死亡。
　　却不想，“哇—呕—”一声。呕吐物从劳尔嘴里华丽丽呈喷射状朝瑛袭来。瑛看着密集犹如暴雨梨花针的呕吐物夹带着酸臭气息像慢动作重放一样逼近自己，眼明手快的往旁边一躲，可一边的肩膀却还是被秽物弄脏了。
　　劳尔摸着刚才因为被瑛按在墙上撞疼的后脑勺，脸上都是自己吐得脏东西。他看着瑛愣了半晌，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瑛深觉头疼，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不正常。为什么这个人的一切反应都让他感觉错愕和不解？（其实是你自己太不正常了吧......）
　　瑛虽然常常为了杀人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但是每次因为任务的关系他要尽量避免自己和陌生人的接触，更谈不上有什么朋友，他的生活圈子完全就是以玉碎总部为主。而那里住的全部都是些变态，任何一个人放在现实社会中都不可能被归类到正常人的行列。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瑛对正常的界定是完全颠倒的。
　　就这样一个顶尖杀手看着一个蹲在地上吐得满身都是秽物的中年男人，完全不知道从哪里给他下手了。瑛现在突然觉得那50万美金的价钱开的非常合理。
　　劳尔哭着哭着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瑛的肩膀。瑛因为这个人太弱了，对他毫无警戒竟被他一把抓住，然后就被人使劲的晃啊晃晃啊晃，一边晃他一边听见男人用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对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那都是些孩子啊，不是生来就应该被人保护和爱的吗？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
　　瑛的脑海中有个隐藏的按钮好像被人触动了，他忘记了阻止男人。男人停止晃动猛然伸手抱住他靠在他胸前哭得淅沥哗啦。
　　孩子，生来就该被人保护和爱?孩子都是无辜的？
　　这些话从前从没人对他说过。瑛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因为这和他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和待遇是完全驳逆的。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人都是带着罪恶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你们都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因为你们不配得到爱。这个世界只有力量是永恒的，权利、金钱、美色它以各种面目出现，而你被赋予的力量是杀戮。
　　是以前被灌输的思想是错的还是这个男人说的是错的？
　　瑛没发觉，产生这种疑问的同时也代表着动摇。
　　瑛脑海中的思绪纷乱纠结成一团，低头看着那个身高和体型比他大了一圈的男子伏在自己胸口痛哭，面对这个引起他不安的来源他采用了最直接原始的方法。一个手刀劈昏了他。
　　却始终没杀他。
　　劳尔.汉斯顿在有些寒冷的晨风中醒过来，他感到头疼欲裂。然后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醒来迷惑不已。
　　他赶紧摸摸自己的钱包和口袋，还好，可能因为这个巷子太过阴暗和狭窄，身上的财物还在。
　　从暗巷中走出去，外面的阳光让他感觉无所遁形。他像一个来不及在天亮以前赶回坟墓的吸血鬼，走在阳光下皮肤灼热一片。
　　回到公寓却意外的发现搬家公司的厢型车停在楼下，这个公寓好久没有新住户搬进来了。不知道住在哪一层？
　　劳尔住在布鲁克林区的一栋高级公寓里，这里的住户都是收入稳定的中产阶级，大部分都是单身独居。在婚姻越来越没保障的二十一世纪，坚持单身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公寓也越来越受欢迎。所以很多住户一住就是好几年。
　　算了，反正和他也没关系。走进电梯按下楼层，走过走廊的时候竟然发现，新搬来的住户就在自己隔壁。
　　他好奇的往里看了看，本以为主人会是一个30岁上下的白人男性或女性，穿着质地精良的衣服在房间里有条不紊的忙碌。谁知劳尔竟然看见了一个东方少年。
　　一头黑发的少年窝在随意摆在客厅的米色沙发里。屋里的东西还来不及收拾，凌乱的摆放着。窗外的阳光亮晃晃的照进房间，洒在他身上让他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温暖光滑。他穿着黑色高领衫，宽松的棉裤子，赤着脚纤细的身体慵懒的缩在沙发上。却给人充满狂野的印象。
　　劳尔移不开视线。站在门口看呆了。
　　少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躺在沙发上转过头，用漆黑明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劳尔看见他线条流畅的眼睛眼神孤僻疏远。然后少年起身走到门边，砰一声把门在他面前关上。
　　真没礼貌的孩子，不过很漂亮。
　　这是劳尔对新邻居的第一印象。
　　“佩妮，这个病人上午就该注射peillin G，可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怎么还没处理？”
　　劳尔拿着资料夹，指着一个病患的诊断方案站在护士站的环形桌外。看着里面值班的护士不解的问道。
　　名叫佩妮的护士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抱歉，劳尔医生，我想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你知道，最近因为流行病爆发，医院的人手经常不够。珍妮弗已经好几周没有休息了，大家都在各个病房和手术室来回忙碌，所以，偶尔会发生将症状不是非常严重的病人推迟注射的事情。”
　　“那照你的意思，就让我的病人躺在床上继续发烧？”
　　“哦，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可以我很想帮忙，但你知道。”
　　佩妮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护士站。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里不能没有人。”
　　劳尔默默注视了佩妮几秒。偶尔？一周里发生了三起这样的事情，延误他病人的治疗。这个偶然的几率是否太频繁和集中？
　　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拿着这资料夹气冲冲的走了。
　　病房里。湖绿色的被单盖在病床上小女孩瘦小的身体上。床边坐着一位神色疲惫的妇女。静静的听着女儿和医生的对话。
　　小女孩仰起头，用剔透的蓝色眼睛看着劳尔，长长的曲卷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了两下。用稚嫩清脆的声音问他道：
　　“劳尔医生，打针疼吗？”
　　劳尔将轻轻摸着小女孩的金色头发，眼里盈满笑意。蹲下身体和她平视。
　　“莉莉，打针当然会痛，但是它能够帮你赶走身体里面讨厌的病菌。这样莉莉就能快点出院然后和伙伴们玩耍。”
　　“而且，莉莉，不怕打针的孩子是很强的。”
　　“比强森还强吗？”
　　“强森？”
　　“嗯，就是我们学校哪个总是欺负我的讨厌鬼。”
　　有时候孩子理所当然的问话往往让大人无法回答。
　　一直在边上静静看着没做声的女人微笑着开口解除了劳尔的尴尬：
　　“莉莉乖，让劳尔医生给你打针。”
　　打完针劳尔和莉莉的母亲走出病房，女人看着劳尔欲言又止的表情感觉到惶恐。
　　“医生，怎么了？莉莉她的病情......”
　　劳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了病人家属，赶紧摇头否认道：“黛丝女士，你误会了。莉莉的病情很稳定，在留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
　　“是这样，我想把莉莉转到别的医生那里进行治疗。”
　　黛丝对劳尔这样的决定感到意外。
　　“为什么？莉莉很喜欢你，医生。”
　　劳尔透过门玻璃看了看里面玩着熊一派天真的莉莉，摇摇头。
　　“正是因为这样。我不能让莉莉受到伤害。”
　　这时，医院的广播器里传来了一个机械的女声：“劳尔.汉斯顿医生，请到院长办公室来。”
　　下班回到家，劳尔觉得很疲惫。他想起在院长办公室里的对话。
　　“劳尔，医院向HHS递交了一份报告，是有关医疗拨款的。你知道这对医院意味着什么。”
　　“是的，院长。我明白。”
　　“很好，那是不是代表，你愿意以院方的利益为出发点。停止你那个该死的调查？”“抱歉，院长。我还是认为，院方的利益不能凌驾于人性以上。”
　　院长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笔丢在桌上。语气阴森起来。
　　“劳尔，如果当初你没做声就应该永远的沉默下去。我不想说的太多，但我想你明白，你所调查的事情会给你和医院带来麻烦。别逼我。”
　　劳尔从心里鄙视自己的懦弱。
　　电梯门无声的在他面前打开，劳尔走近电梯，转过头刚想按楼层却愕然发现电梯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他惊讶的盯着站在一边的少年。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吗？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感觉到？
　　自动忽视劳尔惊讶的眼神，少年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钮。
　　在电梯缓缓爬升的过程中，劳尔时不时的用眼角瞟一两眼身边站着的少年。
　　这真是个很奇妙的少年。身上的存在感如此淡薄，但是一旦你发现他就会转不开视线。他浑身透露出一种内敛而神秘的气质，被他冷漠的外表包裹着更吸引人想要一窥究竟。
　　少年不应该是明亮单纯的吗？为什么他身上的气质这么奇妙？并不是复杂，而是比单纯更加直白的一种类似于动物的气息，像是一种本能。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少年淡漠的声音让劳尔回过神，他低头咳了一声。然后大方的朝他伸手：“嗨，你好，我是劳尔.汉斯顿。是你的邻居。今天早上失礼了。”
　　少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回应。
　　劳尔.汉斯顿讪讪的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瑛。”
　　少年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吐出了一个字。然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捧着一堆食物走了出去。
　　劳尔.汉斯顿急忙跟了出去，两步跑上前。
　　“你的名字吗？”
　　“嗯。”
　　瑛用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走到房门口准备把手上的食物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门。劳尔却主动伸出手，做出要帮瑛接过纸袋的动作。“我帮你拿吧。”
　　瑛用眼角看了看他，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
　　劳尔伸手接过纸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全部都是速食食品。
　　“瑛，你一个人住这里？”
　　年纪这么轻应该还在读书吧？怎么负担的起这里昂贵的租金。
　　“嗯。”
　　“速食食品还是少吃，你正在生长发育的时候，应该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
　　瑛拿着钥匙愣住了。
　　为什么这个人说的话总是让自己搞不懂呢？
　　“你的父母呢？”
　　这个问题也是，父母？
　　“什么父母？”
　　瑛自然而然的问。玉碎只教他们如何杀人，根本没告诉他们什么是父母。在他们的概念里，父母就是抛弃他们的人。可悲的是，连抛弃是什么瑛也不是很了解。
　　劳尔震惊的看着瑛。这个孩子是孤儿吗？他不自觉流露出同情怜悯的神情。
　　瑛看着劳尔脸上陌生的表情。这又是什么？这种表情代表什么？
　　就这样，劳尔看着瑛，瑛看着劳尔，站在大门口相对无言。
　　电梯再次叮了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走过劳尔身边朝劳尔点点头。“嗨，劳尔医生。”
　　劳尔这才回过神，朝女人微笑：“嗨......”
　　接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人。这不能怪他，单身公寓里的住户都很在乎自己的私密，和邻居很少来往。劳尔对这个女人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
　　“瑟斯。你不记得了？前两天我还向你借过胡椒粉。”
　　说话间用好奇的眼神在瑛和劳尔之间来回打探。
　　胡椒粉？好像是有那么几次有邻居来向他借调味品。
　　看见瑟斯小姐好奇的目光，劳尔笑着解释：“瑟斯小姐，这是新搬来的邻居，瑛。”
　　“瑛，这是......”
　　话还没说完，瑛已经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拿过劳尔手上的纸袋，砰一声又在他面前把门关了起来。
　　瑟斯小姐惊讶的看着房门，然后朝劳尔自我解嘲的耸耸肩：“真是没礼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