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逢叶》望着月亮

25、狐狸和兔子

　　跨年夜。

　　三个人等了陈旭霖好久却始终没有出现，江边的晚风吹的让人心冷，姜叶冉隐隐觉得他有事瞒着她。

　　“你给陈旭霖打电话了吗?”

　　“嗯，他微信回我说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就过来。”

　　“走，不想他了，唱歌去。”

　　姜叶冉没做声，罗晴悄悄碰了碰杨俊的胳膊低声说：“陈旭霖怎么回事儿啊，你联系他了吗?”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啊，他啥也没跟我说，就说有急事儿。”

　　“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女朋友不要了?这可是跨年夜，你在搞什么陈旭霖，你是真不怕姜叶冉发火啊?”

　　KTV里姜叶冉依然有说有笑地跟罗晴和杨俊聊天，把对陈旭霖的担心藏在心底，姜叶冉几乎没有酒量，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陆陆续续喝了很多，“别喝了，喝太多了。”

　　“多吗，我今天还没感觉醉呢。”姜叶冉看着酒杯静静地说，脑袋里想的是陈旭霖，耳边隐约传来两个人还没在一起时他为她唱的那首歌，几分钟后才知道是幻听。

　　“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我没醉。”姜叶冉继续狡辩，这个量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不会醉，但对于姜叶冉这种几乎没有酒量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大醉的程度。

　　罗晴刚要起身去，杨俊拦住了她说：“我去拿吧。”杨俊拦住了罗晴。

　　“别喝了。”罗晴拍了拍姜叶冉的肩膀。

　　姜叶冉不是心里没数的人，她听话地放下了酒杯，但这个量对于她已经够多了。

　　“你可不是容易被男人左右情绪的人，即便他是你男朋友。”

　　“我就是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他已经够难了，还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姜叶冉声音带着醉意的慵懒，看着酒杯里映着五彩斑斓灯光的酒隐隐晃动。

　　陈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陈旭霖在医院照顾她，又莫名收到了债主来医院找陈旭霖讨钱。

　　据说是程健公司欠下的债迟迟还不上，他们找到医院来，说在规定期限内再还不上就不客气。

　　陈旭霖拨通了程健的电话，“程健，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这个家和你都没关系了，这笔款别指望我能帮你还，反倒是你欠我们的，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

　　对面一片沉默，陈旭霖狠狠地说出了这段话后，将要挂断电话时，对面有了回应。

　　“程桉。”

　　“别叫我程桉，我叫陈旭霖。”陈旭霖握紧拳头，严肃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父亲，我们都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你要知道，男人为了事业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何况离婚是你妈提的，我当初可并没有要离婚的想法。”

　　程健装作满身轻松，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段话。

　　“你放屁，别美化你那肮脏的想法，不离婚等着继续看你和另一个人女人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程桉，随你怎么说，你不认我这个爸也无所谓，最近呢，公司确实有些周转不开，至于那些要债的人，他们做什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说了，别叫我程桉，还有，我告诉你程健，管好你自己的公司，别来骚扰我们的生活，再敢来打扰我们，别怪我不客气。”陈旭霖放了狠话。

　　对面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陈旭霖果断挂断了电话。看到微信里杨俊发来的微信，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你是真不怕姜叶冉发火啊?”

　　陈旭霖冷笑地自嘲了一下，心里想：“我倒希望她能冲我发火，我希望她能不这么善解人意，我希望...她能在我离开她之后能彻彻底底恨我。”

　　陈旭霖在此刻已经察觉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进入倒计时，他的家庭不允许他幸福，他终究不能带着心底对程健的怨恨又和姜叶冉幸福地在一起。

　　“小叶子，是我过于自信了，我好像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我甚至连最基本的准时赴约都达不到。”

　　陈旭霖进了房间，陈箐已经睡着了，他为陈箐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妈，他欠我们的，我会让他加倍奉还，你会怪我吗?”

　　陈旭霖安顿好陈箐，加速赶去找姜叶冉，陈旭霖来到KTV，看到姜叶冉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陈旭霖进来，罗晴碰了碰杨俊的胳膊示意给他俩留出空间。

　　杨俊凑近陈旭霖说：“你小子有你受的。”

　　说完就和罗晴出去了，陈旭霖笑了笑想：“我的小叶子还没真对我发过火呢。”

　　陈旭霖走了过去，看见姜叶冉被酒精染红的脸蛋，醉醺醺的眼神看着他，陈旭霖刚刚严肃的眼神在对上姜叶冉视线的那一刻瞬间温柔下来，他蹲在姜叶冉身前伸手摸摸她的头。

　　“还认识我是谁吗?”陈旭霖轻哄着她。

　　“男朋友。”姜叶冉眼神里带着困意和醉意，满是柔情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怨气。

　　陈旭霖看着姜叶冉满是心酸，又强忍着露出笑容，捏了捏她温暖的脸颊，“那你男朋友叫什么啊?”

　　“陈旭霖。”姜叶冉粉嫩的嘴唇微启，柔声说出他的名字。

　　“酒量不错嘛，还能认出我是谁。”

　　姜叶冉在他伸手抱住自己时，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

　　她不确定是不是抽烟了，陈旭霖下意识搂紧了她，她身上的清香与KTV里撩人的香水味完全不同。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姜叶冉亲昵地贴在他耳边说话，没有提他有事瞒着她，只是单纯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陈旭霖想了想和她分开了一段距离，看着她让人怜悯的眼神，睫毛微颤，视线挪到她的嘴唇，笑着亲了上去。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姜叶冉知道他在强颜欢笑，她知道他的心底藏了多少眼泪。

　　姜叶冉不知不觉在他的吻中流下了眼泪，眼泪流到了嘴角，她尝到了苦涩的咸味，夹杂着他那温柔如初的吻一同撞进她的味蕾，是苦涩中唯一的甜。

　　“我刚都笑着亲你了，别猜我不开心了，嗯?”两个人抵着额头，陈旭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别想骗我。”

　　陈旭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又立刻抱住了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压抑着情绪，“对不起。”

　　“可我不想听这个，你可以信任我的，我的肩膀也可以给你靠的，难过的时候我也可以抱你，哪怕我可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但是...但是你别自己硬撑好不好，我是你女朋友啊。”

　　姜叶冉控制好情绪，抚摸着他的头缓缓说道，与刚才那个醉醺醺的姜叶冉简直判若两人。

　　陈旭霖哽咽着了，心头的愧疚愈加强烈。“好，我说给你听，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好。”

　　陈旭霖在群里发了微信，告诉罗晴和杨俊说要送姜叶冉回家了。

　　陈旭霖把手机放进口袋就要背起姜叶冉，“我自己能走。”

　　“可我想要哄我女朋友。”

　　陈旭霖背着她缓缓走在大街上，跨年的夜晚灯火通明，冷风拍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没有丝毫吝啬。

　　“我口袋里有手套。”

　　“给我的吗?”姜叶冉伸手往陈旭霖的口袋里摸去。

　　“不然呢?”陈旭霖轻声笑着，微微侧头，冰凉的耳朵刚好碰到姜叶冉的脸颊。姜叶冉没作声，手套瞬间就抵住了冷风。

　　姜叶冉把戴着手套的两只手放在了陈旭霖的脸颊，也盖住了他的耳朵，陈旭霖感受到手套传来的温暖。

　　“怕我冷?”

　　“嗯，怕你冷”可更怕他的心冷，她趴在陈旭霖的背上，紧紧贴着他。

　　“我不冷，你不冻着就行。”

　　“陈旭霖，你身上有点儿烟味。”

　　“可能是KTV里烟味太重了吧，回去我就洗衣服。”

　　“那你答应我，以后万一你要是不开心了，也不要抽烟好不好，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不开心了就吃糖。”

　　“吃糖不管用，我觉得还是亲你最管用。”陈旭霖漫不经心地说。

　　“流氓。”姜叶冉小声嘀咕，“可我要是不在你身边呢?”

　　是啊，可他要是不在她身边呢，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会在何时面临分手。

　　他想让程健还回属于陈箐的东西，可姜叶冉不应该卷进这滩污水。

　　“如果你当时不在我身边，那我想方设法也会找到你。”陈旭霖想了半天，回复她。

　　也许会有人为这句话心动，但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他们都知道这更像是分离的前兆。

　　六年后，姜叶冉在想起当时的话才更加明白他在向她告别，而这句“我想方设法也会找到你”他却没有食言。

　　到了姜叶冉家楼下，陈旭霖放她下来，抱在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帮她理好围巾：“快进去吧。”

　　“那我走了。”姜叶冉依依不舍地告别。

　　就在姜叶冉转身离开时，陈旭霖再次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怀中，吻上她的唇，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像是告白，又像告别。

　　他试图撬开她的唇，没想到的是，姜叶冉缓缓张开了唇，回应着他的热烈，感受着她逐渐错乱的呼吸，姜叶冉没有丝毫退缩。

　　他不忍心放她走。

　　“你还没跟我说今天的事。”姜叶冉将头埋在陈旭霖肩膀，声音沉闷。

　　“真的要听?”

　　“嗯。”

　　“我妈又住院了，我爸公司欠了债，他们来医院找到我们。我怕你担心，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但我想让他还回来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去年跨年夜，姜叶冉坦白自己要去做交换生，今年跨年夜，即便陈旭霖没有直说两个人就要到此为止了，但姜叶冉听得出不来。

　　那一句，“陈旭霖，你是不是要走了?”迟迟没有说出口。之前她不相信，现在她亲身体验到了，两个人离开前真的会有预兆。

　　“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嘴上说着让她回去，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嗯，那你松手啊，这么舍不得我啊。”姜叶冉低声笑着问他，心里却明镜一样，这次分开会不会就是永远的分开。

　　“嗯，舍不得你。”陈旭霖感受得到，说完这句话，姜叶冉也收紧了胳膊，隔着棉衣互送体温。

　　“进房间了给发微信。”陈旭霖缓缓松开了她，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

　　“好。”

　　陈旭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小叶子，即便我舍不得你又能怎样呢，我不能连累你，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我已经躺下了。”姜叶冉给他发语音电话告诉他要睡觉了。

　　“盖好被子，晚安。”

　　“你能给我讲故事吗?”姜叶冉窝在被子里轻声询问。

　　“下次想听直接说:“小傻瓜，下次直接说“你给我讲故事吧”不用问，知道了没?”陈旭霖柔声笑着说，声音穿过话筒钻进姜叶冉的心头。

　　“知道啦，上次你来伦敦找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说过。”姜叶冉在被子里笑得很甜，只是他看不到。

　　“还记得?我以为你难受迷糊了呢。”

　　“当然记得啊。”

　　他说的话被她认认真真记在心里。

　　“从前呢，有一只孤单的狐狸。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只小兔子，它有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每天为了找胡萝卜辛苦奔波，狐狸觉得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努力，最勇敢的兔子。突然有一天，小兔子终于注意到了他，不久，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慢慢狐狸发现在小兔子身上总能看到巨大的能量。”

　　“她让狐狸不再孤单，不再独立面对这个世界对他的考验，即便要单枪匹马，也让狐狸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狐狸发现，他越来越信任和依赖小兔子。”

　　“后来，它鼓起勇气向小兔子表白，小兔子同意了，他们一起度过了好多快乐的时光。”陈旭霖顿了顿，听见对面平稳的呼吸，猜测姜叶冉已经睡着了。

　　“晚安，我的小兔子。”陈旭霖此刻想，要是在她身边就好了，可以捋一捋她的头发，看看她进入梦乡的样子，甚至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听对面一直没动静，陈旭霖正要打算挂断电话，却听到姜叶冉说:“晚安，我的小狐狸。”这一句，好像呓语，那么不真切，就像这个故事一样，没有波涛汹涌，没有跌宕起伏。

　　小狐狸晚安不了，因为他知道就要离开他的小兔子了。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再次相见，或者说，是否还能再见。

　　陈旭霖给姜叶冉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故事以及一个美丽的梦，以至于许多年后，当姜叶冉回忆起和陈旭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她都觉得是一场转瞬即逝又完美无缺的梦，可这梦，终究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