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迷情》太空斑

125、第 125 章

　　提比略已经很老了。

　　说老，似乎又没有多老，但又似乎，在这几年来他的身体和精神开始快速的萎靡了下来。

　　前几年，安东尼死了，死于一场席卷整个地中海的大瘟疫。

　　诡异的即将持续百年的寒冷导致了贫病，而贫病则滋生了瘟疫，但也因为寒冷，阻断了瘟疫的传播，反而让人们保留下来了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这场瘟疫持续了很多年，未来也还将夺走很多人的生命，一度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近乎绝迹，但又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人们会重新迎来繁荣，却很难遗忘它给这片土地带来的阴影与恐慌。

　　数不胜数的人在这场瘟疫中逝去了，贵族也不能幸免于难，只有在这样量级的灾难面前，人与人之间才没有任何差别。

　　安东尼倒下了，他本来还想着等到卡里古拉三十岁的时候将罗马执政官的位置让给卡里古拉的，但是，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就率先离卡里古拉而去了。

　　虽然是死亡，但安东尼却走得十分平和，像是死亡是他已经期待了十来年的幸福的事一样，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卡里古拉，临死前，安东尼抓着提比略的手，让他照顾好卡里古拉。

　　提比略和安东尼之间的亲缘十分奇怪，小时候，提比略是黏安东尼黏到寸步不离的跟屁虫，长大些，尤利乌斯·奈特出现了，介入到了两人的世界里，提比略能够感觉到，变质的不只是他和安东尼之间的感情，还有他们自身也开始扭曲。

　　他渐渐开始崛起，逼着安东尼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一步步将时局塑造成他自己乐意见的样子。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始终没有闹掰。

　　就算有过短暂的争吵，分裂，可最后，又都会因为血缘的联系而和好。

　　又或者，与血缘无关，和好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是安东尼。

　　提比略这个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笨蛋，愚蠢却又真诚，尽管知道提比略做了那么多坏事，却始终相信着家人之间的牵绊，乃至于在临死前也相信着提比略，甚至将他最重要的卡里古拉托付给了提比略。

　　因为安东尼临死前的嘱托，提比略没有办法辜负，所以不得不接过了安东尼手中的责任。

　　那一年，卡里古拉也就十六岁而已。

　　十六岁，在罗马平民家里，也该是一个家里的顶梁柱了，可是卡里古拉这个从前被人惯到大的孩子还是像完全没有长大似的，身上没有看到一点能够担当得起罗马帝国重担的样子，一天到晚喜欢的都是些什么艺术啊，斗兽啊，音乐啊等等之类的东西，没有一点正经样子，提比略为卡里古拉的不务正业已经教训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他依然还是死性不改，真是跟他那早死鬼父亲一模一样的气人。

　　这不，又夹着尾巴来问提比略要钱了。

　　“前两天不才刚给了你那么多金币吗？怎么这么快就又花完了？”提比略的怀里正抱着一个跟卡里古拉同龄的美人，美人毫不避讳地坐在提比略腿上动着。

　　而卡里古拉也像是习惯了这情形似的，上前一步，将那美人的脸推开，接着十分殷勤地在提比略脸上亲了一口，又摇着提比略的手哼哼道：“叔叔，我马上要办音乐会了，钱花得太快了。”

　　提比略当时便暴跳如雷：“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知道吗？一天天的不学无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堂，像什么样子？！”

　　“叔叔~”卡里古拉摇着提比略的手，“等我的音乐会办起来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一定是赞美我光芒万丈的叔叔，感谢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与疼爱，赞美他的英明才智为罗马人民带来的和平与安宁。”

　　“臭小子，浑身上下的本事就那一张嘴。”提比略笑得胡子乱颤。

　　卡里古拉朝他耸了耸鼻子，又抱住提比略的脖子，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那我叔叔是有那么好嘛，我又没有说假话。”

　　提比略心里的一团气很快就被卡里古拉理顺了，这气一顺，花钱也大气起来了，说：“万人音乐会，这可是项大工程，先前那点钱确实不够用，再去我的私人库房领两倍走吧。”

　　卡里古拉大喜，又抱着提比略好一通亲亲蹭蹭，将提比略哄得心花怒放的，这才离开。

　　卡里古拉走后，提比略还陷在方才的愉悦中，嘴半晌合不起来。

　　有时候，连提比略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提比略当年跟尤利乌斯那样你死我活的，但到了卡里古拉这个跟他父亲完全一副德行的孩子那里，一切却都像是换过来了似的，他是这样疼爱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要说是因为安东尼的嘱托，也只会让他给卡里古拉一口饭吃，不至于对他这样疼爱，到了几乎纵容的地步，看到卡里古拉犯难时眉头紧皱的样子，提比略只觉得心都要皱起，饭都要吃不下了。

　　明明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对卡里古拉并不好，他是凯撒的血脉，拥有尊贵无比的身份，在这样的高位上，任何一点错误的举动都有可能带领罗马到达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算了算了，以罗马帝国的资本，再有他提比略顶着，这是这种程度的嚯嚯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有时候，提比略会有一种唏嘘，好像他这辈子所有的聪明才智好像就只在腿刚瘸了那几年，那几年一过，哥哥一死，他开始步入中年，就不断开始做出昏聩的决定，变得沉溺于他人的甜言蜜语和酒色之中，就像想以此来抓住什么似的。

　　渐渐，他发现他变得越来越像他那个从前最为厌恶的父亲老安东尼一样了。

　　“大人，大人。”侍者叫了提比略两声才让他回过神来，侍者说，“日耳曼库斯大人要求见您。”

　　提比略缓了缓神，才皱起眉头，语带不悦：“让他来吧。”

　　每次日耳曼库斯来，都没有好事。

　　并且，与卡里古拉的那些小打小闹不同，日耳曼库斯带来的坏消息远比卡里古拉带来的坏消息更棘手，更难处理，尽管这些坏消息与日耳曼库斯本人毫无关系。

　　不是哪里哪里又发洪水了，就是哪里又干旱了，发生暴动了，哪里需要修建运河，哪里又不能打仗，诸如此类。

　　这个孩子切实很认真的承担着他王子的身份，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尽职尽责。

　　按理来说，日耳曼库斯实在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可是，提比略却没来由的不喜欢这个孩子。

　　不只是提比略不喜欢，连罗马人民也不喜欢他。

　　对比卡里古拉凯撒血脉的身份，日耳曼库斯亲身父亲的身份在百姓中一直众说纷纭，坊间都说他不是安东尼的儿子，对于从来向往正统的罗马来说，他的出身便是他的原罪，就算他做出再多的努力，都很难改变人们的看法。

　　“孩儿这次来，没有别的事，只是后天就到孩儿的生日了，孩儿想问一下父……陛下您后天是否有空与孩儿一起吃一顿晚饭？”

　　坊间传闻其实并没有错，日耳曼库斯确实就是提比略在被愤怒冲昏头脑后一夜激情的产物。

　　那时候，他见安东尼对卡里古拉这个并非马克家血统的孩子百般偏爱，心有不甘，所以才会以为马克家留下一个正统血脉的由头让茱莉亚生下了日耳曼库斯这个孩子。

　　日耳曼库斯十分优秀，与从小被惯坏，行为做事总是放浪形骸的卡里古拉截然不同，他永远克几为民，时刻坚守他王子的职责，尽管现在还只有十四岁，却是个处处都挑不出错处的品行杰出的孩子。

　　甚至，明知道提比略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一点没有疏远提比略，反而积极和提比略亲近，但在公共场合又不会失了王子的身份。

　　可明明日耳曼库斯是一个这样优秀的孩子，可有时候，提比略几乎都要忘记了，他还有日耳曼库斯这个孩子。

　　卡里古拉将他的世界填的太满，他现在的快乐也好，烦恼也好，全都来自于卡里古拉。

　　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日耳曼库斯总给他带来那些棘手的民生问题，所以他才会看了日耳曼库斯就头疼，可是后来发现，不是，他想过的，要是那些问题是卡里古拉带来的，他恐怕只会觉得是神明显灵，得开心的能再从轮椅上站起来抱住卡里古拉亲上无数次。

　　有时候偏心似乎是一件没来由的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其中的缘由。

　　“不好说，可能没空。”提比略回答道。

　　日耳曼库斯立刻便怏了下去，要是往常，日耳曼库斯肯定会识相的放弃，但这次，他却难得的挽留了一下提比略：“但是父亲，您去年曾经答应过我，今年要与我一起庆生的。”

　　提比略当即就恼火了：“日耳曼库斯，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日耳曼库斯当时就跪倒在地，他战战兢兢道：“孩儿没有，只是孩儿已经好多年没有和父亲一起吃过饭了，孩儿知道父亲日理万机，不该占用您的时间，所以特意提前帮您将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只是希望父亲今年可以与孩儿一聚。”

　　提比略皱起眉头，说：“再说吧，这几天可能没空，以后有空了我再去找你，实在不行明年也是一样的。”

　　日耳曼库斯跪在地上，身形一僵，随后，重重磕了一个头：“孩儿明白了。”

　　十四岁的小孩子，还不怎么会隐藏情绪，在竭力保持体面后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但在抬头之后便飞快擦掉了。

　　日耳曼库斯走后，一个跟在提比略身边近三十年的老仆忍不住问：“陛下，您最近是有什么要事吗？怎么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提比略摆摆手：“卡里古拉不是要办音乐会了吗？我得帮他盯着点，免得他在众人面前丢人。”

　　就是这场音乐会，出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