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蘸月光》弈星的狗

2、秘境里的一夜

　　“什么东西？”秦墨寒看完卷轴上的字眉头紧蹙。
　　他能读懂，却不知道朝晖留下这样的卷轴是什么意思。

　　秦墨寒不知道很正常，经史书他翻都不翻。那青砖一般厚的经史书对他而言只有几本摞起来当枕头的用。

　　“漠河水君迎新娘……”云翊想了想，“二师兄，经史课上有讲漠河水君漠决渡劫失败惨死一事，这个幻境大概就是那件事吧。”
　　经使课秦墨寒从来不听，要么找个师弟顶一下要么上一半跑了，这些云翊都是知道的。
　　“因为不是什么很大的事，这件事记载也不多。”

　　秦墨寒想了想：“要不我们去漠河瞧瞧，万一有什么发现呢？”
　　“嗯。”
　　秦墨寒抖抖卷轴上的灰卷起塞进云翊怀里。

　　就在二人最放松之时，背后忽然凉飕飕，熟悉的低吼声响起。
　　二人都僵住了。

　　“二师兄，你有没有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看着我们？”云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声音抖得不像样。
　　秦墨寒：“……没有，你觉得有你就看看。”
　　“那我也觉得没有，咱走吧。”

　　走不了了。

　　原本化为一堆灰烬的怪物此刻正蹲在他俩身后，像狗一样的蹲姿。没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外翻的獠牙白的发青。
　　一滴涎液滴，刚巧砸在云翊脚边。腥臭的气味直冲脑门。

　　云翊灵力全失他感觉不到，但秦墨寒能很确切地感觉到这怪物比方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若说方才那东西只是为了捉弄云翊让朝晖乐呵乐呵，现在这东西就必须是要一场鏖战才能勉强脱身了。

　　云翊腿一软，向后跌倒：“二师兄……”
　　秦墨寒眼疾手快，抄起云翊踩上融天就跑。

　　跑的太快，他们甚至没有发现那怪身上、脸上正迅速爬上许多方才没有的诡异符文，绝不属于朝晖手笔的符文。

　　还不等融天飞高，秦墨寒便顿感天旋地转，仿佛失重一般。
　　很久才从这种状态脱离。

　　“二师兄，那怪物不见了……”耳边云翊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像是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
　　秦墨寒想睁眼，却还是被那阵眩晕感纠缠。
　　云翊的声音越来越远，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他往深处去。

　　“二师兄！”

　　秦墨寒猛地睁眼，却发觉他们仍旧踩在融天上，两人身处两山之间的上空。

　　“云翊，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
　　“什么？”云翊似乎很是疑惑，“没什么不对啊。”
　　闻言秦墨寒也不打算多问，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夜幕中，四周都很安静。安静到连虫鸣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山林里居然没有虫鸣。
　　二人自幼在苍暝山长大，苍暝山地处江陵，他们听惯了山野虫鸣、稻田蛙声，自然是知道这是很不正常的。

　　两人对视一眼，云翊一把抱住秦墨寒的胳膊：“二师兄你得保护我！”
　　秦墨寒：“……”

　　“二师兄，你看那边！”云翊一声惊呼，一手板着秦墨寒的肩膀使劲摇晃一手指给他看，“你看，有灯！”
　　秦墨寒先按住他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的手，然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远处影影绰绰，真的有灯火。
　　有人？

　　“去看看。”秦墨寒催动灵力，往那边去。

　　落了地，两人站在院子前。四周都很安静，安静的像一座坟。

　　这片区域，千里无人烟。却偏偏这里住了一户人家，且仅有这一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黑魆魆的山林很安静。没有一丝星光、没有一丝烛火，更没有任何声音。

　　“二师兄，我感觉后背发凉……”他抱住秦墨寒的胳膊，声音有些哆嗦。
　　“因为下雪了。”秦墨寒拂开云翊的手，“我先去看看。”大步往屋子那边去。
　　云翊赶紧小跑着跟着秦墨寒。

　　秦墨寒走到门口敲门：“请问有人么？”
　　许久未有声响，秦墨寒蹙眉，又敲了敲门：“请问有人么？”
　　门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披衣起身。紧接着里面燃起了烛光，脚步声越来越近。

　　开门的是位女子。

　　那女子瞧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她长得应该是极美的。
　　可惜只有半张脸是好的。另外半张像是被什么猛兽啃了一口，生生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现在创口痊愈了，留下一大片疙疙瘩瘩、暗红发黑的疤痕。
　　甚至连嘴巴、鼻子、眼睛都是歪歪斜斜的。

　　女子也是疑惑，她举着烛台：“请问您找谁？”

　　烛火下，她反差极大的左右脸显得异常诡异恐怖。

　　秦墨寒愣住了，不知什么原因他并不觉得害怕，而是难受。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刚刚受过惊吓的云翊又被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嗷地一声晕了，倒在秦墨寒身上。
　　秦墨寒：“……”

　　女子脸上没什么诧异看看他，只是微微侧身掩去那半张恐怖的脸，竭力给秦墨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她问道：“请问是要借宿么？”
　　“……”秦墨寒扶着云翊，顶着一脑门官司半天都没说话。

　　女子错开身让他们进来：“看你们两个小孩也可怜见的，在外面冻坏了吧？先进来暖和一下吧。”
　　外面正飘着雪花，纷纷洒洒。

　　秦墨寒道了声谢拖着云翊往里面走。

　　她端了几个锅贴匆匆忙忙放在桌子上就帮着秦墨寒扶云翊：“你们两个小孩怎么跑这深山老林里面来了？”
　　秦墨寒把云翊扶到椅子上一只脚踏着椅子前面的横木揪着他的衣领，一边扇他一边道：“迷了道。”

　　女子眼睁睁看着秦墨寒连扇二十多个巴掌，云翊白白净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紫色……
　　“咳咳，那你们要去哪里啊？”

　　云翊悠悠转醒，没什么特别的不适感，只是觉得脸上有点疼……

　　“漠河。”见他醒了，秦墨寒松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被桌子上的锅贴勾起了食欲，抬头觑着女子，她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秦墨寒便放下心抓起一个锅贴往嘴里塞。

　　虽没离开过师门苍暝山，却也被长老教导得很好，明礼仪、识大体、辩善恶、懂进退。
　　如果是一般情况，他是万万不会如此无礼的，起码会出声询问。只是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很是不同，他莫名其妙的觉得亲切。

　　秦墨寒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这种小食他也是第一次见，尝试着吃了一个，觉得味道还不错。
　　“这个叫什么……”秦墨寒吃的嘴边油亮油亮的。
　　她却是答非所问道：“我一故人也是极爱，你慢一点……”

　　她看秦墨寒的眼神很复杂，她似乎很想靠近他，但又怕自己这幅模样吓着他。毕竟有一个被她吓晕了……
　　女人眼尾扫过云翊。

　　“二师兄……我脸上怎么有点疼……”云翊悠悠转醒，皱着一张俏脸儿问。
　　“哦，刚才你摔了一跤，脸着地。”秦墨寒慢悠悠吃完了最后一个锅贴，随后不紧不慢地说。
　　云翊摸了摸自己的脸，总感觉不太对劲。但转念一想，二师兄也不能骗自己啊……
　　对呀，总不可能是他打的吧……
　　云翊噘着嘴摸自己的脸想。

　　女子看着云翊摸自己的脸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随后起身侧过身子隐匿自己那半张脸。
　　她拉了拉身上搭着的衣服，说：“你们要去漠河是么？漠河很远的，要往北走一千多里呢，要不还是借宿一晚吧，明日再启程。”

　　“嗯。”秦墨寒答应了。
　　女子说：“东边的屋子是空的，你二人便暂住一夜吧，屋子不很大但也算整洁的。”
　　秦墨寒脸上不动，拱手道谢道：“多谢。”
　　她摆摆手道：“不需要，屋外面有柴火，要是冷自己拿一些去烧了。且快去休息吧。”

　　二人见她要休息了便出去了。
　　到了外面，秦墨寒盯着东边那三间连起来的房子。

　　他能感觉到那三间屋子周边似乎有灵力波动的痕迹，只是灵息很淡，淡到很难察觉。
　　要么就是已经逸散了的法阵，要么就是被人刻意藏了灵流。
　　几乎能瞒过自己的眼睛，那人的实力便不容小觑。

　　“云翊，那怪物还会不会再来？”
　　此刻雪停了，乌云散开，也能勉强视物了。

　　“不知道。”
　　秦墨寒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应当是跟着你的，明日我们就去漠河，免得牵连了她。”
　　他没和云翊说灵力波动的事，免得他瞎担心。
　　“好。”

　　晚上秦墨寒一夜没睡，反正秘境里不睡也不会累。
　　他也是实在睡不着，一是怕又出了什么事；二是实在想不明白；三是锅贴吃多了肚子涨得难受。
　　虽说他下意识感觉有什么不对，却又实在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好在后来那怪物也没出现。

　　秦墨寒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起朝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朝晖这是要干什么！
　　半夜忽然坐起来号一嗓子“他有病吧？！”。
　　睡得正熟的云翊迷迷糊糊地回应。
　　秦墨寒冷眼瞧他半天，拿起枕头捂住他的脸。整整一刻，肯定给憋死了。
　　拿开再一瞧，云翊睡得更香了。
　　秦墨寒：“……”
　　像他这样，要是去外面试炼真的像是能被别人一味迷药迷晕带走的！

　　千里江山图里是冬日，天亮得晚。他二人起的也就晚些。
　　要走时发现主人正在院子里。

　　昨夜似乎又下雪了，院子里积了一层很薄的雪。
　　院子里的石凳石桌上的积雪被清扫干净了，女人坐在在院子里，她用纱巾把脸挡住了，估计是怕吓到人了。
　　云翊有些愧疚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起来了？”女人声音很温柔，她将衣袖往下拉了一点，似乎在遮掩手上什么东西。而后对着秦墨寒说，“昨夜看你喜欢，便给你准备了一些，还有一些其他的干粮，带着路上吃。”

　　院里桌子上的积雪被扫干净了，上面放着两个蓝布包。
　　秦墨寒去那布包时才发现她在桌子上堆了两个依偎在一处的两个雪人，一大一小。
　　他看着那两个雪人，不禁皱了皱眉。

　　幻境里可有可无的人一向对他们很友好，他们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戒备。
　　眼前的女人明显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秦墨寒也拿不准该不该相信她。
　　但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居然没来由的觉得这个女人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拿上布包道了声谢便带着云翊离开。

　　漠河距离此地甚远，好在朝晖有良心，云翊的灵力正在慢慢恢复。虽然恢复的很少，但自己御剑不是问题了。
　　秦墨寒也就不载着他了，不是他不愿意，着实是苍雷不愿意。
　　苍雷的刀灵那叫一个忠贞不渝！除了秦墨寒，谁碰他和谁急！昨晚墨寒哄了他好久他才不情不愿地载着云翊。
　　今天他是绝对不肯了。

　　一千里的距离对于御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很远的距离，再慢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他们顺着漠河飞了许久才看见一个很大的镇子。从天上看，漠河几乎是从中间贯穿了整个镇子。

　　镇子大却很荒凉，是整个镇子、每间屋子都挂上红绸也掩饰不住的荒凉。
　　那迎亲的队伍也是东家一个、西家一个凑出来的，耄耋老者、垂髫小儿皆混杂其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河边走去，这支队伍少说也有百八十人。

　　对于这个破败的镇子来说，能举办这样规模婚礼的人也真是财大气粗了。
　　是土财主还是什么？秦墨寒暗自琢磨着。

　　他们瞧着迎亲队伍往漠河边走，最终停在在河边。

　　二人看得很清楚，河边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上贴满了各式符篆符篆。太复杂的秦墨寒不认识，求雨、求财一类他还是识得的。
　　奇怪？他们不是成婚么？
　　这样的阵仗怎么都不像是要成婚啊？

　　高台之上站着个人，虽然戴着彩绘的鬼面也能看出是个干瘪瘦小的老人。
　　老人披红戴绿、露出的胳膊上还用赭石画了几道红痕。他拄着造型极为夸张的拐杖，像极了被打扮起来的木偶人。
　　可笑。

　　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很享受祭司一类的人。
　　只是……
　　秦墨寒又将视线移动到岸边停下的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