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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水湄 ...

  •   聂美人,是原良嫔的堂妹,单字湄,居钟粹宫。家族长姐被赐死后,庆安聂氏变成京城人人嘲笑的对象,一时间声望大大下降。
      聂家当家是聂美人的堂兄,是正三品户部尚书,掌管财政与度支,官阶虽不算高,但把握孟国经济命脉多年,且家族子弟多把持盐铁赋役等职位,也算一家独大。但近年,丹阳王氏作为后起之秀大量购置商产,或买卖地契,或倒手对外贸易,无疑对庆安聂氏的势力造成大量削减。
      家族着急让刚满十六岁的聂湄入宫,不仅是对聂漱的逐渐失望,更是想以后妃之力打压丹阳王氏。
      聂湄获封正六品美人,她长相极为清秀,是略施粉黛便如出水芙蓉,倒也真真配得上“湄”字。落秋见过这位美人几次,眉眼间有几分像良嫔娘娘,但是性格欢脱可爱,俏皮灵动,入宫两月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落秋也是很喜欢这位美人的,觉得她烂漫自然,毫不做作。
      因为聂漱的缘故,她被撂了三个月绿头牌,之后又帝后不和,柔贵妃要翻修瑶华宫,这位得了圣眷又失的美人也慢慢被遗忘。
      直到十一月初,立冬,落秋记得很清楚。
      那天她和四公主难得有空聚在一起,她不知道前些日子四公主在忙些什么,但是立冬那天,四公主一早就来到她的公主,说想和她玩弹棋。
      二人对局,四公主用纤长白皙的手指弹动自己的棋,使之碰撞落秋的棋子,若一方先攻破对方的棋门便获得胜利(其实很像弹珠)
      落秋入宫快半年,多少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敏锐地发现四公主藏在衣袖下的手臂上有很多伤口,或浅或深。随着孟月归弹棋子的动作进行,一些伤口若隐若现。
      四公主怎么受伤了呢?落秋很想问,但看到孟月归低头沉思的模样,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游戏玩到一半,四公主突然开口:“落秋,庆安聂氏没多少时日了。”周落秋听了大惊,看向四公主琥珀色的眼眸,发现四公主的眼睛像夜晚的海,沉静无风,看不到波澜,不知是四公主情绪无起伏,还是说四公主善于隐藏,让人捉摸不透。她不知该怎么接话,反而觉得四公主有点变了,她换了个话题问“那你的伤呢?又是怎么回事”
      孟月归琥珀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看向落秋,犹豫片刻说“调查了一些事,被发觉了,受了些轻伤,没太注意。”如果四公主能真诚地告诉她在哪里,为什么,和谁,她或许会放心,可是孟月归刻意隐瞒,说辞如此模棱两可,她多少有点生气了。
      落秋不知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抓住四公主的手腕,把孟月归的衣袖一点点往上挽,露出来一片刺目惊心的血红,伤口最深的甚至可见骨,血珠不断往外涌动,染红了四公主的袖子。落秋看到了,觉得五味杂陈,难过,无助,甚至心疼。她突然想起来她可能把四公主捏疼了,她赶忙放开手,听见四公主冷冷地说“才人此举,过分大胆了。”
      落秋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是急忙去寻找了几味用于外伤的药,她把这些瓶瓶罐罐摆在四公主面前,开口道“四公主,您若不嫌弃,可以先将就一下。”孟月归把衣服袖子拉下来,冷冷说道“不用了,先告辞。”落秋看着四公主披着大氅准备往外走,有过犹豫,在心中暗想,如果我刚才不那么莽撞,四公主应该不会这么
      生气,确实太冒犯了。她又担心四公主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乘着四公主没注意的空当,轻手轻脚出了东厢阁,一路尾随四公主,直到看着四公主平安回到住处,又等了半个时辰,才下决心离开。

      落秋回到住处,想起四公主说庆安聂氏没有多少时日了,心中疑惑,这时小荷急匆匆地跑来,对落秋说“小主可想知道一件大事?”,小荷的眼睛里满是雀跃。
      “何事?”平日里小荷喜爱打听宫中小道消息,有什么消息了就跑回来给她讲。落秋住的地方偏远,却能了解后宫变化,小荷功不可没。只不过小荷带回来的消息常常是御花园的花少了好多,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饭特别好吃,柔妃娘娘养的波斯猫圆滚滚的大家以为是怀孕了,没想到是吃多了...诸如此类。
      “您还记得撂了绿头牌的聂美人吗?她被太医诊断出怀有身孕了,还说一个月了,皇上很高兴,晋聂美人为婕妤。”
      落秋听了,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她笑着对小荷说知道了,内心盘算,若是如此,那聂氏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落秋数了数手指头,发现婕妤不过是从五品,皇帝只晋了一级,多少有点小气,但转念一想,柔妃和婉妃,以及有众多虞氏和王氏的党羽,聂婕妤的孩子,也未必能平安出生。

      敷粉,施朱,画眉,花钿,妆靥,斜红。美人欲点绛唇,偏有太监前来禀报:“娘娘,聂美人有孕了,皇上说今晚留宿钟粹宫,不来您的锦绣宫了”
      美人隐忍不发,笑着送走了报信的太监,转身,眼神变得阴狠毒辣,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红衣妖娆,翠钿点在额间,秋娘眉妩媚动人,美目含波。
      “聂湄?倒也有本事复宠。”她的语气里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厌恶。
      她随即抚上自己姣好的面容“是本宫还不够像她吗?这明明已经很像了。”
      她是婉妃,出身丹阳王氏,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刻意安排,她十五岁遇太子,被带回东宫纳为姬妾,新皇登基后,先被封为婉贵人,后是婉嫔,最后晋为了婉妃,也算恩宠了。

      婉妃把玩着猩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让大人回去高价购买丝绢,价格出为原来的三倍,购买十万匹,价值较高的绸缎出四倍价格。”她随手解开了红裙的衣扣,好像想到了,补充道“不要让王氏子弟出面,让那些平日扶持的大商贩抬高市场价格。”然后她吩咐婢女给她点上安神香,她脱了外裙准备就寝。毕竟,皇帝今晚不会来了。

      半个月内,孟国国内的一些城市的丝织品价格猛涨了几番,百姓乐于纺织,尤其是热衷于高级丝织物,毕竟挣得多。绫罗绸缎挂满集市,织户手中的梭子不停,往日嘈杂的织布机的声音如今变得悦耳,纺轮的每一次转动都是金钱在哗哗流淌。同时,绸缎织锦的盛行,也必然引起棉麻布匹的无人问津,织户追求财富昼夜不停,把原本准备出售的棉布葛衣抛之脑后,满心期待着当地富商的再次入购。十一月逐渐转寒,部分农民缺乏御寒的衣服难以过冬,去高价购买绸缎吗?无钱,去买棉麻葛衣吗?无处可售。
      寒风刺骨,破衣旧衫,一家人躲在屋檐下瑟瑟打颤,小女孩不敢问爹爹今年为什么没有冬衣,她只是更靠近娘亲了一点。
      半个月后,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方官笑了,狂饮美酒,说着瑞雪兆丰年,今年丝织品价格高,经济繁荣,美哉快哉。
      可小女孩还是觉得好冷,或者更冷了,家无余粮,单衣无法过冬,她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倒在了娘亲的怀里,可是娘亲也好冷,她的怀抱也没有温度。她听见娘亲和哥哥在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太冷了,她不想睁开眼睛,她好想睡。
      城内是县丞要纳妾,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城外是穷苦的父母在哭他们死去的女儿,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婉妃这步棋下的不错。让丹阳王氏当家人先小范围选择北部较为偏远的城市,炒高市场价格,小范围逐渐扩大,这样短时间内地方官不会察觉,只认为每年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皇帝自然也不会知道。
      结果会怎么样呢?
      冻死的人不计其数,百姓不得不进入城中,却鲜少有地方官员愿意接纳他们。而这不过是婉妃的第一步棋路。

      一个月后,北部边陲冻死无数,多为无辜。
      “娘娘,差不多了”来者靠近婉妃,耳语道。
      “把普通丝绢的价格降为平常价的两倍,绸缎仍然是四倍。放长线,钓大鱼,不着急”婉妃正在点翠钿,用翠鸟羽毛做花钿,青绿色的翠钿诉说着带血的残忍,正盛放在婉妃额间。她向来喜欢这些带血的美丽,喜爱点翠,喜爱珍珠,不仅仅是因为好看,更是因为她追求的美丽,一定是源自于别人的付出,不过是自愿还是不自愿,她倒是毫不在乎。

      新年的钟声响起,漫天烟花璀璨,宫灯高悬,落秋觉得美丽。除夕宴会上,柔贵妃多喝了一杯酒便犯恶心,皇帝十分焦急,当初请了太医。把脉后,太医说柔贵妃娘娘这是有孕在身,恭贺皇上,皇帝龙颜大悦,决定大封后宫,周落秋由正七品才人晋为从六品贵人,聂湄由从五品婕妤晋为充容。
      “落秋”周贵人回头,看见四公主穿着银灰色衣裙,正挥手叫她。
      落秋去了,站在四公主旁边,“一起看烟花吧”四公主对她温柔地说。
      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看烟花的浪漫在于刹那升空时的盛放,在于燃烧时的炙热与漫天火光,在于转瞬即逝无法长久的短暂,更在于漫天烟火下晦暗不清的爱意与无法言表的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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