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新月》》赵晏离

14、偏爱

　　落秋望向四公主，北部城镇的商战，又和谁有关呢？四公主突然问道“落秋，你知道我为何自称雁门虞氏呢？”落秋定定看向四公主，她有一个答案，但是不知道对不对“因为殿下一早就知道，雁门虞氏的子弟，好男风吗？”四公主琥珀色的眼眸闪过赞许，“很聪明。雁门虞氏的子弟德行有亏，若真论起来，的确配不上高门的名头。”落秋沉默，她其实对虞氏了解甚少，当猜测变成现实，她多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四大高门之一，竟会以戏弄他人为乐吗？爱好男风，不也是统治阶级站在高处对平民的剥削吗？因为是高门，所以虞氏子弟的需求被“看见”，所以有了春满楼，那寻常百姓的需求呢？这些高门子弟看得见吗？
　　四公主见落秋沉默，继续说“雁门虞氏，守雁门关，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虞氏先祖抵抗外族入侵，为孟国守住关隘国境。”四公主阖眼，似乎在拨开史书的迷雾寻找昔年雁门关铁马冰河的铮铮与荣光。
　　“惜其子孙不肖，自第三代虞氏当家主事后，放松对子辈的训诫，高门子弟竟多流连于风月情场，狎妓□□。之后竟愈演愈烈，虞氏子弟，迷恋娈童男风。”
　　落秋本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娈童，虞氏单凭这一点，便已经德不配位，原来四大高门，除去表面的光鲜，内部早已经腐烂至此了吗？
　　“落秋，第三代虞氏当家人，是柔贵妃的父亲，虞秉德”四公主谈起此人，琥珀色眼眸中只剩下阴狠，再无温柔。“第二代虞氏当家给他取名秉德，是“秉德忘我，参六合兮”，希望他能守故土，修身崇德，现在看来，虞秉德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辜负了父亲的殷殷重托。”四公主的语气平静，落秋却隐隐觉得，四公主这是对虞秉德恨之入骨。虞秉德若是沉溺于狎妓□□，那柔贵妃的身世，倒也不足为奇了。落秋回想小荷之前告诉她的传闻，说柔贵妃虞容，是其父与一异域舞姬之女，贵妃的生母身份低微，在生下贵妃之后才勉为其难被虞家接受，贵妃娘娘看起来风光无限容色倾城，儿时却过得极为艰辛，生母在有了虞容后，又为虞秉德生下一儿，可惜红颜薄命，难产去世了。
　　落秋还记得小荷说“据说贵妃娘娘失去母亲的时候，不过五岁”那时落秋听了，多少还是从心底里心疼贵妃娘娘的。落秋暗自想，有个不顾一切寻花问柳的爹，母亲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出身低微，贵妃娘娘儿时一定很艰难。
　　“落秋。”四公主出言提醒她，“你可想还原一下，当时高门子弟争夺一个歌姬的场景？”落秋睁大了眼睛，也是，若能寻到这位歌姬，这件事情多少也算有个定论。“切莫打草惊蛇。”落秋看向四公主，她知道四公主做事善于统筹谋略，但多少还是担心四公主出事。
　　二人下了楼，见到大堂人满为患，四公主悄悄牵住落秋的手，寻了一处坐下。落秋见人多眼杂，想起自己的姬妾身份，环顾了周围达官贵人的女伴，有样学样，将外衣抖落了一截，露出了半截洁白的肩，半是依偎地靠在四公主身上，多少显得妩媚。四公主似乎微微叹气，伸手轻轻抱住落秋，将她刻意掉落的衣服往上提了提，之后四公主的手很规矩地没有触碰落秋裸露的肌肤，只是隔着衣服轻轻地把落秋抱着。落秋有所察觉，心中微微一动，内心不由得赞叹四公主品行端正，有君子之风。
　　台上的歌姬唱着《玉树□□花》，歌调婉转悠长，如四五月的江南梅雨季，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成了密匝匝的线，唱的动听，极有韵味。落秋觉得唱的不错，只是《玉树□□花》为陈国末代君主陈叔宝亡国之音，靡靡之音，不应该大规模传播。落秋暗暗看了四公主，发觉四公主表面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眉头却微微蹙起，落秋心想，四公主是皇族贵胄，听到这种亡国之音，应该也不会高兴吧。过了片刻，四公主问落秋“可有什么想吃的？”落秋看向四公主，发现她琥珀色眼眸中像是盛满了月色，温柔而认真。落秋选了几样茶果子，荷花酥，凤梨酥，赤豆糕，玉豆糕，她期期艾艾地把单子递给四公主，她担心四公主觉得多不付钱，所幸她这次出宫带钱了，大不了她自己买嘛。四公主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对小厮说，这些都要，再加两盏三花茶，四公主给了小厮银子付账。落秋愣住了，四公主是专门给她点了茶吗？落秋顿时觉得四公主不仅品行端正，为人也善良大方哇。这时一个富家公子哥上前，不怀好意地上下大量落秋，甚至伸出手想摸摸落秋的面容，但被四公主拦下来。
　　“兄弟，这姑娘长得不错呀，爷出二百两，你今夜把她让给我，如何”来者盯着落秋裸露的肩膀，笑眯眯地问四公主，好像胜券在握。
　　“她是我的姬妾，并非歌姬，这位公子，请你自重”四公主盯着来者，冷冷地说。
　　“奥，姬妾啊，兄弟你会玩，享齐人之福嘛”来者笑嘻嘻地看着四公主，“那你开个价吧，多少钱，把你的爱妾，卖给我”来者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摸落秋的肩。四公主面色一沉，冷笑一声，出言道“若是我说无价呢？”四公主上前一步，把落秋护在身后，顺手拉起了落秋半露的外衣。
　　“有意思，半个月前，庆安聂氏的小公子也是这么说的。”来者见四公主态度强硬，敛了笑容，打开折扇慢慢扇风“结果呢，不也是拱手与人了？”
　　落秋注意到来者扇子是用极为名贵的紫檀做扇柄，用上好的白玉做扇坠，扇子价值不菲，情致高雅，可惜主人竟喜欢横刀夺爱，狎妓□□，落秋觉得可惜了这柄扇子。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是看客，似乎喜欢看强取豪夺的戏码，竟然围了个两圈。
　　“被王公子看上，也是这个小娘子的福气，不让，就从了吧”人群中有人打趣道，随之响起了一阵下流的爆笑。这位王公子更得意了，沾沾自喜地说道“公子，我好言相劝，那个聂公子非要不给我行个方便，我也没辙，这种风月场所，来了不就是玩玩吗？”王公子强词夺理，故作无辜地摊摊手，落秋心生厌恶，暗想，夺他人之妻，什么时候变成行个方便了？聂公子不愿把姬妾交给此等下流无耻之徒，才是做人的准则吧。“于是我就命人打断了那位聂公子的腿，哈哈哈哈哈快哉快哉”王公子拊掌而笑，说不出的得意，之后他色眯眯地盯着落秋，说“小娘子，你知道爷的姐姐是谁吗？是皇帝的婉妃，你从了我，有多少荣华富贵呢？”落秋心中一惊，婉妃放任弟弟强抢民女，包庇徇私，已是大罪，更可耻的是，这位王公子，反以为荣呢。不过，倒也符合婉妃阴狠歹毒的性格。落秋心里着急，她不知道四公主会怎样做，偷偷出来不能暴露四公主的皇族身份，而且现在人满为患，若是暴露了身份，落秋作为宫妃擅自离宫，流连烟花柳巷，已经是可以被打入冷宫了。落秋突然意识到，满城沸沸扬扬的豪门子弟争夺一个歌姬大打出手，恐怕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吧，满城沸沸扬扬，恐怕把事件越描越黑，在场的每个人都推波助澜，也难以止谤，有意的人稍加渲染，有意引导舆论，那自然，谣言满城风雨了，逐渐模糊了事件真相。
　　直到落秋听到“哼，婉妃的弟弟强抢民女，横刀夺爱，不怕被皇帝知道，治你姐姐婉妃管教无方恃宠而骄的罪吗”来者一袭青衣，气质不凡。
　　四公主上前主动说“陈公子，许久未见。”孟月归琥珀色的眼眸像是积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对来者作揖。
　　陈公子见了四公主，并未多言，继续对王公子说“王志公子，早有耳闻，今日拜会。在下知道你的姐姐是锦绣宫的婉妃娘娘，可你知道我的姐姐是谁吗？”王志细细打量了这位陈公子，青色衣袍上用银线绣着仙鹤祥云，腰间的青玉作佩，看着装束像是江都陈氏的人。
　　“我的姐姐，是当今住在翊坤宫的皇后娘娘，王志公子，难道你还不准备收手吗？”落秋看向陈公子，皇后娘娘的弟弟？那也算是权势不小了。
　　王志是个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敢拂了他的面子的，对方来头不小。皇后娘娘陈绮月的弟弟？陈缪，他也听家里人谈起过，早年登科及第，官拜吏部侍郎，倒也有番才学在身上，不可小觑。王志惯会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赔了两句笑，便说倦了，带着他的仆从打道回府了。
　　周围的人见王志走了，自觉没趣，便都一一散了。落秋放下心来，暗骂王志此人，可真会欺软怕硬呢，虽名王志，可真是胸无大志呢。
　　而陈公子陈缪并没有走，他坐了下来，压低声音对四公主说“公主，现在人多眼杂，多有不便，礼数不周，望恕罪。”四公主对于陈缪能认出来的事并不惊讶，问道“半个月前，他是何人？”“回公主，是在下的一个从弟，见聂公子被欺，打抱不平，没想到和王志起了冲突，落下了把柄，被丹阳王氏大肆炒作罢了。”
　　“那人呢？”
　　“那姑娘倒是救下了，但是聂公子被打伤了两条腿。家弟愚蠢，自那之后我便每日躲在暗处，想找王志这厮的把柄”陈缪看了一眼落秋，似在犹豫。
　　“人多眼杂，以后再说。”四公主发话了。
　　出了春满楼，落秋拿着四公主让重做的点心，心里在思考王志，王氏与聂氏的纠葛。今日得救，恐怕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陈缪的势力足够大，让王志忌惮，而半个月前，陈家公子虽是好意，奈何势力不够大，才落了下风。而王志这厮敢横刀夺爱，恐怕也是惯犯，说明他靠着姐姐和家族作威作福不是一日两日了，敢当众打伤聂氏公子，一方面说明其心狠毒与嚣张，另一方面也说明聂家败落，难以自卫，在高门纠纷中连连败退，更说明了王氏势力猖獗，与聂家对立的姿态。
　　落秋想了很多，暗暗担心聂充容和她的孩子，聂家败落，她得了圣宠，她是聂氏翻身的机会了。
　　四公主发觉落秋心不在焉，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人多眼杂，我没有暴露身份维护你。”四公主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望向落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四公主眼眸里毫无笑意，更多的是杀伐决断与野心。她看向落秋，眼里又好像盛着潋滟花色，说“夜里风大，我送你回去。”她把披肩解了下来给落秋披上，然后真的送落秋回到了她的东厢阁。
　　只是落秋不知道，四公主在那天夜里就对丹阳王氏起了杀心，后来婉妃失宠，四公主也是第一个除了丹阳王氏，孟月归杀伐果断，毫无一丝怜悯。

作者有话说

　　我的理解是，四公主的爱太隐忍，太隐晦，她对落秋是尊重，而不是占有。四公主充分尊重落秋的个人意志，亲了落秋之后会觉得自己行为不妥会道歉，会主动维护落秋，在她眼里，落秋绝不是可以被取笑或者买卖的姬妾，而是值得守护的爱人。不过四公主绝对不是恋爱脑，她是理性与克制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