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新月》》赵晏离

11、交锋

　　钟粹宫内，铺开宣纸，蘸一两点墨，美人提笔写家书。写完后，在灯下细细检阅两遍，确认无误后，装信，密封，嘱咐身边的宫女务必要当夜把信送出宫，交到主事的堂兄手中。
　　“堂兄亲启，务必留意丹阳王氏的动向，彻查春满楼背后势力，控制事态，赶在王氏之前收集证据。”
　　浓密的眼帘低垂，额间以珍珠绘作花钿，双瞳剪水，水湾眉细长，眉清若水，桃腮檀口，娇憨可人，她似想到了什么，问道“皇上今晚在何处留宿？”身侧的宫女回答道“娘娘，今夜皇帝不翻牌子，在养心殿批奏折。”她命宫女准备几样小食，并且用上好的雕花沉香木盒子装好，披上大氅，决定去养心殿看望皇上。
　　她十月份有孕，如今已经是深冬二月初，她伸手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四个月多少有点显怀了。

　　聂充容在这几个月提防婉妃等人，她其实并不担心柔贵妃，第一是贵妃娘娘盛宠不断，如果贵妃想要孩子的话，何苦等到现在？所以贵妃娘娘根本不在意她聂湄的得宠；第二，贵妃娘娘虽被冠着所谓的“妖妃惑主”的名头，行事却也嵚崎磊落，不似婉妃爱好明争暗斗，其三，她的堂姐聂漱在未出阁前与当时还是小姐的皇后与贵妃都算好友，那时聂湄不过十一二岁，却也很喜欢当时的贵妃，那时的贵妃娘娘也还是少女模样，浅紫色留仙纱裙，远山眉含黛，檀唇玉面，一双狐狸眼清纯娇俏，远不是现在妩媚美艳的宫妃样貌。她心里隐隐约约还保存着贵妃娘娘曾经的美好与清纯，她并不想把贵妃想的那么坏。
　　想到曾经的美好时光，聂湄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温柔与天真，但想到被赐死的堂姐，又泫然若泣。

　　四年前她作为女宾送堂姐聂漱完婚，没想到不到四年，她也嫁给了曾经的太子。宫人多指责堂姐不忠不孝，她其实也不懂，为什么堂姐会与大臣相爱呢？她想好好问问堂姐，很可惜再也没机会了。不知不觉，到了养心殿门前，她劳烦守在门口的太监替她传告一声。或许是皇帝怜悯她年纪小又有了身孕，没让她多等，便许可她进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养心殿。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幽幽的香味在屋内飘着，弥漫开来，有孕后，她一直反感熏香，但在皇帝面前只能强行忍耐，她向皇帝请安，站在一旁垂手等待伺候，皇帝对她置之不理，让她在一旁站着，没有赐座的意思，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她不语，大概等了两刻钟，皇帝才淡淡地说：“聂充容来了，赐座。”
　　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少期待，但表面上还是顺从地向皇上甜甜一笑，“谢皇上。”一句话说地柔情又温婉。
　　“聂充容，钟粹宫离这远，你有了身孕不方便，以后还是多在宫里养胎，出门小心风寒。”或是聂湄刚刚的表现差强人意，或是觉得晾她晾的时间够了，皇帝不冷不淡地叮嘱了她一句。可是这些问题，聂湄自己不清楚吗？家族日益衰落，她得想办法获得宠爱，她必须表现的顺从，是因为她爱眼前的皇帝吗？并不，迫于皇权威势，迫于家族存亡，不得已而为之。
　　“臣妾谢皇上怜悯。”她柔柔一笑，眉目含情“皇上处理政务日理万机，臣妾愿意陪伴皇上。您是天下万民的君主，也是臣妾，尊崇敬仰的夫君。”她又很合时宜地低头含笑，从皇帝角度看，尽显娇俏，恰到好处。
　　皇帝听后龙颜大悦，哈哈了了两声，“你倒是比你姐姐聪明。”他话是这样说，眼底却闪过一道寒光。聂湄听完心中一紧，看来皇帝对聂家已经是完全敌对的态度了，她聂湄是聪明吗？只是嫁入皇宫委身于人，不得不学一些讨好顺从的伎俩罢了，姐姐聂漱不愿意顺从，用命抗争，她无法那么洒脱，只能八面玲珑，艰难求生。
　　“妾身不知道自己聪明不聪明，只希望孩子可以如皇上您一般，睿智宽仁。”她盈盈地笑着，望向皇上。小美人如此俏丽又能说会道，皇帝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握住聂湄的手说“朕希望是个美丽聪明的公主。”她来之前沐浴更衣过，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飘在皇帝周围，她觉得时机成熟了，她贴近皇帝，说“皇上，臣妾也希望是个公主。不过，我朝公主的舅舅怎么会是流连青楼楚馆之徒呢？”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好像有着不少委屈却硬咬牙不说的破碎美，眼尾微微泛红。
　　让皇帝彻查此案，还聂家清白，这才是她来养心殿的真正目的。堂姐不在了，能救家族的只有她聂湄了，即使对皇帝心生厌恶，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她小小年纪却城府颇深，她得宠除了貌美灵动，更多的是善于揣摩圣心。
　　皇帝玩味地扫了她一眼，指尖隔着衣裙摩挲她娇嫩的肌肤，目光落在她的檀唇上，她以为是一亲芳泽，慢慢低下头靠近皇帝，抑制内心的厌恶，假意迎合他，越靠越近，直到她闭上了那双动人的眼睛，听到皇帝在她耳边说“聂湄，倒也不蠢。朕会重新考虑的。”她睁开了眼，看见皇帝戏谑地望向她，罢了罢手，对她说，“夜深了，充容回去吧”她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依然面子上温柔恭敬地给皇帝行礼告退了。

　　回宫中，她越想越觉得皇帝可怕，美色在前，却能不动如山，不过她的努力多少起了些作用，她已经让堂兄彻查春满楼来历，以及何人把庆安聂氏子弟狎妓的消息传出去的呢？这件事情，其实皇帝心里早有定夺，若是皇帝想动聂家，当然就是真的，找个由头来肃清聂家家风，之前家里的腌臜事必然抖落出来，即使没有做过，皇帝也能安排个罪名上去；若是皇帝信她，信聂氏，那这消息自然为假，如果堂兄能找到春满楼的主使，聂家还有生存的空间。
　　堂姐聂漱陪伴皇帝四年照样是一杯毒酒赐死，可见皇帝毫无人情可言，她聂湄若是没了孩子，八成也是被婉妃寻个由头降级失宠，世家的争斗，在后宫演化成后妃的诬陷。她摸了摸小腹，她真的很希望可以生下皇子，公主在政治博弈中并无优势，成年了要么是远嫁异国和亲，要么是和她一样嫁作人妇，继续在后宅勾心斗角。若能是皇子，那必然是皇长子，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做不了皇后，但皇长子在立储时多少还是会被皇帝和大臣考量的，聂氏也不至于速亡。

　　四公主在清凉宫西殿盘查近日来进出春满楼的人员，后宫里除了聂充容，婉妃，柔贵妃和皇后，四公主与周贵人也参与了此事的调查。
　　“落秋，春满楼兴建时间恰为半年前，不过正式开张营业则是四个月前。”落秋心中一沉，这个时间与父亲在徽州端掉的几个风月场的时间一致，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操作呢？“京城只有这一家兴起，可能是天子脚下不敢闹事，并没有很多家。”四公主顿了顿“而且，这个春满楼东家非京城人士，而是来自庆安。春满楼的服务表面上是吟诗作对诗词歌赋，实则，暗藏玄机。”四公主沉吟片刻，落秋不解地问“庆安不是聂氏的地盘吗？怎？自己地盘的商贩把自家贵公子坑害了？还有，为何暗藏玄机？”四公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可能这个东家，已经不是聂氏阵容的人了，这也说明了背后主使的势力之大。”然后四公主悄悄俯下身，降低声音，凑到落秋耳边说“聂氏向来团结，这个东家的出现，只能说明庆安聂氏实力大不如前，内部分崩离析了”落秋觉得四公主靠在耳边说话，多少有点痒，但她听完四公主所言，瞬间冷静了，她看向四公主，同样压低声音，“那皇帝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其实就是对于聂氏是去是留的态度”得到四公主肯定的赞许，她不禁想到钟粹宫的那位聂充容，她能自保吗？她的孩子保的住她吗？她又能保的住家族吗？
　　良贵嫔如果在的话，聂漱和聂湄一起合力胜算或许还能大一点，而聂漱被赐死，充容的位分虽然比她周落秋的贵人高了不少，但还不如她姐姐良嫔的位分高，说实话，聂湄和落秋同时入宫，年龄相仿，聂湄的困难，不言而喻了。

　　锦绣宫，婉妃画好了翠钿，在铜镜中细细端详她的美貌，腰肢纤细，细柳扶风，她两年前为了追求和柔贵妃相似的轻盈体态，每日焚香控制饮食，身材从原来世家小姐的稍胖改成了如柔贵妃般的纤细病态美。婉妃，出身丹阳王氏，名为王婉婉，即为家族希望她温婉懂事，皇帝赐封号婉，也是希望她顺从温婉，没想到她却在入宫三年后，活成了柔贵妃的影子。
　　“呵，聂湄？倒比她那个脑子里进水的姐姐有本事，怀上孕还学着固宠了”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是意犹未尽的嘲讽。
　　“不过，如果四年前嫁给太子的是她，聂家或许还有点转机。现在的聂氏，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你说，皇帝会信她还是会信本宫呢？他的耐心早被聂漱耗干净了”她拿帕子捂住嘴，却掩盖不了她幸灾乐祸的神色
　　“后面的戏更精彩，本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