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以西结 ...
-
“啊呀啊呀，失敬失敬！原来我们还是同学。我起先疑心你是哪里来的乞丐。”
“什么？乞丐应该像我这样？我不好说，毕竟要饭这行从来只兴一个人干，多了还嫌他抢占，所以我至今也没见过什么同伴。不过要我看来，如果真的选个人一块儿，我势必会选择你这样的。”
“朋友。刚刚见到你的作为，我简直要同情得不行，心想：你一定是因为天灾失去了手和脚的东西，没有法子才会来拿别人的水晶。哈哈！现在看来，你还很健全，我心里高兴得很。……”
“哎哎！怎么回事？你别转头就走呀。惭愧惭愧，怪我没介绍自己。”
女孩几步上前，以诡谲的路径和灵巧得出奇的身姿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赞恩被握住的手根本抽不回来，他惊恐地发觉，面前这个疯丫头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大。
现在他们两个人保持着一种友好会晤般的姿势，僵持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秘法森林。假如此刻暗中出现一头魔兽，必能欢欣不已用二人填饱口腹之欲。
他走不了，她跑不掉。所谓鹬蚌相争大抵如此。
女孩却对这种自找的险境浑然不觉，她勾了勾唇角，东一块西一块染着尘埃的脸上浮现出阴恻晦暗的笑容，竟还真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以西结。”
“以西结……”
赞恩咬牙切齿地从舌根和牙龈底挤出这个名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毫无疑问，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全因他落了单。
他注定要被队伍抛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很容易遭人嫌弃。
虽然这只是一场入学考试，虽然他们尚且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有些法则从这个时期就已经写好了。
赞恩在秘法森林游荡了几天，他频繁地路过森林出口，但是他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旅人，没有上船的船票，只能唉声叹气、依依不舍地离开。
倒是身边围绕着数不胜数的魔兽，在阴影里伺机而动，它们盘伏，它们观察，等待着他筋疲力尽、漏出破绽。
遇到以西结，或者说这名穿着古怪自称是以西结的女孩，已经是第四天了。赞恩弹尽粮绝，他知道如果再没办法从这里出去，自己必定会丧身于此。
到时候，庞大的斯福德家族依然还会培养源源不断的人才，他只是无数失败者之一。弟弟和妹妹的家庭教育会以他为耻，亲爱的悲伤的母亲每年的这几天会增添一项活动，给他的墓碑放花。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赞恩盯上了以西结腰间的挂袋。
这名女孩看起来很弱，也很贫穷。尤其是身上灰扑扑的破烂长袍，不知是从哪里东拼西凑来的，五彩斑斓地打着补丁，没有一块儿超过巴掌大的好布。
她身上的法力微乎其微，念力也弱得等同于无，可能是有点儿疯癫的缘故。
应该是从附近哪个无名的小村落出来的孩子吧。不自量力，竟然想来梅林学院的入学考试碰碰运气。殊不知，这里的树林会吃人。
赞恩当时并没有多么犹豫，趁着夜色和睡梦的遮掩，他偷走了她的水晶。
意外的是，这家伙竟精准无误地找了过来。
她口中念着“定位追踪”、“GPS芯片还挺灵敏”云云，全是赞恩听不懂的陌生名词，最后她说：“我知道这玩意儿你肯定会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这玩意儿指考核水晶。
赞恩·斯福德心里升起一股鄙夷的讽刺感。
这个连水晶和祭坛是怎么一回事都弄不清楚的乡下人，怎么也配在森林里存活四天？
他根本不屑和面前的疯丫头理论，告诉她任何一点儿有关魔法的常识，都无异于对于斯福德家族高贵血统、对于魔法体系高深知识的侮辱。
“你也配问？”他的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传来了一阵风，树木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动。
赞恩抬手拂走挡住视线的碎发，习惯性向旁边的黑暗瞟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
嘲笑僵在脸上。
“魔兽！”他立刻摸向腰间的佩剑，对女孩虽瞧不起，还是习惯性向前半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在赞恩看来，这个脏兮兮的乞丐般的选手没什么实力。
她必定会出局，她与他不具备丝毫竞争关系。并且，她是一个弱者，又恰好是个女人，这正是践行斯福德家族理念的好机会。
以守护骑士道为圭臬的赞恩毅然决然地迎接战斗。
在树木枝干交错的尽头，一只庞然大物快速靠近着。
是熊吗？还是……地龙！
怎么可能？这只是梅林学院一年级考试，难度未免太过夸张了。
阴影顷刻间蹿到他们面前，比赞恩想象中快得多，也大得多。
他的双腿顷刻间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发软了，半空有什么锋利的石片擦着他的腰侧飞过，一阵温热的暖流滚滚注入裤管。
他出血了，但不得不忽视阵阵刺痛，攥着佩剑的五指被握得发白。
“你快走吧。”他颤抖着和身后的小乞丐说。余光却发现对方歪着头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吓傻了。
赞恩气结，来不及再理会她。
这一战也许凶多吉少，如果他败了肯定会被撕碎，地龙蚕食完他的尸体，再去吃那个小乞丐。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要和这样无用的人死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悲愤，他脸颊湿漉漉的好像有泪水划过，赞恩闭上眼，大叫着悲愤地向庞然大物劈砍着。
一阵野兽的嘶吼声在身后传来，响彻云霄。
糟了，也许是地龙绕过他先去偷袭了更弱的小乞丐。
赞恩不敢细看那边的情况，调转方向拼命挥砍着地龙庞大的身躯，坚硬的外壳频频将他的刀刃挡开，但他不敢松懈，只期盼自己密集的进攻能吸引魔兽的注意。
以西结幽深的眼底摄入怪物的样貌。
粗糙的皮肤凝结着干涸的粘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颜色，也许是其他不幸落难的人的血液。
怪物大半张脸埋没在地下，它张开嘴，四周的地面都随着这个动作开裂，摇晃。
仅仅是上颚的高度已盖过以西结的额头。
显而易见，它不需太费劲就能吞没她，像一条鱼捕食水蝇。
细碎的肉腥味熏天的獠牙，顷刻之间靠近，尖锐的顶端几乎要触碰到以西结的鼻尖。
危险关头，她的嘴角却扬起诡异的微笑。
——因为坚硬的牙齿之后，就是脆弱的软腭。
“咔嗒”，
“咔嗒”！
黑夜里，两声难以忽略的鸣枪在夜色中迸发。
地龙，没有再发动进攻。
另一旁的赞恩在胡乱挥砍许久之后，终于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他睁开被泪水蛰得有些刺痛的眼睛，在模糊的月色中看清，可怖的怪物身上出现了一个贯穿身体的血洞。
本来赞恩怎么也无法将这个血洞与那名纤细的小乞丐建立联系，可对方的神情淡然得像是在喝水一样简单，她慢慢地绕过地龙的嘴巴，向它背后一步步走近，手里拿着发皱的手绢擦拭着一个银色的管状物体，约有一个手掌大小。
从未见过的事物让赞恩心生敬畏，他下意识退开为她让出了路。
小乞丐……不，现在他认为应该在心中郑重地喊她以西结。
以西结伸出手在那一片令他望之作呕的丑陋血洞中细细地搜寻、摸索着。
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并未漏出任何恐惧、嫌恶，就像刚刚面对可怖的魔兽的人不是她，就像此刻触摸着怪物血肉的不是她的手。
好半天，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用两根手指捏住的蚕豆状金属拿了出来。这大概是她刚刚杀死怪物的工具，用掌中那根银色的管子。
“在你们这地方，做一枚弹壳太费劲了，不回收利用不行。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赞恩咽了一口口水：“恩人，我们去哪儿？”
以西结的手一顿，弹壳没拿稳掉在了地上。虽然不可否认刚刚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可这称谓是什么鬼？
不过，这孩子的态度貌似对她很客气，而且好像跟定她了。很好，这种人放在她从前的实验室肯定是要当苦力用的。
以西结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赞恩帮她从地龙尸体中翻找剩下的子弹残骸。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林间，一道匆忙向此前行的洁白身影猛然顿住。
来自地龙的那一股涌动不安的邪恶力量消散了。
“那只魔兽被她解决了？”
精灵般面容精巧的男子蹙了蹙细眉，语气平淡得几乎不像问句，可空灵的银白眼瞳里分明流淌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监狱出现了流窜犯，附近几座城镇都受到波及。接到消息时，梅林学院的考场已经封闭了。
然而这里不慎混进了的高阶魔兽，犯人恶意创下的危机。对于。入学的孩子们来说，这是过于强大的威胁，
作为梅林学院的旧相识外加现任天环岛十二守护的成员，他奉命来此平患，以免秘林之中涉世未深的孩子们造成不可避免的伤亡。
但现在，他正要保护的小姑娘却将成年地龙一击致命？
“现在的孩子……比我们当年厉害不少啊。”他不禁感慨，白发在欢愉中轻微地蠕动。
“灵酒大人。”随行助手恭谨地低了低身子，虽然侍奉的这位大人极其温和宽容，他的语气听上去仍有些战战兢兢，“那么……我们还有必要出面吗？”
灵酒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不必了，我们回去。”
其实他挺想去和那孩子说说话的，他平生见过许多奇异的魔法，但从未有一个像她使用的方式这样可怕，快速，决绝。
他倍感新奇。
不过，年轻人应该不太喜欢和老家伙们聊天吧。就像灵酒上学时也很讨厌那个白胡子老校长叫他去办公室谈话，将心比心，他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灵酒目送着那个拥有漆黑长发的女孩的背影一路远去，薄唇抿了抿，温声补充：“这里的情况需要如实上报天环岛。”
“……是。”随从应道，并试探地补充，“造成叛乱的暴徒也找到了。正扣押在祭坛。”
“嗯。”
白发像藤蔓一般在地面与树枝延伸、攀附，很快抵达一处祭坛。
那名双手受到捆绑的流窜犯，脸上写满了宁死不屈的神情，任凭其余追捕者审讯或者严刑，也只是吐出一口猩红的唾沫，冷冷低笑：“圣主陨落朝夕可待。
出言不逊。几名追捕者皆有怒色，更有甚者已经用兵刃指向他的头颅，却被队友拦住：“灵酒大人来了。”
他们只是为神使效力，凡事都要先听从神使的旨意。
匍匐在地面的一缕白发悠哉地点着尘土，像在数拍子，或是一个沉思的人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忽然它猛地竖起，像一道幽灵钻入了犯人的口鼻。
不知天高地厚的罪犯眼神闪了闪，整张脸后知后觉变得惊慌，然而在他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转变出扭曲或者恐惧之前……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在场的其他人员感到一阵不适。
尽管明白这些圣洁而醉人的银白光辉是灵酒大人的神迹，但他们还是听不习惯发丝缠断内脏的声音啊。
数百米之外，灵酒等待着长发消化无可救药者肮脏的心肺以及其中蕴藏的秘密。这需要一点时间。
趁此，他百无聊赖地开始琢磨，该怎么和岛上那群家伙们转述今日的见闻。
必须得好好说道说道，守护神迹的日子实在很无聊，下界的听闻算是为数不多的消遣。
他的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
蛮喜欢人间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以西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