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之羽》君子如器

53、第 53 章

　　在年前的一天，老人日思夜盼的孙子终于回来了，但他只是陪着奶奶过了个年，又匆匆的走了。

　　刚去电子厂的时候，他的工资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厂里又不管住，饭也只管中午一顿。

　　再后来一个月将近一千，他把欠的房租钱都补齐，再去掉吃饭和日常的各种花销，一个月也剩不下多少钱。

　　他想着自己以后再省点，再攒几年就够还账的了。

　　但是，后来电子厂时常发不下来工资，就算是发工资，也只是给个生活费。

　　他就这样在电子厂一年又一年的待着，直到有一天，这个厂子突然间倒闭了，一直拖欠的工资也没能要回来。

　　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认命的换个电子厂。

　　直到后来，他的钱还差一小部分，他也实在是想换个环境，就和几个兄弟一起换了工作。

　　换了工作的那一年，他终于回家和奶奶一起过年了，但是由于钱还没有攒够，所以他没有告诉奶奶，只在家待几天，他又匆匆的走了。

　　这次回来，口袋里的钱不仅够还账的，而且还能剩余一部分，他要用剩下的钱给奶奶买新衣服，买好吃的，他要好好孝敬奶奶。

　　老人颤抖的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数了又数，一共是六千八百五十三，有整有零。

　　王洋看着激动的奶奶：“奶奶，明天咱们还人家钱去吧。”

　　老人鼻子一酸，热泪不止。

　　“奶奶，奶奶您别哭了，咱们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奶奶，有我在，以后再也不让您受委屈了。”王洋柔声的安慰着奶奶。

　　六千八百五十三，是前几个月王洋刚攒够的钱，他来之前把这个钱缝在口袋里，缝了一道又一道，死死的把它们缝在口袋里，藏在最隐蔽的地方，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都坚决的不动它们分毫，这是他对自己离家时的承诺，也是他心里对奶奶的承诺。

　　“奶奶，您的账本上共写了四十六家欠款，咱们欠了人家那么长时间的钱，总要给人家一点利息的。”

　　老人止住了泪水，看着孙子点了点头。

　　“奶奶，我想明天一早去集上买一头杀好的猪来，然后咱们把肉平均分成四十六份，还钱的时候算上本金利息，再每家送一块猪肉作为补偿，您看这样行吗?”王洋询问着奶奶的意见。

　　思索中的奶奶回过神来：“行啊，这样太好了，只是这利息是多少，我得明天去镇上银行打听打听才知道。”老人开怀的笑着说。

　　“我来的路上已经问过了，奶奶，我知道现在银行的利息是多少，您先睡吧，我要先去算好每家的利息，算好后我就去睡，然后明天去还钱。”王洋看奶奶笑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祖孙俩越说越兴奋，哪还睡得着，奶奶坚持要看孙子算账，王洋倒也很兴奋的去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小计算器。

　　奶奶以前只在村支书家见过这种计算器，从没想到自己家也能用上这种先进的东西。她心里更是开心的朝孙子一乐，“我看着你算，这心里更踏实。”

　　王洋喜笑的摇摇头，“奶奶，您连自己的孙子都不相信啊?”他故作委屈道。

　　“臭小子，别贫嘴，赶快算。”奶奶嗤笑一声，好久都没有过的温馨画面，再次出现时，暖流轻快的拂过心房。

　　一瞬间，感觉世间变的那么的美好。

　　奶奶睡之前把钱全部拿给孙子，让他去银行多换点五十、二十、十块、五块，一块还有五毛的零钱。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集市上的商户们都已经忙碌了起来。

　　集市上的商品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像锅、碗、瓢、盆、扫把，农用的锄头、铲子、镰刀等等。

　　有针线，布料，鞋底，鞋帮等等。

　　整个集市供应着附近好多个村庄的需求，所以集市上的商品多的让人目不暇接。

　　集市上还有卖包子的，卖粥的，卖油条的，卖各种饼的等等多种小吃摊位。

　　还有卖鸡肉、猪肉、羊肉、牛肉等等的生肉摊位。

　　当然还有很多卖熟肉的摊位，像什么烧鸡，烧鸡抓，猪蹄，肘子，猪肝，牛肉......

　　各种青菜一列列整齐的摆放着，还有冒着热气的豆腐、馒头等等，各个摊主都随时等待着来买东西的顾客。

　　瘦高的王洋拉着一辆木板车，走到一个猪肉摊前，老板刚杀完第一头猪，地上盆里的猪血还冒着热气。

　　“老板，这头猪有多少斤啊?”王洋上前问道。

　　老板长的非常壮实，大脸盘子，身上围了一条长长的黑皮围裙，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木板车，精明的老板知道大生意来了。

　　他都好几个集没遇到一个大买家了，赶一个集也就是几斤，十几斤的卖，一头猪有时一个集还卖不完，还得回家放冰箱，明天去另一个集市接着卖。

　　老板心里乐极了，嘿嘿一笑：“小伙子，你是要一车肉，还是一整头猪呢?”

　　王洋听后有些不解的问：“老板，这一车肉和一整头猪有什么不一样啊?”

　　老板听到他的话，精明的眼眸一转，立刻说道：“当然不一样，这一车肉啊，可以装二十斤，三十斤，四十斤，五十斤等等，但这一整头猪可足有四百多斤呐！”

　　老板心想能一下子卖个五十斤猪肉也不错，也省的他多熬几个小时。

　　老板看小伙子沉思着不说话，立刻缓和的说：“当然，你要几斤我都卖!”

　　老板心下有些失落，在心里小声的安慰自己，大清早的，能卖一斤也是开了张了，也还是好的，想着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王洋心里盘算着四百多斤分成四十多份，一份十斤左右应该够了，他四处张望了下，看还有没有别的猪肉摊，好跟老板讲一下价格。

　　看到他的动作，猪肉摊的老板有点绝望了，一斤也不买吗?

　　在集市的另一边也有一家猪肉摊，老板正忙着分割猪肉。

　　这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这家老板焦急的看了看面前的小伙子，看他没什么反应，暗自叹了口气“唉”，他摇着头，拿起铮亮的大刀，就要朝那头倒挂着的猪身砍去。

　　王洋情急之下忙喊了一声，“等等!”

　　那老板身形一顿，随即不悦起来：“大清早的，不买肉，还耽误我做生意，你到底想干啥，快闪一边去。”老板不客气的就哄他走人。

　　王洋也不生气，他知道老板是怕被另一家抢了生意：“老板，这一头猪到底有多重啊?”

　　“四百八十六斤，不买就别问那么多。”老板不耐烦的瞪着这个耽误他生意的年轻人。

　　黑眼珠，黑黝黝的脸，这一生气脸反而更黑了，活像那戏剧里的包公一样。

　　正好啊，王洋沉思一算，四百八十六斤减去四百六十斤，还剩二十六斤，多给邻居赵奶奶一份，再给当初带他外出打工的表叔一份，最后还剩下六斤，足够他和奶奶吃好几天的肉饺子了。

　　计划好之后，他走到老板身边：“老板，这猪肉多少钱一斤?”

　　“八块。”老板瞥了他一眼，简短的说。

　　“那我如果要一整头猪，给我按多少钱一斤?”王洋又接着问。

　　老板终于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小伙子的衣着，一身粗布棉袄，还打着几块补丁，那老板立刻嘲讽道：“一头猪?就你?能买的起一头猪?”他故意抬高声调，发泄着满腔的不快。

　　以前的王洋脾气也很不好，可是出去那么多年，他学会了更多的隐忍，见过了更多的人和事，他又怎么会和面前卖猪肉的老板一般计较。

　　他不怒反笑着问：“要是我真的能买下这头猪，老板你卖多少钱一斤给我?”

　　老板看着他讨好的笑着，于是笑的更大声更猖狂了，“哈哈哈……”这狂笑的声音引来了许多赶集的人来看热闹。

　　只听那老板不假思索的高声说：“你要真买下我的这头猪，那就按六块一斤，我给你一斤便宜两块钱，你买不买啊小伙子？”老板咬牙切齿的问道。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看，以为这两个人要打起架来，这瘦瘦的小伙子哪能打得过这么壮实的猪肉老板啊。

　　看热闹的人们都在心中猜测着即将会发生的惨烈。

　　“看这小伙子的穿着，哪有钱买的起肉啊，更别说一整头猪了，这下铁定得挨拳头!”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

　　牵着孩子的人，一看这阵势拉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旁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卖猪肉的老板好凶!”一个说。

　　“是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另一个说。

　　“这小伙子也真是的，买不起肉，还惹他干啥?”一人叹息着。

　　“就是，皮痒了呗，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一人摇着头。

　　王洋叹了口气，“淳朴“的村民们，只看事情的表象就纷纷妄加揣测，并抨击他人的不是。

　　他们只管自己内心的看法，然后看着事态的发展，来印证着他们自己的猜测。

　　猜对了他们就暗自高兴，然后高声的向身边的人们，炫耀着自己的神机妙算。

　　就算猜错了，他们也要挤入人群中，激烈的闲扯，这是人类的一种自然状态，还是传染至病的一种“病毒“？

　　王洋在心中苦笑，像这样的场面，从他自小到大，奶奶恐怕经历过无数次，而且要比他此时的情景要严重的多吧。

　　那些要债的人们，当面挖苦，背后捣鬼说闲话、讥讽、辱骂、嘲笑.......

　　他不敢再想下去，奶奶究竟受尽了多少风言风语的折磨，他可想而知，这些“淳朴“村民，那如锋刃的嘴，究竟割伤过多少人的心脏。

　　他们何曾看到过，被他们无情划伤的心，刀刀出血，如今刀痕依旧刺眼。

　　他不想再听周围的人胡言乱语，他严肃的脸，愤恨的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