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人故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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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课。
一堂交给江人徽上，闻与希都提不起神来的课，这么多年依旧是老配方，老味道，无聊至极。
江人徽侃侃而谈，闻与希昏昏欲睡。
所有新生必修课中，闻与希最不喜欢文史课，不为别的，主要是没用。
虽然文史课打的是以史为鉴，可明得失的旗号，但除了宣传妖魔必诛之的核心思想外，他的作用更多是人为制造平民修仙的障碍。
他拜入师门修学那年，也是文史课的提案被众仙界世家集体通过，正式拉入仙界考核范畴的那年。
由于刚刚兴起，那时的许多题目都来得乱七八糟，诸如冯家少主如今尊号是什么？洪门仙尊何为一绝？这些都还算比较正常，到后面无题可出，就弄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上去，诸如天云仙尊养了多少只神兽？当年昭阳仙君以何曲动江宁？
尽是一些家宅内事和八卦艳闻，主打一个修仙界无所不晓，平民界闻所未闻。
在这套操作下，考核的分数线便被拉开了，出身不同，就会被硬生生卡掉十几分。平民们朝九晚五的修仙生涯，在那一张张不知所云的考核试卷中，苍白得像个笑话。
不过这些文史专员也不全都弄些花枝艳闻，在歌颂和批判这块，也下了很多功夫。
诸如仙界是人人平等，恭敬有序，真是人间仙境，天下大同，而妖魔界那边便是猪狗不如，一众宵小……
仙界的美德可以歌功颂德半张纸，而妖魔界那边的小事可以上升到整整三页纸都不够写。
闻与希不喜欢这种一言堂式的站队，更何况他长在了权力的中心，明白那些文字只是用来笼络人心，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于是犟种硬是要交文史课的白卷，一直考一直挂。
不为别的，他就是要个公平。
在他连挂四次后文史老师终于忍不住找了过来。一番言语下，一向稳重自持的洪门仙尊闻言昭，平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没挂住脸，等文史老师走后，闻与希被提溜起来就是藤条伺候，一顿乱抽。
闻言昭大骂他不尊师长，不守门规。抽完后，就让他跪在院内大槐树下静心思过。
院内槐树正对着常年敞开，人来人往的大门，偶有学生走进，便能看到闻与希受罚。这无疑是对少年人自尊心的最大挫败。
被藤条抽过的伤口格外疼，但十二岁的闻与希好面子，倔强昂着小脸，咬着牙忍住不哭。
在闻言昭头也不回离去时，闻与希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用尽力气喊道：“爹，文史课公平吗？”
若放在平常闻与希顶嘴，闻言昭必然要厉声喝止，但这次他罕见地沉默，没再理会。
看着他爹离去的背影，闻与希也明白了，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至少在闻言昭那里，是没有答案的。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处于极不对付的状态。
那段日子里，只有年仅十三岁的江人徽看不得他被打得伤痕累累的样子。他以为闻与希是真笨，学不会，还给他整理了厚厚一本册子，笨拙地递给他。
江人徽是小门派考上来的，平时跟那些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师兄弟总是合不来，但闻与希没架子，两人总能说上几句话。
江人徽一边往他伤口上撒药，一边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在被闻与希拒绝并解释原因后，他犹豫半晌，却还是坚持把那本册子递给闻与希。
小少年稚声呐呐：“你这样下去不行的，那这样，若你不愿与这些思想苟同，便把它们算作是师兄的，我替你担着。”
慢慢地，他感觉到手背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濡湿。
是闻与希哭了。
被藤条抽得死去活来的他没哭，罚跪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没哭，但江人徽的话却让他哭了。
文史课事件后，他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他要办平民百姓能入的学堂，江人徽便陪他去做，他要养君渡，江人徽虽然不支持，但到现在都对君渡极尽善待。
后来的岁月里，修仙界谁也没想到最最礼法有度的家庭，出了根最离经叛道的枝桠，最野的枝桠不甘心一人疯长，还把前来教训他的前辈各抽一个大嘴巴。
“诸位皆知十五年前人界与魔界大战，我徽月派前任掌门师尊，孤身诱敌，后又领兵攻打魔界，不过半年就踏平火山头，终止了边境长达三四年的叛乱。这场大战后，仙界和妖界才算真正有了交流。”
江人徽猛地提高声调，惊醒了闻与希对往昔的追忆。
闻与希耳根泛起了些微的红，轻咳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虽然当年他大胜而归，一时间赞誉颇多，就连看他一向不顺眼的父亲也多了几分好脸色，但此时此刻听到江人徽的话，他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接着江人徽微微一笑。
“众学子大可谈谈自己的心得体会，宣纸发下去，大家开始小测。”
闻与希：？
你来真的？开学第一天小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他已经八年没拿过笔了，五指爪子怎么握都不太熟练，这厢他还在跟笔杆斗智斗勇，那厢已唰唰直写，成奋笔疾书之态了。
等闻与希好不容易适应新装的四肢，在纸上进行了一番牛鬼蛇神，亲妈不认的“闻氏草书”时，大部分人都已停笔。
闻与希借着余光瞄瞄，发现周围的人都写了大半张纸，看着自己那零碎的两行，顿感一阵心虚，赶紧捡了些自己想得起来，想不起来的东西胡编乱造，一派字草得龙飞凤舞，倾尽所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江人徽的声音：“收上来就不必了，只抽些人来答。”
如蒙大赦。
闻与希大喜过望。
不过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江人徽目光正巧落在自己这边。
他心底一阵发毛，但听得江人徽道：“汪无忍，你写的什么，念出来。”
幸好不是他。
汪无忍神采飞扬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照稿念道：“说起那场两界大战就不能不提我们前任掌门师尊闻与希了，率军一路攻到中心地区，此后还极力促进两界和平，这才有了二三十年的太平。如此丰功伟绩，是为我们闲山学子之表率，我们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闻与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汪兄夸我还挺有文采的。
他憋笑憋得十分发抖，猛掐自己大腿肉，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在汪兄心底竟是如此伟岸的形象。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江人徽下一个名字就叫上了他，他看着自己思绪乱爬时的草书，糊的亲妈都不认识的字体，面容痴呆。
只能随机应变了。
闻与希站起身，气定神闲地脱稿道：“两界大战后徽月派创立，容许人、妖、半妖入学，君……呃，云杳师尊就是在那时入学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越说，周围声音就越小，到最后竟是静得落针可闻。
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江人徽打断了。
“你说的不错，只是自你师祖身陨妖界后，再无一门派敢招收魔界子弟了。”
是这样的吗？
闻与希坐回原位，原来君渡这一剑的影响这么大，甩锅甩到了整个妖界。
江人徽叹了口气，神色爬上一阵怅然之色：“自你师祖当年身死，两界二十年的和平土崩瓦解，大战几欲再起。如今的仙界盟主，也就是你师祖的堂弟柏遥仙尊，悲恸欲绝，招兵买马二十余万，誓要再次踏平火山头……”
幸好他只有一个堂弟，于是能够很清楚地辨别这个柏遥仙尊究竟是谁。
记忆中的闻峥晚，不，现在该改口叫柏遥仙尊了，跟他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当年他同自己一道随军，两界大战后，关系才稍稍密切起来。
随军期间，他凡事都顺着自己，学着自己。平日里端茶倒水这种事都细细去做，明明强调了多次不必如此，但闻与希的那些琐事他还是总亲力亲为。
闻与希常穿一身墨青色攒金丝绣竹叶的云锦袍，闻峥晚必然要同他穿得八九不离十，他有时也会觉得奇怪，但闻峥晚只是嗫嚅解释仰慕堂哥的风度，便堵得闻与希无法开口了。
他当年的确干出了一番事功绩，模仿追随者众多，闻峥晚明显些也无伤大雅。
“战火越烧越大，直到你师尊孤身入魔界取了妖王头颅，仙魔两界才在盟主的主持下再次订立条约。此后妖界中心转移到了火山后，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如今。”江人徽脸上温和不减，丝毫没因为闻与希说错话而责备他。
当年他与君渡同去魔界，不料陷入了往生卷之中，那最要命的一剑是君渡刺的，但往生卷是妖王放的，两人在杀死他这件事所费的功夫上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犯的罪也是半斤八两，相差无几。
不过妖王一死，当年的旧案就是死无对证，君渡清清白白，全身而退，妖王背负骂名，遗臭万年。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因他而起的条约竟然如此严苛。
密林的面积占到了妖界的三分之一，而这些现在全划为人界所有，江人徽说的是魔界中心迁移，但未尝不是被仙界逼得毫无退路。他之前去过火山头之后，那里土地贫瘠，缺乏水源，难以想象那些魔界平民是怎么活下去的。
闻与希心底一阵默然，连同嘴里也咂摸出了点苦意。
放午课的敲钟声适时响起，闻与希还没回神，便感觉汪无忍在后方用力踹了一脚他的凳子。这一动作直接掀翻了他的万千思绪。
“后山见，孬种，你不来的话，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闻与希心头一阵火起：“好啊。”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不打一架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故人故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