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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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乃勋贵人家，亭台楼阁，轩亭水榭，一步一灯，亮如白昼。左竹右松，意趣高雅，管家前面领着李道然，一脚一步走到廊下。
绸带飘飘，虚虚掩掩中十几个丫环端着玉盆迎面而来，看到管家半蹲行了个礼便擦肩而过。
李道然稍一垂眸便看见盆里是血水，蓦地心下一沉，只觉脚步极重。
回头远望那些轻轻袅袅的背影，檐下的宫灯照耀在他的脸上，不分明暗。
上次去青武堂，望远侯正好在拿短匕活剥美人皮，血水洒了一地，所有人战战兢兢。
见他拿药箱进来，剑眉星目的脸上笑容诡谲，缓慢展开血皮问他：剥得好看吗？
鼻尖残留血气腥臭，李道然停下脚步，只觉脑内空鸣，神情恍惚。夜风袭来卷走了所有温度，手脚如冰。
管家察觉到他停下，回头说：“李大夫，侯爷刚从青武堂回望星楼，人还在前边呢。”
青武堂本是望远候练习武艺的地方，自从望远候战场负伤坐轮椅之后，那里便成了刑堂，谁多看他的腿一眼，就拖到里面施虐。
也只有发泄过后，望远候才会心情舒展几分。
李道然喉咙有些干涩，说出的声音低沉嘶哑。
“去青武堂的是今天街上抓去的人吗？”
管家只觉他奇怪，但没有很在意，而是想了一下说：“大夫也认识温有余吗？便是他让侯爷心情变好的。”
见李大夫还固执的表情，他点点头：“当然了，便是他陪着侯爷进青武堂的。”
越说，李大夫目光越沉。他不堪重负的停下来，低着头，从来只觉李大夫眼睛漂亮，却不知抬起眼放在他身上时，竟比侯爷的眼睛还要摄人，把他压矮了下去。
“可……可有不妥？”
他根本不敢再看那眼睛，眼底却是惊疑不定。李大夫清怡淡笑的眼神在血光中也不曾变换，才得侯爷赞许，成为了侯府贵宾。
是府中仅次王爷的尊贵，即使只是大夫……却是治疗侯爷腿疾独一无二的大夫！
之前的大夫要么来过一次后不敢再来，要么……成了青武堂里血色的一员。
只有李大夫不一样，他面不改色，沉稳到让人信服，让侯爷从暴躁中变得安静。
若是李大夫对他不满意，侯爷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在惴惴不安中，管家肩膀陡然一轻，虽未有回答，可见是李大夫不计较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抬眼偷瞧一眼，李大夫立于廊下，身形俊逸，绢布贴身，气度雍容。心下不禁感慨，李大夫果然是贵人，贵气逼人。
风吹得繁复高贵的宫灯摇晃，沉默送走了太多时间，管家早就让人去传过话了，不敢太耽搁时间。
他小心翼翼的说：“李大夫，咱们继续走吧？”
静了很久，管家才听到声音。
“好啊。”
磁性撩人，好听但不符李大夫遗世独立的风格。
白影如风一般飘过，管家抬头，李道然已经走在他的前面。背影如霜，观之只觉难以捉摸，距离逐渐拉远，他只得小跑追上去。
拐了两次弯，直直就见望星阁大匾，管家想先去通报，谁知李大夫直接推门进去，让他心脏骤停。
侯爷最不喜打扰了！
推开门，门里并不阴暗，反倒十分亮堂，亮堂到古怪，自从做坐上轮椅之后，望远侯便不喜光，白日更是拉上绸缎。
李道然鼻翼动了动，厚爱香薰的侯爷此时却未焚香，只有开门传来的植物馨香。
偏头看到窗边一幕，他长长的愣在原地。
只见容貌昳丽的少年伏在望远候腿上，闭眼沉睡，一只手掌放他头上，压得发丝更贴脑袋。
诡异，却又温馨。
望远侯转头看他，表情诧异，且下意识的低头看少年，表情不明。
再抬头时，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轻微摇头。
李道然深呼吸一口气，竟然只觉荒唐，不知是他此前的想法荒唐，还是望远候还有如此贴心一面荒唐。
随后跟进来的管家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得站在原地不动。
身为进府十年的管家，他见过侯爷征战沙场意气风发，也见过腿伤之后黯然垂泪。
更是在无望痊愈中，病态残暴，此后他的腿多看一眼都不行，怎地如今却让人靠着睡觉了？
他多看无知无觉的少年两眼，才来一天，青武堂说清扫便清扫了，侯爷的美人皮说烧便烧了。
看着侯爷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侯爷在场，他有主心骨，便不那么害怕李大夫了，拱手客气说：“李大夫，现在侯爷不方便，咱们先出去等等吧。”
说完没有回应，他抬头见李大夫正抿唇神色不明的看侯爷膝头上的少年，而侯爷则是意味深长回望。
他心道坏了。
伸手想去拽李大夫的衣摆，提醒其离开，谁知快碰到时，李大夫自己先一步拂袖离开了。
月色下，白色背影竟有些脆弱。管家揉揉眼睛，肯定是看错了。
雍容雅意，笑而不语的李大夫怎么可能脆弱呢？
管家把他引到偏房落座，安慰的说：“等会药箱就会取来，侯爷也会过来，您在这边稍微等一下。”
李道然颌首，不说话。
收敛笑意的面容犹如神祇石像，宝相庄严，威严肃穆，让人不敢直视，管家只觉房间里空气凝固，倒好茶水，跑出门找药箱才松出一口气。
他拍着胸脯，竟未想到，一个大夫，竟然有此气势！
李道然转着茶水，看向门外，等了一段时间才见侯爷才踩着轮椅不紧不慢的过来，房屋之间早已抹平门槛，望远侯自己到了他的面前，星眸含笑。
他继续看向后面，没有人再出现，就听到戾气挑衅的声音入耳。
“李大夫追过来却没看到剖皮……很失望吧。”
李道然面转头目不善的看着他，夜如岘愣了一下，捏紧轮椅扶手，逼着自己观看失去从容风度的仙尊。
桃花眼里的寒冰仿佛要将他刺穿，渐渐的支撑不下，仙尊气势依旧骇人。
他低下头，看见的是动不了的腿，堂堂一个魔主，竟然连走路都走不了了！
他此生傲然，怎会让人同情，让人惋惜，他只想挖出那些怜悯的眼珠。
望远侯的经历与他何其相似，骄傲一生，却站不起来，只想发泄心中郁气。
夜如岘便借着这壳，曲解肢体，品血剖皮，享受腥气。
直到被仙尊撞破，本来凌乱一瞬，却晓他为尊，仙尊为卑。他笑了，他问好看吗？
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仙尊眼里毫无波澜，诊脉施针，不条不紊。身在凡尘，却又高高在上，令人望尘莫及。
当温有余被抓回来时，他是不想让其看到自己模样的，躲在幕帘后，却听到了另一番见解……
灵魂独特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接触得知温有余还没拜师时，他是窃喜的。可不请自来的仙尊，最后还是为了小废物折腰……
有些人，有些事，不会因为重来一次就改变。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双手献给仙尊做人情。可知道温有余是多有趣的人之后，他便不想了。
手心残留的温热，让他笑了，那人他抢定了！
余下庆幸没有表露身份是夜如岘，不然，温有余肯定早就爬起来跟着仙尊走了。
想到他火急火燎着急忙慌乱窜的模样，难得的，夜如岘笑了。
李道然眸光一暗，放下杯子，一声滑响，还未说话，就听见管家远远喊着：“药箱来了，药箱来了。”
抿着唇，李道然接过药箱，夜如岘主动伸手，漫不经心的说：“李大夫给我看看吧。”
李道然不辨喜怒的把脉，听着强劲的脉搏心跳。夜如岘却是打量着他，当家做主的说：“温有余入了我候府，便是我的人，李大夫还请与其保持距离。”
回想少年恬淡温睡的面容，李道然答非所问：“侯爷康复很好，写两副药材，内服外敷修养便可。”
说完，垂头写药方。
夜如岘继续说：“李大夫遗世独立，只是那不争气的东西，馋着美色，眼巴巴的会粘上去。”
就见李道然抬头，夜如岘高深不下去，直言不讳：“你直接拒绝就好了。”
“你也别怕我亏待他，给他的银钱比老管家月例还多，留下是自愿的。”
什么都没说，李道然继续低头写药方，一笔一划，风骨俱佳。
夜如岘如愿笑出声，却在看清内服药方后，笑意僵住，“黄连？龙胆草？怎么这么苦啊！”
难以置信的对上仙尊喜怒不分的脸，余威依旧，夜如岘下意识的换言：“我会好好服用的。”
李道然点头，提起药箱转身就走，一点也没有停留。
出了门才缓慢放下脚步，捏眉心，神情疲惫，提着药箱往家里走去。
月光下，影子里，人影错落，出门总是有人盯着他一举一动，以往不在意，现在却烦人得紧。
冷喝一声：“滚！”
声音顺风入耳，犹在暗处耳边炸开，人影晃晃，却再未跟着。
李道然在月亮下走了很久，很久，才苦笑的说：“这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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