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斗词 ...

  •   寿宴将始,慈念堂中聚集着朝廷命妇与闺阁千金们,老王妃正堂上座,正笑着与几位夫人说话。
      打眼一瞧,堂中花明柳媚,李白桃红,女子百态皆在其中。

      陈良玉随谢文希一同进入慈念堂。
      向老王妃问过安,便打算退到不起眼的地方,方才在妆阁与水榭已在风头中央现过眼了,她不想在各位夫人面前也惹人注目。

      谢文希牵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她轻微挣了一下,没挣脱,便放弃了。
      就这么由她牵到老王妃面前。

      问了几句年岁等无关紧要的话,陈良玉一一作答。老王妃抓着她另一只手,越看越喜欢,越瞧越欢喜,连连夸赞贺云周教女有方,又笑盈盈看了眼谢文希,“公主眼光不错,果真出类拔萃。”
      此话听起来……甚怪!
      像是公主选驸马带来给长辈掌眼的。

      另外一想,江宁公主应是没少为她讲好话。
      陈良玉很是感激,没在这样的场合再被人说“横行逆施,逆道乱常”,叫娘和大嫂落个没脸。

      老王妃是不喜丝竹弦乐的,她道濮上之音,难登大雅之堂。
      往时过寿只请戏剧班子,摆架搭台,表演出一个个曲折、完整的故事。七十整寿却意料之外地没请戏剧,而是请来了一个歌舞班子。

      众人之所以讶异,是因这歌舞班子并非出自禁中教坊,而是出自倚风阁。
      皇家妓坊,风尘之地。

      这两者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禁中教坊是应通年间所设,供宫廷百宫礼乐之用的宫廷机构,其中供职的乐伎苦习乐舞,在宫典、王侯府上大小庆典献乐、献舞。乐伎虽为贱籍,到底也是正儿八经凭自己本事吃饭的。
      倚风阁是什么地方?眠花醉柳,偎红倚翠,淫乐之地。

      妓子出入王府为老王妃献唱卖曲,忒不像话!叫外人评说起来,这不是脏自家的门楣吗?
      老王妃一生令闻广誉,老了整这一出是何意?要自毁清名、晚节不保了?

      声乐响起时,内苑通往外院的王府池子水中游过一巨尾红鲤,仔细一瞧,那红鲤竟是舞女所扮,身姿轻柔,在水中翩然起舞。
      常常出入烟花场所的人很快有所反响,“水下舞,鲤鱼精。”

      倚风阁头牌花魁秦森森,善水下舞,别称鲤鱼精。

      陈良玉也有些纳闷儿,王府寿宴这样的场合,风月女子出入似乎不妥。
      身旁立着的谢文希倒是没表现出太过费解的神色,一片坦然自若。

      一舞过后,满堂喝彩。
      可随即,趁秦森森水下跃出前往客厢换衣裳的功夫,王府下人便陈桌铺纸、点水研墨。
      这是要……斗文?还是斗诗?

      “诸位!”
      众人朝声音传出处齐齐看去。

      “今日承蒙诸位才子佳人前来,东府蓬荜生辉!趁雅兴,由翰弘书院齐修齐先生出题,案几两侧之人在一盏茶时间内各赋词一首,为王妃添寿!”

      场上果真坐着一男子,只是他头戴幕笠,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桌案一帘轻纱隔开,二位曼妙女子已以纱覆面落座于一侧。

      “又是你干的?”陈良玉问。

      谢文希挑了挑眉,“你还知道什么事是我做的?”
      几年未见,她不止长高了许多,也出落得更加不俗,宜笑宜颦。
      只是眼波流转间,更似狡黠的鹿。

      “刻铺。”
      锦书巷里的刻铺,也不止锦书巷里的刻铺。

      谢文希在太皇寺的三年,还真一点没闲着,一枚棋竟将局铺到了三年后。
      从她发现锦书巷里的异常,便一直留意着,这几年刻铺普天匝地,与严姩交谈中,得知北境三州十六城也有许多新出的刻铺。这些刻铺并不怎么对外售卖书籍,也不与书局对接,每天有人忙忙碌碌也只是囤些墨条、宣纸,印刷些读书人要的书经,但只靠这些并不足以维持营生。掌柜们经营这些刻铺,似乎也并不以生存为目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刻铺背后的东家足够了不得,得是朝廷的人,甚至宫里的人。

      《女论》寂寂悄悄地骤然风靡山南海北,待到朝廷发觉这本昔日禁书再现时,再想封禁,已然见不到成效了。

      简单两个字便将所要表述的一切尽数传达给对方。
      陈良玉诧然于她与谢文希之间不知何时竟也有了此种默契,哪怕千百个日夜不见,依然不须繁琐多言,简要言语,便心领神会。

      当然,心领神会的也不只有好话。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心机深沉,不堪相与?”
      谢文希一脸严肃,认真地注视着她,等待她接下来会如何回答。

      陈良玉屈着手指蹭了蹭鼻尖,“翻旧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继而转移了话题,“你是如何说动老王妃将倚风阁的乐舞请来府上的?”

      谢文希给出一个宽泛的回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众人随老王妃与公主登上别处高阁,那里视野更好,恰能看到擂台。姚霁风出了题目,以纱覆面的二位女子很快提笔作答,再由下人传抄呈给老王妃过目。
      管家虽未挑明了说这是斗词大会,可看这架势,便知是要分出输赢的。

      来赴宴的除却高官、命妇,其中不乏一些朝廷新秀。与才女佳人斗词,这让他们起了兴致,这样既能在美人面前彰显文采,又能在老王妃与各高官命妇面前露脸的机会,属实不多。
      一个个摩拳擦掌,自信满满,很快有人上前应战。

      老王妃与公主落座于最前端,陈良玉与贺氏与大嫂在旁侧,再往后是荀相夫人与荀淑衡,其余命妇按身份、品衔依次落座。

      陈良玉往后挪了挪,与荀淑衡挨着一道坐。

      场上其中一位女子发丝半干,正是方才水下一舞的秦森森。
      “这另一位是?”陈良玉问。

      荀淑衡道:“是谷太师的孙女,名谷燮。”

      陈良玉当即明了,这便是那位鼎鼎有名的苍南才女,姚霁风的新妇。
      由衷赞道:“气质当真不俗。”

      而后她的目光落在秦森森身上。
      这位倚风阁的花魁舞姬,与谷燮这样文人大家养出来的闺秀并排而坐,气韵、文采竟丝毫不输,她还当是哪个与荀淑衡一样家教森严的家庭养出来的名门贵女。

      谢文希侧目,瞧见荀淑衡附耳说了些什么,陈良玉倾耳而听,二人偶有眼神交流。
      藏于广袖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老王妃将呈上来的诗词传给谢文希,她正怔愣失神,老王妃连唤两声,才仿若大梦初醒。
      粗略看过,便只道:“好词。”

      老王妃笑呵呵道:“依公主看,哪篇更胜一筹?”

      谢文希又粗浅一览,在四首词中点了其中她认为较出色的两篇。
      下人匆匆退却,很快管家宣布获胜之人,场下唏嘘一片。
      应战的二人灰溜溜离场。

      能来东府赴宴的,哪怕眼下品级不高,也都是正儿八经科举应试名列前茅的,向来被视为天之骄子,输给女子,面子实在抹不开。
      前面两位仁兄落败显然激起了这群文人才子的斗志,争先上台一较高低。

      谢文希心绪低落,频频侧目装不经意间回首,叫老王妃看出蹊跷。
      “公主,心情不佳?”老王妃拍了拍谢文希的手背,语气甚是亲切。
      谢文希道报以微笑,摇了摇头。

      陈良玉思绪也天马行空,托着腮,开始揣度谢文希。
      她大概知道似乎应该是与女子书学事宜有关,但没分析出来她的路数。像是与高人同下一盘棋,但对方的子落在哪里,她似乎看不清。

      随即思绪跳跃到张嘉陵,心想他今日若在场,瞧见这场面敢当场下注开赌。东府是给右相府下了请帖的,可张家只有礼到了,无人赴宴。
      这不是张嘉陵的作风,他向来是热衷于掺和别家红白喜事的。

      陈良玉来时在东府门外随口嘀咕了一句,便有闲人为她释了疑。
      一位不知名但爱闲话的仁兄道:“他啊,嚷着要娶一个商贾之女,右相大人骂他自降门楣,他扯了一通什么人生而平等,说右相大人是什么碳基生物,跟商人没差,执意要娶那商女做正妻,张相气得吐了血,上了岁数了,这不就卧床了,他这些时日守着侍疾呢。”

      陈良玉知道张嘉陵要娶那商女是哪位,说起来他认识沈嫣之后竟真的转了性子,将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都打发了,大有要与沈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气势。
      可难就难在,右相那关他过不去。
      不只因商人地位低贱,还因从商之人心思活络、巧舌如簧,以投机与欺诈为生存之道,向来是不安分的,由此为朝中为官者,大都不喜欢这一类群。

      场上人如走马观灯,一茬一茬的入场,又一茬一茬的灰头土脸下台。比到最后,竟无人再上前,纷纷把目光投向翰弘书院的学子那边的坐席。
      那边座席以陈滦为首,列坐着四五位穿同样月白阑衫的学生。
      有人起哄,陈滦一句“才疏学浅”便堵了人的嘴。

      翰弘书院的人早在书院时便领教过谷燮的才情了,一个两个被治得服服帖帖,哪里还敢上前卖弄。若要与她斗词,恐怕得姚霁风本人或是她兄长谷珩亲自来才行。

      本欲大显身手,却纷纷落败,颜面尽失,许多人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左顾右看,意欲寻找一位能代表众人一雪前耻的代表。
      余了,终于找到一位坐在角落里的人。

      一人道:“予安,你还没上过场呢吧。”

      话音落地,众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那个叫‘予安’的人摆手后撤,纷纷将他往前推。

      听到这个名字,秦森森的背明显僵了一下,继而握着笔的手便有些抖。

      兵部尚书之子盛予安,向来清明自持,从不沾染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养得一身正气。文采斐然,曾得宣元帝亲口夸赞。

      盛予安被推上前,似乎吐了一口气,正了正身形,步伐僵硬,绕过距离他更近的秦森森,隔着纱帘坐在谷燮对面。

      姚霁风正欲出题,忽然一阵风席卷而过,扬起了姚霁风幕笠的帘。
      “这……”
      “他是……”
      ……
      众人面面相觑,缄默不言,有甚者甚至背过身去,望望天看看地,就是不往台上瞧,装作没看到那张脸。

      大家同在朝为官,谁也保证不了脑袋能一直在脖子上,由此都希冀着,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自己也能侥幸逃过一劫,昔日同僚能放自己一马、饶过自己一命。况且他堂而皇之出现在东府寿宴上,老王妃必是知情人。既然王府都不吭声,他们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无比庆幸的是,御史台那个铁面赵兴礼不在。

      老王妃笑呵呵起身,由人搀着去前院,大家纷纷行礼参拜,便将这件事遮掩了去。拜过后,老王妃叫人取来纸笔,泼墨挥就“咏雪”与“逸群”两幅字,分赠给秦森森与谷燮。

      咏雪之才,逸群之才,都在于褒扬一个人才华出众。

      设宴之时,谢文希不知何时出现在陈良玉身旁,将她拽走。
      东府后花园有天然雕石落成的假山,如今花不到盛开的季节,花圃没什么颜色。
      “书院可以筹备了。尽早。”谢文希道。

      “现在?眼下似乎并不是个好时机。”陈良玉道。

      “你若一直等最好的时机,反而会错过许多。”谢文希走在她身侧,胸有成竹。

      陈良玉抬手拂去她发丝上的飞絮,动作随意得仿佛理所当然。
      谢文希一怔,随即问道:“你与荀淑衡,关系很好?”

      “还不错。阿衡与荀相倒是一点不像,荀相这个人,啧!朽木!”怕引起误会,陈良玉又道:“我说的是他们父女二人的脾性。”

      “阿衡?”谢文希道。

      “对啊,阿衡。”陈良玉有些疑惑,“公主不是知道阿衡的名字吗?”

      谢文希垂下眼帘,道:“你从来,没有这样唤过我。”
      “唤公主名讳是大不敬。”

      “罢了。朽木。”
      谢文希将话题转回正轨,“书院的事,你需得知道,皇上和皇兄不会认可,所以,款项方面,需要我们自己想法子。我虽有些私房钱,但要筹建一座书院,远远不够。”
      “我有。”陈良玉道。

      “你?”谢文希投去怀疑的目光。

      陈良玉:“不信啊?”

      谢文希:“你要听实话吗?”

      陈良玉:“你说。”

      谢文希:“我已经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斗词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微博:虚弱老登ld 感谢大家陪伴,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都令我万分欣喜!唯有努力码字回报大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