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们，是合成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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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零点街有些不同，比起前几日，称得上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芮翎在街口确认了几遍才确信没走错。
不光是她，连查恩都结巴了一下：“这是零点街吗？”
芮翎仔细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们大都穿着奇装异服，手里拿着没吃完的东西、没喝完的饮料，脸上残留狂欢后的亢奋。
“......该不会这都是从嘉年华过来的新客户？”
查恩喃喃自语，兴奋难抑：“在嘉年华宣传居然这么管用！我们不会要发家致富了吧！”
他越想越来劲，睡意消失了，激情规划起来：“太好了，这么多客户，我再努努力，就能通过考核，回到猎手的队伍，然后我要住大别墅开飞艇......”
他碎碎念地转向芮翎，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
芮翎面色铁青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回答。
“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哎！”
芮翎抛下他，大步向猎手总部走去。查恩得拼命迈动两条短腿才能跟上：“芮翎！”
他气喘吁吁地跑在她旁边：“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他完全搞不懂：“你是担心工作量变大？没事的，你是新人，他们会帮你的。”
芮翎一言不发地穿过街道，从总部的侧门进去，直奔楼上。
总部旁边有几个伪装成酒馆的交易点，此刻已经排起了长队。芮翎和查恩一路跑到总部二楼，二楼有欢声笑语，似乎在进行庆祝活动。
“哎呀，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加入他们？”
查恩的问题依然没有回答，芮翎顺着传出声音的方向走去，推开一扇门，一群人杯酒言欢的景象就出现在眼前。
克尼坐在桌子的那边，满面红光，似乎喜不胜收。
他看见芮翎和查恩进来，于是大幅度地招手：“你们来啦？我还以为嘉年华结束，你们都回家休息了呢！”
他指着桌上的酒杯：“喝一杯吧，今天的宣传非常成功！”
“耶！”
众人举杯庆祝，克尼语气自豪：“看到外面的队伍了吗？他们在登记个人信息，交完定金就可以等待我们的通知，进入挑选梦的环节了。”
芮翎笑了笑：“真不错。”
她把手放在一把空椅子的背上，语气随意：“通知......通过网路吗？”
“怎么会？”克尼笑着说，“当然是线下通知。”
芮翎皮笑肉不笑：“这样啊。”
她感慨般：“毕竟合成霜监视着网路呢。”
“......哈哈，是啊。”
不只是查恩，其他猎手也抬起头，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了。
“......咳咳。”
克尼咳嗽一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芮翎，你是不是还没看过新手教学？我给你指导一下怎么样？”
“好啊。”芮翎从善如流。
查恩诧异地盯着她，芮翎说：“查恩，你也没看过吧？一起吧。”
“哦哦。”查恩稀里糊涂地答应。
克尼把门关在身后：“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走到另一个房间，同样关上门后皱起眉：“有什么事要问我？”
克尼和查恩同时看着她，芮翎深吸一口气，谨慎酝酿问出口的话，心脏砰砰直跳地鼓劲。
——她没有看错，她的质疑很合理。
“你在嘉年华上，跟合成霜的网路信息部部长说了什么？”
克尼眼光一沉。
查恩张大了嘴。
芮翎直视克尼，语速很快：“是在建筑垃圾那附近吧？我看到你在和一个穿流光服的人说话，后来发现他是合成霜的网路信息部部长。”
“你有什么事，要去请教合成霜的部长？”
“......”
“芮翎，你看错了吧！”查恩不安地在旁边搓手，“嘉年华那么多人，穿流光服的人很多，现在外面排队的也有几个穿了流光服......”
“我明明看到......”
“她没看错。”
芮翎一顿。
克尼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微微低下头：“她没看错，我的确和允行说了几句话。”
“......”
查恩像被闪电劈中了：“什么？”
仿佛无声钟响回荡在房间，芮翎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你和他说了什么？”
克尼抬起头，他的眼神中有种芮翎看不懂的东西。
“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我们这点业务，能让合成霜忌惮吧？”他说。
芮翎的嗓子眼缩紧了：“是你当时说，他们并不能......”
“我说谎的。”克尼面无表情地说。
查恩捂住嘴。
克尼还坐在椅子上，但语气透露着残忍：“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合成霜拿我们没办法吧？零点街包庇灰色产业久了，你们还真以为，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背后说说坏话？”
他语气激烈：“事实就是这样：我们这个产业，只是一群边缘人的乌合之众！”
“不......”芮翎下意识反驳，“是的确有居民需要，才会有这项产业......”
“需要什么？我们的梦吗？”克尼嗤笑一声，“你搞清楚，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们，从来不是我们。”
芮翎卡壳，克尼尖锐地说：“他们需要的是合成霜！”
他飞速地说：“他们需要合成霜的梦，他们只是没钱通过正当途径获得，才退而求其次地找上我们而已！”
芮翎蠕动着嘴唇，无力嗫嚅：“可是我们......”
“我们、我们。我们是什么处境？”
克尼站起来，情绪激动地挥着手：“我们这是什么处境？躲在小巷子里，靠传销一样的套近乎拉客户？担惊受怕，为了破解芯片，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拍在桌子上，抖下簌簌灰尘：“住在这种破房子里？”
芮翎呆呆地看着他，克尼深深吸气，语调冷冷：“没有合成霜，我们根本什么也不是！”
鸦雀无声。
查恩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躯壳，他的躯壳如同一尊不怎么精美的木雕，和地板牢牢粘在了一起。
芮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了。
克尼微微喘着气，固执地看着他们。
芮翎觉得自己又被困在那慢速的烟花中，凝固至时间尽头。
不知过去多久，克尼终于长出一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是在为更多人的利益着想。”
“......”
“人们到底需要什么？芮翎，查恩，你们想过吗？”
“......”
没有回答。
克尼自言自语：“需要梦。他们需要做梦。”
他微微出神：“梦......多么美好啊。在合成霜的梦里，你会忘记你是谁，只有那个世界重要，只有你做的事重要。”
“你们难道不想永远留在这样的梦中吗？......为了这样的目的，我们做的怎么会是错事？”
“......”
克尼抓抓头发，挤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觉得我是坏人。”他无力地自嘲，“但请相信我，我并不是。我只是......”
他抬起头：“我只是在保护我们。”
查恩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芮翎把黏在一起的嘴唇撕开，声音听起来古怪高亢：“保护我们？”
“如我之前所说，合成霜并非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无可奈何。”克尼沉重地说，“相反，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我们。”
他摁住额角，表情流露疲态：“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交易。”
“......交易？”
“他们会放任我们的一些行为，前提是我们给他们回报。”
芮翎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什么样的回报？”
在等待克尼回答的几秒内，她脑中忽然闪过许多碎片的信息。
——可笑的是，大多竟出自面前这人之口。
传言......零点街......危险......窃取芯片......
然后克尼缓缓说：“我会把破译完成的芯片交给他们。”
“......”
她最坏的猜测成了真。
芮翎往后趔趄了一步：“你是说，那些无主的芯片？”
“没错。”
克尼说：“芯片里残存着原主人的诸多信息，合成霜认为那些信息很有用，可以被他们回收，进行数据收集和训练。”
“那是别人的隐私。”芮翎小声说。
“死人的隐私。”克尼纠正。
他放缓语调：“芮翎，我理解你关心他们。但，死人的隐私，和我们的安危，孰轻孰重，你也能想明白吧。”
芮翎不明白。她今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她下意识侧目望向查恩，企图从朋友那里获得一些支持。
克尼也转过去看查恩。
在他们俩的注视下，查恩慢慢从木雕躯壳里复苏了。
他的表情抽动了一下，好像要扮个鬼脸。
良久，他说：“我......我理解克尼的做法。”
芮翎的胃里突然狠狠一沉。
查恩祈求地看着芮翎：“芮翎，你难道不想从那个小公寓搬走......”
“谢谢你，查恩。”克尼温和地说。
他又转向芮翎：“芮翎，你在合成霜工作过。你自己不是也承认了吗？在合成霜的特殊训练才让你在破译梦境上做得这么好。”
“......”
芮翎并未回答。
“虽然我们的工作是越过芯片、进入芯片内的梦境，但我们破译完梦境后，芯片本身也同步被破解。”克尼说，“就算你一走完梦境剧情就立刻退出，这个过程中，也难免会接触到原主留下的信息。”
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我们看，和合成霜看，有什么区别？”
“......”
芮翎脸色发白。
“这真的不算什么。”克尼走到她的面前，安抚地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循循善诱，“那些芯片的主人已经死了。合成霜所做的是废物再利用。”
他感慨：“那些人生前就没多少关怀，死后也算做贡献了。”
“那不是贡献。”
芮翎干涩地说：“那不是他们自愿的。”
“......”
克尼露出失望的表情：“芮翎，你真的不能理解我们吗？”
芮翎摇摇头。
理智的某一处，她想克尼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
他们搞着违法产业，不被合成霜一锅端已是万幸，如果一定要有取舍，想保自己的饭碗再合理不过——毕竟，那些或许在意的人已经死了。
但情感上，她没法不在意。
沉默中，她忽然想起一个老旧的故事。
一个孩子在海边，弯腰把陷在水坑里的鱼一条一条扔回海里。
水坑很多，鱼很多。孩子在沙滩上留下了长长的脚印。
一个人路过，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上前说：你这是何必呢？这里有这么多鱼，你不可能扔得完。谁会在乎呢？
孩子一边弯腰，一边说：这条小鱼在乎！还有这条！
那些芯片的主人，生前就没有多少关怀，省吃俭用买来一个或两个合成霜的梦。
他们死后，芯片被随意扔在大街上的某个角落，直到被拾荒者捡走。
他们已死，这些饱含个人隐私的芯片还要被合成霜收回去，整理信息数据，用在他们的下一项业务里。
合成霜恢弘大楼的一角，便是用这些无主的芯片堆砌而成。
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我想，你大概也不愿意继续为我们工作了。”
芮翎回过神。
克尼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语气冷淡：“也许，只有让你看看那些穷困人的愿望，你才会明白，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是在为更多人谋取利益。”
查恩慢半拍地说：“克尼，芮翎她——”
“去和拾荒者为伍吧。”克尼冰冷地下达命令，“去捡来更多芯片。你并不笨，芮翎，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猎手之一。假以时日，你会找到你应处的位置。”
他大步走过她身边，推门而出。
芮翎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们，是合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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