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NPC只想安稳度日》鹤鸣于渚

3、云雾小区

　　“你是通过什么能力发现那头猪的？”
　　云岁聿微微一滞，颇为困惑地看向似乎蓄势待发的蒲地蓝。
　　“什么猪？”
　　时逢生一头雾水。
　　“啊？时队你刚刚没听清他说的话吗？天台上有只长满眼睛的猪啊。”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尤其是在这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游戏里。
　　云岁聿此时的心情非常微妙，这种心情是他之前四个月里从未体会过的。他此时此刻很想对蒲地蓝说些什么，但在脑海里组织成的语言总让他感觉差了些意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从“有蜘蛛”和“有只猪”的谐音烂梗里回过味的时逢生拧着眉看了下自己的信息面板，果然，精神值下降了两个点。
　　真是够了。
　　云岁聿默默记下这次对话。
　　原来可以直抒胸臆。

　　云岁聿看着蒲地蓝握着笔的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比划了几下，眼神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了从疑惑到凝滞再到小幅度乱瞟最后又落回到他身上的精彩变化。
　　云岁聿错开与蒲地蓝对视的目光，重新看向地面。
　　从遇见这两个人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空气里比划些什么。
　　他原先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特殊交流，比如手势暗号什么的。
　　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
　　是有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吗？就像纸条上被遮盖的字一样？
　　“那什么，是我想岔了。”蒲地蓝屈起右手食指向上推了下黑色镜框，“那我重新来一遍，云岁聿先生，你是怎么发现蜘蛛的？”
　　云岁聿有个猜想。
　　“你们要去铲除它吗？”
　　“啊？啊对。”
　　“会有奖励吗？”
　　“什么奖励？”
　　“铲除蜘蛛后，你们会获得积分或者什么道具吗？”
　　蒲地蓝没回答，他身体慢慢坐直，直到错开云岁聿的头顶看到另一侧的时逢生，瞪大眼睛，嘴唇一张一闭。
　　时队，这什么情况？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我的大脑变大枣。是他在同人文里写的那样吗？重生之我在副本里遇到了觉醒NPC？
　　那接下来是不是要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了？
　　时逢生抚摸一百七的手停住了。
　　形势还不明朗，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他短暂思索后想回应蒲地蓝，发现蒲地蓝早已神游天外。
　　……他想杀人。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的云岁聿疑惑地望向呈思考状的蒲地蓝。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正在构思同人文的蒲地蓝猛地晃了晃脑袋，手动缝上随处可开的脑洞。
　　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NPC天使般的面庞和天使后面恶鬼时队黑得能滴墨的脸。
　　多看一眼就会爆炸。

　　“啊哈哈，那什么，什么积分，什么道具，没有，听都没听过。”蒲地蓝又推了下眼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云岁聿耳边，“实不相瞒，我们是上面派来的调查员，专门调查和解决民间出现的诡异事件，帮助广大平民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云岁聿心下了然。
　　“奖励”机制确认存在，积分道具暂且存疑。
　　蒲地蓝和时队对视一眼，得到时队的默认后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们的工作都是保密性质的，之前瞒着小区里的大家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云哥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团队，一定竭尽全力帮大家铲除这里的危险分子，还云雾小区一片清风正气、朗朗乾坤。你说是吧，时队？”
　　“嗯。”
　　时逢生脸色好了许多。
　　“云哥，我们挣的也是血汗钱，这几年大家手头都不太富裕，我们队长，喏，时队连他的宝贝兔子都快养不起了。”
　　一百七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了外套，两只圆圆的豆豆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云岁聿。
　　云岁聿垂眸。
　　好像是比正常体型的兔子小了些。
　　“所以云哥，为了我们团队维持基本生活的工资，为了你平安幸福的生活，更是为了全小区居民的福祉——”
　　蒲地蓝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演讲停了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牵起云岁聿的右手，紧握着停在他胸腔的高度，眼神真挚，语气诚恳，“请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救命。
　　无法诉诸言语的强烈情绪在云岁聿的胸腔里炸开，甜蜜与酸涩混乱交织，像狂风掠过自然堆积的枯叶，一片纷纷扬扬过后只余几片枯黄的猜忌落在风的余息里，在原地小小地打着转。
　　“我信了。”云岁聿放轻呼吸，抽出微微颤抖的手，“你不用这样的。”
　　“哎，谢谢云哥！”
　　蒲地蓝压下嘴角狡黠的笑意，嘿嘿，计划通。

　　云岁聿一行人离开首班车，两前一后地往4404号住处赶。经过3栋的时候还遇到了接纳蒲地蓝暂住的房东老奶奶。
　　老奶奶坐在马扎上织着毛绒帽上的小球，等他们走近还戴着老花镜笑眯眯地向他们打了招呼。
　　云岁聿记得她，她曾带着糖果上门拜访，拉着他坐在马扎上叙家常，说她的女儿多么优秀，她的孙女多么贴心，还说下次要带着女儿抱来的小狗一起来看他。
　　之后她也来过几次，但云岁聿始终没见到那只小狗。
　　“蒲地蓝，老奶奶家里有养狗吗？”
　　云岁聿在电梯里开口询问。
　　“嗯？你是说何奶奶？”蒲地蓝想了想，“有啊，有个蛮大的狗笼，占了半个阳台，被黑布盖着。何奶奶说小圆眼睛生了病，还在宠物医院里治疗。”
　　“我知道了。”
　　“哎云哥，你想到什么了？”蒲地蓝又凑了过来。
　　“没有。”
　　“好吧。”
　　时逢生提着着蒲地蓝的后领把他提回了安全距离内。

　　钥匙完好无损地在门上插着，屋内应该安全。
　　云岁聿捏着钥匙，转开了家门。
　　“秦姐，我们回来了！”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一道饱含困意的女声慢悠悠地从客厅里传来。
　　三人依次在沙发上落座。
　　双马尾姑娘阖眼躺在沙发上，一手抱着靠垫，一手套着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香槟色盔甲护手，锋利的指甲捏着那本日记本。
　　“时队。”王晚蜻瞟了瞟坐在沙发最边上的云岁聿，“整个房间我们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开日记本的钥匙。还、还有，我也没找到打火机……”
　　她的能力是增益，能让队友技能一定时间内获得增幅，也能让小小的火星瞬间燃烧成熊熊大火，但她真的做不到让书柜凭空起火。
　　“书柜的事先放一放。”时逢生将睡着的一百七放在旁边的软垫上，“过了今晚还有五天，时间足够。秦姐，你和王晚蜻一组，明天天亮就带着小蒲的卷子去小区里走一趟，看看乘车来的还有多少人幸存。”
　　“好。”
　　盔甲护手手指动了两下表示收到。
　　“那我就跟秦姐一起——”
　　蒲地蓝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地站起来，狗狗祟祟地往沙发那边移动。
　　时逢生长臂一伸给人拉了回来，按着肩膀坐回了茶几边。
　　“你留下来做题。”
　　“不——要——啊——”
　　王晚蜻投去同情的目光，靠做卷子来给自己和队友回状态，真的太地狱了。
　　“我明天去天台上探一探。”时逢生看向游离在团队外的云岁聿，“你跟我一起。”
　　“好。”
　　“视角”看到的蜘蛛只有一个模糊的形象，但粉黄蓝的配色让他颇为在意。
　　哀嚎归哀嚎，正事还是要干的，队友还是要奶的，卷子还是要做的。
　　蒲地蓝认命地拉开书包拉链，从书包里抽出一沓白花花的纸，“啪”地一声放在茶几上，散落的卷子瞬间就铺满了本就不大的桌面。
　　云岁聿被发光的卷子吸引了视线，他凑过去粗略地看了一遍，“十校联考”、“黑白AB卷”、“XX学校XX学年第XX次月考”等字样争先恐后地挤进了他的眼睛。
　　好多，也好吵。
　　想拿去喂蜘蛛。

　　入夜，时逢生的团队四人除蒲地蓝还在刷题外都已歇下。
　　云岁聿平躺在床上，罕见地出现了睡眠问题。
　　他闭眼或睁眼，世界都在他眼前。
　　上到天台上阴暗爬行的蜘蛛，下到小区里的花草树木，小到客厅里扫地机器人的轮廓，大到整个小区的设施布局，云岁聿只觉得脑袋里装载着无数360度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将小区里的一动一静都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好消息，比在公交车上看得更清楚了；坏消息，他关不掉。
　　一声长叹散在安静的夜色里，云岁聿盯着天花板，回想着之前视角被迫截断的条件。开关找不到，那就只能试试直接拔掉这些“监控”的插头了。
　　先是车上的提醒和红光，再是时逢生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
　　声音和光亮，两者必须一起，还是有一个就行？
　　捋清思绪的云岁聿从床上坐起，向床头边上的开关摸去。
　　手指刚触碰到泛着凉意的塑料外壳，一阵更强烈的寒意突然从尾椎涌上后脑，让云岁聿打了个冷战。
　　又来了，那种视线。
　　在上面。
　　云岁聿放轻呼吸，“视角”随着他的意愿慢慢收缩，最后停在他头顶的天台上。
　　只见原本阴暗乱爬的蜘蛛停在了他的正上方的位置，密密麻麻且血淋淋的眼珠全都停止了转动，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仿佛是在透过薄薄的天花板看着他。
　　这次是猎物被盯上的感觉了。
　　蜘蛛头部最大的一颗眼球几乎贴在了地面上，滴溜溜地乱转几下，猛然一顿。
　　云岁聿不敢妄动。
　　在视角的加持下，他看清了蜘蛛的全貌。
　　占据整个天花板的巨大蜘蛛像是掉进谁的调色盘里刚被捞出来，不知名的暗黄色和蓝色液体从背部滴下，粉色的锋利节肢戳着距他头顶的天花板。
　　云岁聿一眼就认出了这搭配。
　　但是，墨镜呢？
　　“喀啦”
　　上方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会吧？
　　求生的本能一瞬间带起僵硬的四肢，翻身摔下床的云岁聿来不及调回视角，撑起身体凭着直觉去拉不远处的门把手。
　　“云哥？你屋里有什么声音……啊啊啊啊！！云哥！！！”
　　蛛网的白色、节肢的粉色和客厅里吊灯的暖黄色共同构成了云岁聿眼前最后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