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斗米折腰》西汜

39、第三十九章

　　这群人同样很急，在陆见卿答应跟他们前往后立刻收拾行囊，万老爷子没跟着一起，想来也是，这么大年纪经不起折腾。

　　临走时陆见卿仰头朝向楼上书房，看见万老爷子拉开百叶窗意味深长的一眼，二人无声对视，空气中似乎也染上火焰燃烧的燥响。

　　陆见卿朝他礼貌微笑，心里却已经把这次行程翻来覆去琢磨了个遍，万老头和宁知芜一样，清楚知道那件东西为何物。
　　上次陈唐说他们正在破译地图，不知宁知芜是否出发，万淮州的人心狠手辣，若是不小心碰到一起实乃坏事一件。

　　万老头手里有陆观南画像，可他又说无福认识陆观南，按照时间来算，就算陆观南长寿，也该在万老头出生前就去世了。

　　这张画像应该是从某人手里传下来，机缘巧合之下被万老头所得。无论如何，从前手持画像的人，必定与陆观南相熟。

　　至于那人是谁，或许可以从万淮州嘴里套出来。
　　但与万淮州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宁知芜虽狠，却不会没来由以他人性命要挟。万淮州不同，他既然敢持枪，说明他底线极低，杀人灭口也不是做不出来，恐怕逼急了陆见卿小命难保。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陆见卿开始思考跑路的可能性。
　　现在去投靠宁知芜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跟万淮州对比起来，宁老板可真是神仙真人般的好领导。

　　出发时仅带了日用品，乔归夷说装备到那边会有人送过来，有些东西带不上飞机。

　　陆见卿因为回老家的原因倒是带了些衣服，不用另外购买，机票出得很快，当天下午便上了飞机，陆见卿看了看目的地，地处西北。

　　这地方陆见卿只在地理课上见过，她深知这地方有多大，而且好像听说这地方不太平。在一个完全陌生且没有熟人的地方，真是要跑路，她能跑得掉吗？

　　老天真是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她逼至绝境，偏偏她还毫无办法。

　　—

　　忧心忡忡地登机，陆见卿看着窗外的机翼，心一下就安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担心也没有用。

　　彼时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裹挟着上了大巴车，听他们的口气，这车得开两天才能到。

　　西北风景美得醉人，苍凉戈壁，连天草原。

　　陆见卿从没见过如此美景，感叹坐两天车也未尝不可。

　　这个时节气温燥热，这个地区更甚，陆见卿几乎快把眼睛黏在车窗上，车边擦过另一辆大巴，速度很快，靠窗处的一抹绝色吸引了陆见卿的注意。

　　眨了眨眼，陆见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刚才在旁边那辆车上好像看到了宁知芜。

　　擦肩而过的时间在瞬息间，没有多余的机会能让陆见卿确认身份，她趴在窗户上，嘴边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乔归夷坐在陆见卿身边的位置，故意夹着嗓子问她，“你笑什么呢？”

　　从初次见面到此时，乔归夷给陆见卿留下的印象极差，应该说对万淮州这群人她都始终保持警惕，她可以跟他们共事，但要让她不计前嫌和平共处还不能够。

　　陆见卿脸色瞬间拉下来，“我笑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乔归夷把额间碎发勾到耳后，朝陆见卿眨眼，“人家只是关心你，你好凶喔，人家怕怕。”

　　陆见卿瞥了她一眼，这一套若是换个男人来也就罢了，可惜用在她身上对她完全无用，甚至还有些反感。
　　从乔归夷绑架她时心狠手辣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见陆见卿不愿理她，乔归夷没眼力继续问：“难道人家不能关心你吗？”

　　陆见卿冷笑一声，这乔归夷是万淮州派来监视她的，什么关心不关心，“随你。”

　　“那你喜欢吗？”乔归夷扬起那张明艳的脸。

　　喜欢个屁。
　　陆见卿在心中暗骂，脸上表情冷得吓人，“少来这套。”

　　“哪套？”乔归夷装傻。

　　呵呵。
　　扭头继续看向窗外，陆见卿几乎被乔归夷磨得没脾气。

　　枉她还以为乔归夷跟宋雎是男女朋友，殊不知人家心宽似海，跟谁都能是男女朋友。

　　—

　　大巴坐久了腰酸背痛，在停车点稍作休整，陆见卿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闲逛，大巴停靠的地方风景极美，能看到夕阳顺着地平线下降，留下烈焰般的火红。

　　这一片区域人很少，数百公里跑下来近乎没有人烟，所以停车点除了他们的车以外只有另一辆车停在这里。

　　这辆车很突兀，不知宁知芜怎么想的，难道不怕万淮州察觉到异常吗？

　　万淮州特意叮嘱乔归夷看紧她，陆见卿没敢走太远，只在车附近转悠。

　　另一辆车上的一个人从公厕里出来，陆见卿装作不经意与他撞在一起，那人脸上裹着丝巾，戴着帽子墨镜，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宁老板不打算救我？”陆见卿压低声音，她想知道宁知芜有什么计划。

　　不过这话问单之尧是问错了人，单之尧嗤笑一声，“咱们这行就这样，收谁的钱办谁的事，老板的意思是让你不要一心二用。”

　　陆见卿皱眉，她没有时间问得更仔细，随口说了两句抱歉便往车上走去。

　　听单之尧话里的意思，是叫陆见卿专心替万淮州办事，并不打算把她救过去。

　　陆见卿心下一沉，前段时间在路边偶遇宁知芜，很明显她话里有话，然而此时她的态度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见卿暗想，难不成是她想多了，这一次宁知芜确实没想雇她，上次雇她去溶洞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如今没了利用价值，所以宁知芜赶紧跟她划清界限。

　　按照宁知芜的性格是极有可能的，对于一个已经不那么趁手的工具，用之即弃才更符合她。

　　她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起办了几件事罢了，宁知芜没必要对她另眼相看，而她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她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出路，而不是指望别人来救她。

　　这样也好，既然宁知芜不在乎，她也不必将其放在心上，反正替谁办事都是办，如果万淮州不搞事，她自然可以安心待在这里。

　　至于陆观南的消息，陆见卿还是想知道，但这件事并非只有依靠宁知芜，万老头也知道内幕不是吗。

　　唯一要考虑的是，万淮州是否比宁知芜更难套话，还有与万淮州交易的风险，以及他身边那个疯子似的李湛峰。

　　—

　　车子驶入沙漠，漫天黄沙吹得人迷眼，说句话嘴里都能被喂进一嘴沙子。

　　陆见卿检查万淮州分给她的物资，其中水占据大半重量，背在身上有五六十斤重。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未知，但要路过的地方号称死亡沙漠。

　　陆见卿曾在电视上看过，无人能穿越这片沙漠，这里是真正的原始地带，传闻中的楼兰古国就在其中。

　　车停在路边一处土坯房，万淮州下车进屋与房中人交谈，没多久万淮州便带着一个男人从屋内走出来，男人是他请的向导，名叫阿扎提，是西北很常见的名字。

　　阿扎提普通话说得不错，偶尔有点口音不妨碍听懂意思，陆见卿听他们交谈，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得加钱。

　　之前万淮州他们来过一次，因为缺水和其他原因中途返回，那次请的向导就是阿扎提。

　　阿扎提面露难色，一直在劝阻，“路不好走，再深入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你们要往里走肯定迷路。”

　　万淮州冷着脸，“钱不是问题，带路就行。”

　　阿扎提摆摆手，“我只到我认识的那片区域，过了那片我绝对不会再走。”

　　东拉西扯一阵，两人商量好，几人下车后就在土房里坐着乘凉，过会儿会有越野车开过来，大巴车走不了沙漠里的路。

　　陆见卿闲着没事跟万淮州聊起来，“万老板，咱们这次还是跟着地图走？”

　　万淮州看了陆见卿一眼，把地图往下盖住，倒也没藏着掖着，“沙漠地形多变，地图作用不大，只能根据参照物找地方。”

　　“地图上有写是哪些参照物吗？”陆见卿笑笑，一副为君分忧的表情，“您花钱雇我，也得人尽其才对吧。”

　　万淮州有意想试试她，话里全是哑谜，“玄奘西行你知道吧？”

　　陆见卿目光一转，“西游记？”

　　万淮州隐晦瞥了陆见卿一眼，而后笑了两声，“你这才暂时先放着吧。”

　　陆见卿也跟着万淮州笑起来，玄奘西行她当然知道，不过不是西游记，而是史书中的西行。

　　史书中有写，玄奘途经一百多个国家抵达天竺寻求佛法，经过若羌时发现这一片区域矗立着许多小国，其中就包括高昌、楼兰、且末等西域国家。

　　万淮州说话说一半藏一半，陆见卿猜测他的意思，恐怕他们要效仿玄奘西行之路，在诸多古国遗址中寻找，但具体是哪一个古国，暂时还未可知。

　　先别说经过历史长河的掩埋，就光说沙漠里一日一貌的黄沙，要想找到这些遗迹，没个十天半月绝对出不来。

　　沙漠中极度缺水，陆见卿担心这趟旅程有来无回。

　　那陆观南呢，她当时也走过这条路吗，当时的她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她跟那群老六有关系吗？

　　一旦放任好奇心，好奇心便会迅速占领神经，当了别人两次苦力，这是头一次陆见卿心甘情愿去找寻答案。

　　傍晚时分，五辆越野车驶入视线内，万淮州招呼众人上车，后备箱里塞满汽油和水，这是开车进沙漠最缺的两样东西。

　　路上阿扎提一直在说开慢点，他看不清路上的参照物，陆见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路面跟刀削一样平整，光秃秃一片，她还真看不出来这地儿能有什么参照物。

　　路上景色一成不变，陆见卿看得久了新鲜感消失，神色逐渐麻木，沙漠最迷惑人的地方就在于此，让人看不到希望。

　　陆见卿并不寄希望于自己的记忆力，能在这种地方当向导的人几乎一辈子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定是走过千万遍才能记住路上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的位置，这种能力常人远不能及。

　　他们自从进入这片区域起，就完全与世隔绝，在这里不会碰到任何人，要想平安出去，只能自救。

　　夜幕降临后，越野车开始减速缓慢行驶，他们不能在中午赶路，这个时节的沙漠气温很高，人坐在车里相当于坐在蒸笼中；也不能在半夜赶路，阿扎提会找不到参照物，所以他们一路上的速度并不快。

　　偶尔阿扎提还需要下车观望许久才能继续出发，没有走国道，他们只能走沙漠地和盐钾地，沙漠车轮容易陷进去，盐钾地又比较脆，所以就算是开车也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只是有个可以遮挡风沙和承载装备的工具。

　　从上车开始乔归夷就不停抱怨，一会儿说她皮肤嫩经不得风吹，一会儿又说她腰痛坐着不舒服。

　　陆见卿恨不得离她三尺远，偏偏还要坐在她身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话痨程度跟花月下有得一拼。

　　不知道宁知芜他们在哪里，沙漠里地势平整，鲜少有遮蔽物，如果他们跟在身后，很容易被发现。

　　还有一件，万淮州手里怎么会有地图，难道地图不仅在石盒里能拿到，通过其他方式也能拿到？

　　现在可以确定的一件事，上次陆万封说想找向导上山，最后却没去成的那批人就是万淮州一伙人，他们没去成苗岭，但又是第二次来西北。

　　说明他们手里拥有很多张地图，随机抽取去某个地方，这跟宁知芜完全不同。

　　宁知芜就像闯关，每过一关才会解锁下一关，万淮州不同，他更像解锁了全部关卡后，再回过头进入游戏。

　　说不出这两种孰优孰劣，宁知芜的方式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万淮州的方式像是掷骰子，全靠运气，要是运气好一次就能找到，要是运气不好，一样得把所有的路走一遍。

　　陆见卿有意想要打听陆观南的事，万淮州并不像宁知芜那般讳莫如深，或许他知道的没有宁知芜知道的多，但没关系，比陆见卿知道的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