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一只天狗》吴知之

42、井神

　　千里握紧了正在颤抖的双手，迈入了血海之中。那些血水不知道积了多久，漫过了她的脚踝。

　　她在浓稠的血水中往前奔走，径直冲向了其中一个身影：“娘亲！”

　　那是她找了几百年的娘亲！

　　她从头到脚都是被虐打的痕迹，有鞭抽的，有重锤锤的，也有被野兽撕咬的……伤口上的血液有的已经干涸变成了黑色，有的却还很新鲜。一根拇指粗的精铁从他的头顶钉入，吊着他的绳子就系在那根钉上。

　　千里的呼声没有回应，她的娘亲似乎已经陷入昏厥很久了。千里的仙剑再次出鞘，一剑斩断了娘亲头顶的绳索，那个身影落入了她的怀中。

　　千里看着怀中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她抱着娘亲往外走，抬眼，眼中全是阴翳，看着的目标，正是门外的伊阙水君。

　　千里将娘亲抱出了那片血海，再次回到楼中——她的姐姐百尺还在里面。千里很快也找到了姐姐，她被吊在一个角落，似乎还有一丝意识，见到来人勉强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那么骄傲的眼睛，现在变得血丝密布，黯淡无光。

　　“姐姐，是我。”千里再次挥剑斩断绳索，颤声喊道。

　　姐姐的身体瘫软在她怀中，从前，千里只觉得姐姐是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就连她的背影，也永远像山岳一样挺拔。但此时，这个身体是如此的脆弱。

　　千里来自北方一个名叫青井的小村，村中唯一的水源是东边的一口古井。村民对古井十分爱护，逢年过节还会烧香祭拜。她的娘亲本是井边的一只青蛙，受了些香火开了灵识开始修炼。娘亲的天赋很高，修为增长很快。她修成型之后为了报恩，便自愿留在井中，用自己的修为保这方珍贵的水源绵绵不绝。村民将青井送给她作名字，尊称她为井神。

　　然而不多久，与这口古井相连的一条小河的水君找来，说这口井是他的管辖范围，不通过龙门仙试就妄敢称神，这是扰乱天象命数，让她速速离开。

　　娘亲这才知道原来还有龙门仙试这一说法，于是她更加勤修苦练，决定参加下一届的仙试，不为别的，就为了回到青井村，成为名正言顺的井神，护佑这一方土地。

　　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娘亲最终出现的气息，就在伊阙仙城中。

　　一百年后，姐姐百尺也决定参加龙门仙试，她想循着这个线索找回娘亲，可是，姐姐也没有回来。

　　又一百年后，千里报名了这一届的龙门仙试，但是，她在龙门仙试之前，先在伊阙仙城中开始了暗中调查。

　　很快，她发现了有和她一样在寻找失踪试子的人，有些是试子的亲属，有些有朋友。于是，她们暗中联合了起来。最后，她们发现这些失踪试子有两个共同点——其一是天赋高，其二是出身卑微，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那些有家世有背景的试子，从来没有失踪过。

　　另外还有一点，除了有些是自愿来参加龙门仙试的，很多都是和娘亲一样，被附近的水君告知了龙门仙试的消息，或是提示、或是劝说、甚至威胁。

　　于是，她们一起抓住了一条小溪的水君，逼他说出了是谁安排的，当伊阙水君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伊阙水君名声在外，那是数一数二的好仙官，在伊阙仙城励精图治，主持龙门仙试公正严明。

　　可只要查到了这一点，更多的线索便被发现了。这些试子最终出现的地方都是伊阙仙城，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离开这座仙城。而城中能藏如此众多修行者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凶兽梼杌的神识幻境。

　　梼杌神识中九九八十一个古战场，唯有小桃园这一个从未被术试的试子们抽到过。

　　原本，这一切都只是推测，除了那个水君的口供，她们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这样抓了考官涂玉来做人质，并且选择在龙门仙试这样的时刻揭露主考官伊阙水君，其实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好在，她们的判断是对的，冒险也是值得的，她找到了娘亲和姐姐，还有那些失踪的试子。只可惜，很多试子已经被折磨死了，如今只剩下一堆尸骨。

　　那么现在，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
　　在千里救出娘亲和姐姐的同时，涂玉也迈入了那片血水中，粘稠的血液像是温热的，她踩进去却觉得浑身冰冷——虽然前面见过了那么多尸骨，早已有了准备，但真的身处这样一幅场景，仍然不寒而栗。

　　这个道貌岸然的伊阙水君，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她从前听说有妖魔以折磨他人为乐，想不到堂堂伊阙仙城的城主，背地里竟然比妖魔还要可恶和变态。

　　涂玉走近门口最近一个吊着的身影，这是个修成人形的狐妖，也被虐待地奄奄一息。她捏个诀，想将狐妖放下来，却发现绳上设了繁杂的禁制，她的修为还不够。

　　“君上！”涂玉朝门外喊了一声。

　　九天应启神君这时已经将古窈上神抱到了一棵枯萎的桃树下安置好了，正往小楼这里走来。四位考官则分成了两拨，修为更高的青水水君和永定水君继续看着伊阙水君和地上虽然被劈成了两半却还活着的凶兽梼杌，剩下两个跟着应启神君一起来到了门前。

　　三位神仙将小楼中被禁制绳索吊着的试子们一一救了下来，涂玉帮着将试子们安放在外面干净的地方，然后查探他们的气息如何。

　　正当涂玉安顿好第十二个试子的时候，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的脊背在发凉。

　　是剑气。

　　涂玉下意识看向千里，果然，她那柄剑再次出鞘了，剑光森然可怖。

　　千里挥剑，径直斩向不远处的伊阙水君。

　　伊阙水君似乎料到了，他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眸中黑光闪烁。距离他最近的青水水君同时反应过来，她此时承担着看顾伊阙水君的任务，理应先保证他的安全，但她的动作却慢了一瞬，让那一剑落在了伊阙水君的眉心。

　　这一剑的速度块得不可思议，像是瞬间撕裂开了这座神识幻境，整个小桃园都为之战栗。小楼前那一排排干枯的桃树碎裂的枝丫纷纷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无数声噼啪巨响。

　　然而，这样能斩破一切的剑，却在伊阙水君的眉心前生生停住了。

　　***
　　“啧，甚至比我想象中还强一些。”小舟中，坐在竹塌上的男人盯着玄镜中打斗的画面，禁不住赞叹一声了。

　　飞廉也在看那一剑。那个叫千里的确实有些强，这一剑如果让此时的他来接，虽然也能接住，但肯然没有这样从容。

　　那个什么伊阙水君，竟然如此之强？

　　“看到没有？”男人笑眯眯的，指了指玄镜中的伊阙水君：“你的礼物就在他身上。”

　　飞廉敛眉。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不听话的东西太多了，他也是其中之一。”男人嘴角微微一动，又是一个笑容，“我见他虐杀成性，抓了许多人来折磨，将好好的小桃园搞得乌烟瘴气，倒也是个好苗子。于是。我让他用这些试子的怨气来帮我养着梼杌。谁知养了四五百年，他却自己悄悄吞了梼杌的灵力。”

　　“拿了我的东西，却背叛我，真是嫌命太长了。”男人说着将手伸进了鱼缸中，那条正在里面的黑色鱼儿似乎感受到了危险，飞快地往前游，可惜，鱼缸只有那么大，它又能游到哪里去？下一刻，一缕殷红出现在水中——黑色的鱼儿被那只手直接捏爆了，血涌了出来。鱼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也只是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已。短短一个瞬间，那个鱼缸里的水被血染成了鲜红。男人收回了手，上面依然一滴水也没有，他照旧甩了甩。

　　鱼缸里面，那条黑色的鱼儿身子已经翻过来了。

　　“唔……”男人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个抱歉的神色，“逗鱼下手太重了。”

　　飞廉懒得看他无聊的把戏，把眼睛转回了玄镜上。

　　除了看那一剑之外，他的余光还在瞟不远处，那个被剑气震撼到的白色身影——他很好奇，那只兔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很久了……

　　小桃园中，涂玉这会儿正沉浸在震惊中，不仅是震惊千里那一剑的威力，更加震惊能轻轻松松接下这一剑的伊阙水君。

　　她所知道的伊阙仙城的城主，远没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伊阙水君旁边的青水水君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她没有阻止这一剑是因为她今日看了伊阙水君种种作为实在不耻，私心里想让他挨这一下容那个青衣试子泄泄愤。她也知道这一剑纵然强，但最多让伊阙水君受点伤，不会有性命危险。毕竟，伊阙水君的罪行要由九重天来审判和处置，谁也不能动用私行滥杀。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伊阙水君竟让将这一剑接住了，他的周身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气场，连她也被震慑和压制了。

　　这绝对不是伊阙水君应该有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