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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口吐芬芳 ...

  •   夕阳落幕,苍穹带着红光,鹈鴂三两知飞过高高筑起的宫墙,一条长长的甬道,余日光辉落下追逐的身影。

      低头端着承盘的宫女缓缓经过宫道,与巡逻的宫城禁军分两侧,背道而驰。

      谢至言百无聊赖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一堆太监宫女,他加快速度,又被人跟上,所幸放弃,拖动着慢悠悠的步伐,一路走走停停,连天空越过的鸟也要驻足观望。

      “奴才斗胆催促一二,太子路上耽误太多,圣上该等急了。”

      作为圣上身边掌事的刘公公,识人眼色,知晓身边这主又在跟圣上对着干,路上停留无数,不疾不徐,分明没把圣上放在心里。

      已经来到京城三年,他也算弄清这太子什么禀性,天冷天热都喜怒不定。他自幼在圣上身边伺候着,发现太子一言一行与圣上完全是两个极端。

      圣上自幼习得颇多诗经,文韬武略,论道经邦无一不通。朝中官事能谋善断,到太子这个年龄段,圣上早已善治国事,性情稳定,能担大任了。

      看着太子对飞过的禽类都能留有兴致,他心里摇了摇头,直叹息,沉入自己思绪中,突然脸上被高大修长的身影盖住,他才惊觉,这太子早已不是三年前刚接回来那样,瘦骨伶仃,终日与野犬相伴的潦草样了。

      “早知道要等,还不如不召我,召了要等,等了又急,他这不是自讨无趣吗?”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管事公公,似乎知晓他心里想着什么,淡淡抬眼,似笑非笑追问:“刘大人,这是走神了?”

      “哎呀…太子高看奴才了,切记万万不可称呼奴才为大人,奴才身份低微,配不上这一声大人,让外人听去,只会让太子蒙羞。”刘公公腰弯得极低,语气颤颤巍巍。

      “都是做事的,你们京城人却把三六九等分到极致,果真无趣。”谢至言双手环胸,玉冠束起的红发肆意随风扬起,听到刘公公极尽卑怯的话,没有任何嘲笑,有些感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不揶揄你了,以后就唤你刘内侍。”

      谢至言说完,不等刘公公反应,就快速走了,甩开后面的人一大截,步伐轻快,红发马尾潇洒甩在半空,夕阳下,少年光影婆娑,衣袍随熙风扬,腰间玉带勾勒少年意气风发。

      在后面刘公公愣神间,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
      甘露殿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书案上精致兽雕香炉升起缕缕青烟,凑近了还能闻出淡淡的龙延香味。
      龙椅高位,坐之人手翻着奏折,抬眼看着上面的内容,执笔,片刻间从龙形状的银砚里沾墨,批阅。
      许是翻阅时间太久,眼神都有些倦怠,旁边候着的翰林侍诏立马知会,恭敬上前,双手捧起奏折,声音清朗如涓涓清泉,朗速把握巧妙。

      反观书案前面两边各放置几张紫檀云纹扶手椅,谢至言坐在高台下面的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视线全落在手上能滚动的小玩意身上,全然忽视高位上的永安帝。
      似乎觉得脑袋撑久了不舒服,又换了只手撑,翘着二郎腿,神色淡淡,不久就厌弃了手上的玩意,从衣袖掏出玉佩把玩了起来。
      “你倒是沉得住气。”谢玄抬手示意翰林侍诏停下动作,等了许久,也不见歪在椅子上的人出声,还是一往既如的沉默。

      他眼神严肃盯着下面没个正形的谢至言,上下打量一通,目光停留在那一头僭越逾制的红发,眼里闪过不喜。

      “谬赞,…相比起您来,我确实略胜一筹,哎…如今人你也见到了,那我就不待在这惹你生烦了。”谢至言站起来,三言两语都带着倦意,他缓缓伸展筋骨,打了个哈欠,眼皮耸拉向下,眯着双眸,等候着上面人回话。
      “臭小子,你以为朕看不见你,心就不烦了吗?看看…这些奏折,这全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短短半月,奏折参数过半。朝廷中立之年品性转而叛逆的大臣又不是没有,但一年到尾被参次数也就一两次,而你却把御史台今年业绩都成全了。”

      整个殿堂都充斥着怒气,声音与之前相比提高很多,谢玄气得心口疼,太监宫女被吓得连忙跪在一旁,脸低垂不敢言语。

      御史台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上到御史大夫,下至书令史等束官,年长的有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雄,资历尚浅的,也是整得一派老气横秋,与人理论,令他人胸闷气短,差点逝去。
      这些人个个对待朝中风气问题那都是抱着追究到底的态度,一旦发现不足,连夜起奏,绝不耽误。
      轮名声,属实让朝中文武大臣对其嗤之以鼻,不屑与之为伍。

      所以明眼人都瞧在眼里,与这群老匹夫打交道,要抱着十足的坚定,或者持着厚脸皮,才能在这些凌厉的审查中不乱阵脚,守住阵地。

      而谢知言向来只做第二种,脸皮厚的。
      不仅守得住阵地,还能倒打一耙。
      想到于此,谢玄恨铁不成钢,头上的衮冕因为愤怒而摇晃,浓黑的眉毛微皱,压迫感十足“你半夜爬墙也就算了,怎么能在御史大夫就寝时弄出动静,人家殚精竭虑为朝为民,作为太子你既该体谅,也该择善而从。”

      谢玄双眼怒瞪,额角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释放,言语皆是痛斥其行为任性,越说越起劲,抬起手就要把奏折拍在他脸上,被旁边候着的刘公公急忙劝回。

      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心,他喋喋不休开始数落:“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哪有一国太子的作风,放眼整个天下,也无一人敢做这染发的荒唐事,你是要气得我西鹤,好早日飞向那荒野农耕吗?”

      “哦,原来圣上知道我所想。”

      “逆子?!!”

      声音如雷贯耳,恐能传播几里外,谢至言无动于衷,还有闲暇时间端起侧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喝口热茶,懒洋洋靠着椅子,略微挑眉。

      谢玄“腾”地一下站起身子,苍老的面容皮笑肉不笑,抓起书案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冷笑开口:“想回到你从前那野犬讨食般的饥荒日子,哼,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谢至言侧过身子,轻松躲过茶盏的攻击,又寻了一处椅子落座,抚了抚衣袖的少量的水滴,煞有介事刺激他:“又来摔东西这一套,圣上还没厌烦?我倒觉得有些无聊了,下次可以换个新颖的玩意砸过来,没准我还能接着把玩把玩。”

      谢玄大呵一声:“滚出去。”伸手揉了揉额头,转眼功夫,抬头一看,那臭小子已经不见人影了,当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苦笑两下,转而看向旁边刘公公,询问道:“依你来看,太子是不是还未对朕放下戒心?”

      刘识困惑至极。
      两个人一向不和,有戒心不是正常的吗?刚才圣上所做之事,也属实让人难以放下戒心,诚心信任人。
      他不敢胡乱猜测一通,都说天子心意多难揣测,稍不留意,人头落地,刘识声线颤抖,言语委婉试探道:“太子年轻尚不知事,又在那村野间生活了整整十四年,回到京城也才三年,京中事物以及周边条条框框束缚,他难免有些排斥,需给予些时日,方可打入他内心,让其放下戒心。”

      谢玄觉得有理,颔首,眸色深敛,“嗯,分析在理。他不愿唤朕一声父皇,但君臣纲常维系倒挺通澈,且再看看吧。”

      一声叹息微不可闻飘散在大殿之中。

      *
      沈太尉府东边一处别院,墙靠京城西街,院内梨花开得正好。
      屋里靠窗摆着的榻前端坐的少年身形修长,素衣玉手,青丝半绾,用白色玉带系住自然垂至身后,他眼角潋滟,发尾匀湿,许是沐浴不久。棋盘对面空无一人,黑白棋子交错,沈云让拂袖落子,案头几上放着古老青简,旁边黄纸字迹规整,行云如水。

      “大公子,老爷与夫人来了。”
      沈云让听到随从的话,略微思考,突然锋芒剑刃擦过气流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压迫感朝沈云让在的方向袭击,他摇了摇头,眉眼皆是无奈,身子快速翻身下榻,从身旁剑架利落拔剑。

      清瘦腕骨转动,刀光剑影,一剑挥去就把飞过来的刀刃挡住,夜风袭袭,夹带寒气,衣诀顺风后扬,沈云让凤眸微微波动,执剑等待着后续。

      片刻功夫,无数的银针——“唰—唰”齐进,带起院内的梨花瓣,白色银点,千针齐发,沈云让眼角抽动,沉默一秒,对着旁边随从道:“关窗。”

      瞬间,屋内几只玉白杯盏从空中带着绫波弹在窗棂上,窗立马合上,穿透的银针顿时少了。

      “——噌——”

      剑刃与银针交锋,银针不敌,被震掷四周的屋檐墙壁上,灯光飘忽不定。
      沈云让眨了眨眼,想到一妙计,他轻轻捂住胸口,不停咳嗽,轮廓不似刚才执剑那般锋利,反而柔和下来,宛如世家公子般谦和温润,剑变成手托,他状似艰难,语气虚弱对着随从道:“赵三,扶我到一旁。”

      赵三面色纠结。

      公子平日习武强体,体质早比寻常人要强劲,被千军追杀时,也能挣脱困境,扭转局势,刚才他分明瞧见银针都未近公子身,怎的现在如此虚弱,赵三对此只能想到唯一的缘由。
      他家公子,额…在装病。

      即便产生怀疑,赵三听到吩咐,还是快速上前接住沈云让手腕,将人扶到椅子旁,立马倒水递过去。

      不料被沈云让抬手示意放下杯子,还对着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他胸口,作出痛苦隐忍的表情,他立马会意,敦厚的脸立马多了丝悲切,语气焦急:“公子,你受伤了!”

      “什么?受伤了,快快唤太医前来脉诊。”来人一声娇呵,门被大力推开,约四十左右穿着华贵的夫人步伐冲冲,娇美的脸上焦急无措,来到沈云让面前,抬手抚上他额头,左右端详,查看他伤势。

      “娘,无碍,待我缓缓就好。”沈云让俊脸被左右翻转得喘不过气,抬手轻轻抚下他娘的手,终得喘息,他神色乖觉,语气楚楚可怜安慰出声。

      宋语鸢顿时更愧疚了,霸气拍膝而立,本是倩眉朱唇,一双双瞳剪水,佳人柔美,静态时,模样楚楚可怜,却脾气火爆,让站于身后的沈时章一激灵,露出讨好的笑:“夫人莫气,我这不是在测试云让遇事反应本领嘛,况且,这都多少次了,怎么也该成长了,今日却还受了惊吓,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沈时章边狡辩边瞪着一旁的亲儿,看着对方双眼无辜,他就知道又被这臭小子坑了,也就只有阿鸢信了他的邪。

      臭小子,惯会坑爹。

      “你还狡辩?沈时章,我看你是想今夜歇在南轩斋。”宋语鸢单手叉腰,抬脚就把门踹得合上,避免了外人探寻私事,才一把揪住夫君的耳朵,直疼得他龇牙咧嘴才松手。

      —“嘶。”

      沈时章捂着耳朵不敢言语,暗自咬牙,看来那小子是在报复自己让他前些时日去摆摊算卦的仇。
      年假堆积的朝中事务浩繁,一直处理到现在也没完,更有京城百里外多名姑娘失踪案,办事官目前为止毫无头绪。
      他又恐明目张胆查案惊动背后逆贼,打草惊蛇让其烈焰更嚣张,只能委托亲儿以算卦之名,暗中收敛消息。

      他却没想到被阿鸢知晓此事后,她兴致勃勃出主意,美其名曰为了不让贼人起疑心,云让他身姿高挑,又得上天赐予俊俏模样,男扮女装毫无违和,反而与办案相得益彰。

      当时沈时章连忙拍手叫好,云让在天祈山学了观星术,能应付寻常人家,加上着装能掩人耳目,更能使那地百姓放下戒心。

      他苦笑只能接下这臭小子的报复。

      一旁的宋语鸢看了看虚弱状的小子,察觉到了什么,舒展眉眼,但笑不语。

      这让沈云让身子一僵,以为他娘知道他装病了,既然他娘不戳破,他也就装不知,知晓他娘这性子,便道:“娘,但说无妨。”

      “让儿,你这大半夜洗纤尘,特意敛容,不同寻常,啧啧,你是要见哪家小仙男?”宋语鸢一脸意味深长,转身对着自家夫君挤眉弄眼,两人在沈云让面前明目张胆传意,一点也没有给其留颜面。

      沈云让不甚在意,没有过多解释开始赶人:“天色已晚,孩儿就不耽误二位入寝歇息了。”

      “我懂,我懂~”宋语鸢捂嘴窃笑,赶紧拉着自家夫君走人。

      待人之后,沈云让终于得了几分清净,看了看束着腰带的衣袍,心情大好,决定出去等人。

      ……

      天空乌云散去,月轮高悬,月色晶明,银辉遍地,蝉鸣不绝,院中花树被描摹出阴影。
      ——砰—砰砰,石子从院外砸进,块头不大,从少数变得越来越多。
      “什么人在此放肆。”赵三看着这些石子,皱着眉,抬手拔剑就要飞出院墙,去探查,但是被沈云让抬手制止住。

      外面的谢至言身着一身华贵红袍,在黑暗中夺人眼目,他斜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包袱,满脸不虞,身旁跟着四五个身着黑衣,用黑布蒙住半张脸的傻子。
      没错,至少在谢至言和赵玄眼里,这些蒙面,欲语还休态的好友就是京城四傻。

      “这石子扔进去都没个回响,嗐,就该听阿言的用金银珠宝砸,砸到对方破防,没准里面就有回应了。”苏朝蒙着脸,悄悄挪动蹲久了的双腿,在这黑漆漆的沈府外墙,声音大得能引来府内暗卫。
      众人:“……”能不能闭嘴。
      院内的沈云让:“……哪来的奇葩。”

      沈云让懒懒抱着手,听着院外人的话,眼底笑意荡漾开。
      拿金银珠宝砸?这确实符合那人的行事。
      突然,他笑意顿住,打量自身衣行,突然轻声拍打额头,一脸苦恼,对着面无表情的赵三问:“你说,我是不是平日穿着太寒碜了?”
      一脸呆滞的赵三:“……??!!”
      腰间玉带是上好丝绸,佩玉是上等佳玉,衣制布料是天下难得,更别提自家公子背后经营酒楼无数。
      世道果真变了……
      赵三表示他不理解,他抱剑行了一礼回道:“属下愚钝,是否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人在背后议论公子,惹公子生烦,属下这就去给他一刀了结。”
      沈云让再次无语凝噎,不愧是他爹训练出来的好随从,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

      两个人交谈声小,让外面一干人等一头雾水。
      终于,谢至言耐心消失殆尽,想动身,被王璞按住了肩膀,只见他一用力就蹬上围墙,倏然消失在半空中。

      “我擦……天杀的。”
      谢至言等了一会,隔墙听见了里面沉重的闷哼声,接着就是王璞的嚎叫声,那声音令听者只觉得肝肠寸断,悲伤至极。
      齐峪察觉到事情不对,与谢至言面面相觑,他一本正经微笑道:“打个商量,要不改日再来找沈云让麻烦?我们先走,让王璞先去探个秋风。”
      苏朝忙附后:对对对,改日再来。
      赵玄把脸上的黑布撤掉,抬起手中的折扇狠狠敲了他一下,“临阵脱逃,我们王璞公子可是要闹的。”
      谢至言脚都蹲麻了,今日就算里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进去看看这沈云让在搞什么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口吐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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