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寻草》姜折西

28、碎掉

　　冷风呼啸而过，逃出家门的两人蹲在花坛边，小心查看对方的伤势。

　　朱葳蕤还好，只有胳膊上多了几道红印，李欣然浑身上下都疼，郑淑敏这次真的生气了，手下一点没留情。

　　也就是这一顿打，让朱葳蕤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想到初中谈恋爱的同学。

　　身体的变化让人变得大胆，进入青春期，班上的情侣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牵手、拥抱都算其次，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直接在同学的起哄声中接吻。

　　朱葳蕤无意间撞见，心脏砰砰直跳，感觉浑身都烧了起来。大家都在笑，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害羞吗？

　　高调的结果自然就是请家长，哭喊、打骂，轰轰烈烈地分手，然后一阵伤心、一阵颓废，等到期中考试，成绩又往下掉了一圈。

　　自然还有更出格的，朱葳蕤看见情侣接吻都会脸红心跳，更别说那些隐秘的事情了，谣言、嘲讽，光听着就令人瑟瑟发抖。

　　而那些人依然深陷其中，离家出走、退学，曾在同样起跑线的同学，渐渐分在了世界两端。

　　李欣然还在抽泣，朱葳蕤彻底清醒过来。早恋是不对的，他们这个年纪，根本没有办法承担爱情的重量。

　　朱葳蕤承认，凌剑一的告白确实让自己心跳加速，但是，也只能止于心跳加速。

　　如果她因为一个人心烦意乱，那么这个人一定有问题，需要紧急踩下刹车。

　　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前途抛诸脑后。

　　李欣然小心拉回袖子，哭诉：“草草你也看到了吧，她肯定是后妈，不，后妈都没她这么狠。”

　　“你这不是活该吗？你今天逃课，淑敏姐跟上去了。”

　　李欣然一时语塞，是的，她食言了，男朋友一哄，她又逃课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

　　“反正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被妈妈打也无所谓？”

　　“这个还是不开心的。”李欣然揉揉胳膊，嘶——真疼。

　　“知道就好，这个男朋友，你最好分了。”

　　三天两头哄李欣然逃课，能是什么好人？

　　还有上次，被大家撞见撒腿就跑，实在太没有担当了。

　　李欣然急了：“为什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怎么狠心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中午吃的饭还没消化，你别逼我吐啊。”

　　李欣然哼了一声：“算了，你没谈过恋爱，肯定不懂恋爱的心情，我跟你讲——”

　　正说着，李欣然的手机响了，李欣然鼻头一酸，哭得更大声了：“宝宝，我妈发现了，她刚刚把我打了一顿——”

　　真是无可救药。

　　李欣然越走越远，朱葳蕤低下头，默默掏出自己的手机。

　　就算她的世界没有一丝波澜又怎么样，一时心动，很快就忘记，一成不变的轨迹，往往才是最安全的。

　　朱葳蕤点开通讯录，拨通凌剑一的号码。

　　*

　　告白之后，凌剑一没有主动找过朱葳蕤。

　　他想，他已经主动一次了，下一次应该朱葳蕤主动了呀。

　　朱葳蕤喜欢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笃定，他相信朱葳蕤一定会毫不犹豫投向自己的怀抱。

　　至于迟迟没有回应，女神嘛，矜持一点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放假该吃吃该喝喝，小区的朋友约他打篮球，他也欣然应允。

　　明明见的都是一群男生，凌剑一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出门前，吹着口哨在镜子前嘚瑟。

　　脸蛋满分，身高满分，气质满分。

　　嘿嘿，凌剑一真帅！

　　球场上，凌剑一更像打了鸡血似的。

　　“传给我传给我！”

　　“嘿咻，三分！”

　　“你们怎么这么没劲，燥起来啊！”

　　朋友们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

　　“哟，这么兴奋，中彩票啦？”

　　“人家缺这点钱？瞧他这欠揍的样，谈恋爱了吧？”

　　“哇哦，哪个妹子这么牛，能把七哥拿下？”

　　凌剑一可是大家心中的白莲花，人虽然活泼，却很不好追。有一次，他们看到一个漂亮女生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提着爱心早餐，等凌剑一一起上学。

　　结果呢，凌剑一转头就往家里跑，迟到了也不肯出来。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朋友们都羡慕得牙痒痒。

　　所以凌剑一会和什么样的女生谈恋爱？他们赌了八百个回合，始终没有得出确切的答案。

　　众人堵着凌剑一逼问，凌剑一只是笑：“没有的事，你们别瞎说啊！”

　　一阵嘘声，瞧他那张春风得意的脸，没谈恋爱，谁信啊！

　　凌剑一下场喝水，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怎么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太上头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男生还是应该稳重一点。

　　凌剑一拍拍脸颊，正准备收回手机，突然，屏幕变亮，眼底印上“朱草草”三个大字。

　　刚刚收敛的情绪再次破防，真的，他不是故意要笑的。

　　凌剑一干咳一声，好不容易将笑容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弧度：“喂？”

　　真是的，抖什么抖，搞得自己很紧张似的。

　　“方便说话吗？”

　　冷淡的声音，弧度往下垮了一分。“嗯，你说。”

　　“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同学？还是普通？很好，弧度又垮下一分。

　　“也许能算朋友。”朱葳蕤说道，“但是其他的事，我想是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打算。”

　　电话挂断，凌剑一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没听错的话，朱葳蕤刚刚是在拒绝？

　　是幻听吧，刚刚那个声音不是朱葳蕤的吧？

　　朋友们催凌剑一上场：“七哥，打球了！”

　　凌剑一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叫误会？

　　深夜发短信不是喜欢，和他一起逃课不是喜欢，给他比赛加油不是喜欢。

　　教他写字不是喜欢，给他送水不是喜欢，主动说喜欢穿校服不是喜欢……

　　就连开学那天，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是喜欢吗？

　　“喂，再不来我砸你了啊！”

　　“三、二——”

　　“砰——”

　　凌剑一脚下不稳，重心往边上一偏，整个人像株失去树根的白杨。

　　“卧槽，怎么这么不经砸啊？”

　　眼前齐刷刷一圈探望的脑袋，凌剑一眼前直冒金星，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这个寒冷的秋天，冷风呼啸，在旁人没有发现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尊严吗？告白被拒，他一中级草的面子往哪搁？

　　是心吗？凌剑一抱着头打滚：“靠！好痛啊！”

　　*

　　亓官锦有点心疼桌上的小鸡，左一刀右一刀，刀刀致命，幸好它已经死掉了，变成了炸鸡。

　　周礼扬看了亓官锦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朱葳蕤拒绝凌剑一，两人已经知道了，晚上特地赶过来陪他吃饭。

　　兄弟情伤脑袋伤一起受，两人本来准备好好嘲笑凌剑一一番，但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又默默忍住了。

　　凌剑一心情不好，说话一定要小心措辞，免得挨揍。

　　周礼扬：“兄弟，坚强点。”

　　亓官锦拍拍自己的肩：“七哥，实在难受的话，你可以来我怀里哭哈！”

　　“谁要哭了，不就是失恋吗，多大的事啊。”

　　话虽这么说，抬起手，又是一刀狠狠落下去。

　　周礼扬：“也不算失恋吧。”

　　“不算？”

　　“只有恋爱的人才失恋，你这样只能算恋爱未遂。”

　　未遂？怎么有种犯罪的感觉，凌剑一的脸更臭了。

　　“哼，要不是朱葳蕤对我一见钟情，我才不会注意到她。”

　　周礼扬：“一见钟情？你听谁说的。”

　　“江昊琳说的啊。”

　　亓官锦差点笑喷：“天哪，江昊琳那个花痴，最喜欢拉郎配了好吧！我下午看到她转了一篇文章，叫什么《来自远方，为你葬花》，林黛玉和伏地魔都能爱上，笑死我了！”

　　凌剑一扬起眉毛：“你说我是伏地魔？”

　　周礼扬：“不，你是林黛玉。”

　　凌剑一崩塌了，搞了半天，他才是自作多情的那一个。

　　神TM林黛玉，他才不会哭哭啼啼好吧！

　　真的，被拒绝绝对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没有之一。

　　“好了别烦躁了，拒绝怕什么，你还是可以继续追的。”

　　亓官锦：“就是就是，草草那么优秀，哪能随随便便就谈恋爱啊。”

　　“哼，我才不追。”

　　主动告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是骄傲的凌剑一，失败就失败了，绝对不会继续追人。

　　周礼扬：“怎么，不相信自己的魅力，怕追不到？”

　　“我这样的还需要主动追人？”心里越气，嘴就越硬，“朱葳蕤不答应，那是她没福气！”

　　周礼扬：“你要搞清楚，是你喜欢朱葳蕤，而不是人家喜欢你。如果你是真心的，你就努力争取，凭什么你一句谈恋爱，她就要答应你，你真的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吗？”

　　凌剑一一时语塞。

　　他怎么知道什么是谈恋爱，这是他的初恋好吧。

　　呸呸呸，什么初恋，恋爱都没谈，这叫未遂。

　　该死的未遂！朱葳蕤不和他谈，他怎么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啊？

　　好烦好烦，低头看到身上这套新衣服，他心里更烦了。又没女朋友，打扮这么帅，给谁看啊？

　　“哼，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她不答应，我找别人就是了。下次一定找个比她更好的，长得比她好，成绩比她好……”

　　亓官锦：“你确定一中有这样的女孩子？”

　　这——好像还真没有。

　　完了，彻底输了，他没救了！

　　手中的刀随手一扔：“算了回家了，没劲！”

　　“哎哎，炸鸡一口没吃呢！”

　　周礼扬：“算了别管他，他以前骄傲惯了，让他吃吃爱情的苦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