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丽端

11、无师自通（三）

　　“我也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青筠知道慕莘一旦问起修炼相关的事就没完没了，连忙插口。
　　“好，姐姐先说。”慕莘拉着青筠在屋内的竹椅上坐下，起身去泡茶。青筠一闻那个气味，脱口问道：“竹叶水？”
　　“对呀，很别致是吧。”慕莘笑嘻嘻又端出一碟小食，赫然是竹笋干！看上去和当年天权宫中的一模一样！
　　一切顿时回到了一百年来被万恶抠门主神剥削的噩梦中。
　　“你们，也是天天吃这些？”青筠咬牙，“凌云他既然那么喜欢你，怎么不舍得买点好的？”
　　“他说吃得清淡些有利于飞升。”慕莘说着，拈起一根竹笋干递给青筠，“姐姐尝尝，味道还不错的。”
　　“我从不吃竹笋。”青筠咬牙——这个守财奴，怎么到了人界还是同样的德性？
　　“姐姐刚才说要问我一个问题，是什么？”慕莘喝了竹叶水，嚼着竹笋干问。
　　青筠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看厨房那边，这才埋头凑到慕莘耳边，压低声音问：“你可见过凌云有很多灵珠？就是一种指肚大小的透明珠子，里面仿佛有一缕云霞的。实不相瞒，他欠了我很多这样的灵珠，若你能让他还给我，你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连帮我飞升成仙都可以吗？”慕莘问。
　　“可以。”青筠用力点头。只要拿到那八万灵珠，她就彻底自由了，就算一直陪着慕莘修炼，也不是做不到。
　　“可惜，我从没见过你说的那种灵珠。”慕莘绞尽脑汁地回忆，“那灵珠是做什么用的？串起来当项链吗？”
　　“不。在天界，灵珠就是钱。就像你们人界的银两一样。”青筠循循善诱，“凌云离开天界后，他收藏的灵珠都不见了。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被他带到人界，藏在了某个地方。”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一直很穷，所以说好了若是一起出行，我出钱，他出力。”慕莘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不过我看他对这片竹林很熟，这座小屋也是他盖的。若要藏什么灵珠，这里岂不是最合适的地方么？”
　　“对呀。”柳暗花明，青筠心头顿时一喜，眼睛不由自主扫视起这座简陋的小竹屋。
　　“姐姐别着急，我日后也留心着，有机会就让他把灵珠还你。”慕莘在一旁安慰。
　　“多谢你了。”青筠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疑惑，“可你不是和他是一对儿吗？居然不多偏袒他些？”
　　“仙道是人间正道，上承天地之义，下顺百姓之心，他既然欠你的债，自然应该还。”慕莘听青筠说出“一对儿”，神色顿时有些急了，“姐姐别误会，我跟他可不是什么一对儿。我们虽然认识好几年了，可他只说要收我为徒，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呢。”
　　“傻瓜，他若不喜欢你，怎么会几年来一直偷偷下凡与你来往，又怎会为了你抛弃仙阶被贬下天界？”青筠摇头不信，“你或许不知道，被贬下界时要跳入天界的‘了缘井’，断绝仙缘，再穿越雷霆阵击碎金丹，散去灵力。若非为了你，他为何要受这份罪？”
　　“有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慕莘显然是被震撼到了，低下头踌躇半晌，似乎在回忆几年来与文曲星君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才低低道，“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些。可是，我……我还是不能接受他。我从小喜欢的都是威风英武的男子，要么是大将军，要么是大侠士，凌云虽然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但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类型我实在……实在……”
　　“吃饭了。”厨房那边传来文曲星君的声音，打断了慕莘的尴尬。不过她的意思，青筠已经完全明白了。想不到文曲星君堂堂“天界四美”之一，居然也有如此被嫌弃的时候，倒让她有些可怜他错付的一片痴心了。
　　“哎呀，忘了告诉你，神仙姐姐不吃竹笋！”慕莘见文曲星君已经端着盘子走进来，连忙叫道。
　　“没事，她是神仙，可以什么都不吃。”文曲星君放下碟子，赫然是一盘炒竹笋，一盘炒空心菜，和几个新炸好的麻团。
　　慕莘贴心地把那盘竹笋挪到了离青筠远一些的位置。
　　青筠确实可以不吃饭，但这是第一次见文曲星君下厨，本着讨回利息的想法，她还是拈起了筷子，故意挑剔道：“怎么连个荤菜都没有？”
　　“这里在天界禁地旁边，没有凡人市集，若想吃荤腥，只能靠打猎。”文曲星君故意问，“你知道竹林里面什么猎物最多吗？”
　　青筠夹起一个黄澄澄的大麻团，摇头。虽然可以不吃东西，但这麻团中散发的糯米与芝麻的香味还是吸引了她。
　　“竹林里最多的动物，自然是竹鼠。”文曲星君用双手比出一尺来长，“这么大的老鼠，你想吃的话，让慕莘去捉。”
　　“你要敢做，我就敢吃。反正你若是不还灵珠，我就吃定你了。”青筠瞪了文曲星君一眼，想拿只大老鼠吓跑她，门都没有。说完，她示威一般咬了一大口麻团，谁知入口的只有薄薄一层脆皮——那大如拳头的麻团，里面居然是空心的！
　　“空心菜，空心笋，还有空心麻团。”青筠看着桌上三个盘子，不无讽刺，“未出土时先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凌云，这些菜果然都和你一样没心肝啊。”
　　“你不是自称嘴尖皮厚腹中空嘛。咱们彼此彼此。”文曲星君笑眯眯地回敬。
　　“好了好了。凌云，你若是真的欠了仙女姐姐的灵珠，就应该还给她。”慕莘一脸公正，话语却是明显地偏向青筠，“否则，以后你再要做什么事，我就不出钱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还她了？这不还算着利息吗，越晚我还得越多。”文曲星君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就好。”慕莘见文曲星君态度如此端正，顿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她匆匆吃了东西，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书册，找青筠请教起来。青筠虽然觉得文曲星君的回答不太靠谱，但此刻是拉拢慕莘的关键时机，只好按捺下追问的欲望，帮慕莘参详起书册上的修仙法门来。
　　也许真的是仙凡有别，那些在青筠眼中再容易不过的修炼方法，落在慕莘那里便是困难重重，需要无数次的揣摩练习才能窥见堂奥。
　　青筠指点完慕莘，便自己按照书中记载的方式运行了几个小周天，又尝试了大周天，只觉神清气爽，神采奕奕，再看看一旁打坐的慕莘，微微垂着头，也不知是入定还是睡着了。
　　悄悄站起身走到门边，青筠听文曲星君那个房间毫无动静，想必也在休息，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竹屋。既然猜测文曲星君会把那些灵珠藏在附近，那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此刻天已微明，远处竹林中弥漫的浓雾落在眼中已成乳白，配上青枝翠叶，确实是神境般的美丽神秘。青筠围绕着竹屋转了一周，看不出文曲星君能将灵珠藏在何处，不由暗暗叫苦——他若是在竹林中找个地方将灵珠埋起来，或者索性就埋在浓雾之中，自己怎么可能找到？
　　“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文曲星君的声音，他居然跟过来了！
　　“看你把灵珠藏在哪里了。”青筠直起腰，索性把话挑明。
　　“你觉得在哪里？”文曲星君走上来，似笑非笑。
　　“在这片竹林中？”青筠试探。
　　“确切地说，就是这片竹林。”文曲星君挥挥袖子，似乎下了个大决心，“实话告诉你吧，那些灵珠都被我用光了——用来买了这片竹林。”
　　“你——”青筠万料不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个答案，偏偏又有些合乎情理，“难道这片竹林，就是你用来养老的地方？”
　　“这竹林有上万顷，可不比天权宫大得多？”文曲星君笑道，“说来还得谢谢你，若非以前听你说人生梦想就是买个洞府养老，我还想不到这么好的退路。”
　　“你花了多少灵珠？”青筠此刻心都在滴血，“不可能把我的八万灵珠都填进来了吧？”
　　“反正是都花光了，一个灵珠也没剩。”文曲星君双手一摊，“我已经离开了天界，灵珠也没用了，干脆花光了痛快。”
　　“你无耻！”青筠大怒，“你没想过这些灵珠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吗？”
　　“想过啊，我还是为你考虑了的。”文曲星君指着竹林深处道，“反正你拿灵珠也是想买地建房，这片竹林我就划一半给你好了。你大可以和我一样也建个竹屋，住在这里养老。”他拍了拍手，一脸得意，“这个主意不错吧，这样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两清了。”
　　“清不了。”青筠此刻心头万马奔腾，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家伙踩上一万遍。她才不要像他一样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除了喝竹叶水啃竹笋干就没有任何便利，就连想开开荤也只有什么竹鼠！这样的生活，比在天权宫还无聊，她可是向往着人间烟火，要逛街看戏观灯吃美食的啊！
　　“那你要怎么才能两清？”文曲星君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不会像慕莘一样，要我以身相许，做你的随身大厨吧。”
　　“你现在先还我七百灵珠，我好去还债。以后的事慢慢再说。”事已至此，青筠暂时还不想撕破脸，只能退一步道。
　　“你欠了谁的债？”文曲星君问。
　　“贪狼星君。”
　　“他？”文曲星君眉毛一挑，“那不用还了。”
　　“为什么？”青筠惊讶。
　　“还不还都一样。”文曲星君颇有些怜悯地望着青筠，“你怎么招惹上了他？”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要是不还，都不用贪狼星君出手，那些迷恋他的仙娥们就可以把我撕了！”青筠怒气上涌，带动体内灵力上行，遵循玉衡星君书册中的运行轨迹直冲灵台，骤然眼前一亮，“如果你没灵珠还我，从今天开始就得帮我做驭鹤使还债，等还完贪狼星君的债务，我们再来好好谈其它的事。”
　　“成交。”文曲星君伸出手，与青筠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