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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溺亡蝴蝶(上) ...

  •   “那就麻烦您了,张经理。”
      秦榛提起猫包背好,将两把备用钥匙递给了面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哪里哪里,都是分内的事。”男人接过,在确认单上打了个勾,“那我回去就将售房广告挂上,等有下家联系了再通知您。”
      “不用找我。”秦榛给了他一张名片,“您找他就好,房子虽然写的是我名字,但实际出资人是他。”
      “哦哦……好。”他来回翻看,但名片上除电话姓名就没别的了,便揣进了兜里。
      见没什么事了,秦榛背着猫正要离开,又被男人叫住:“哎,秦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房间里的东西……都打算怎么处置啊?是留给买家还是……”
      “您做决定吧,丢掉或者卖了都行。”他回头,轻轻笑了笑,“反正都不重要了。”
      打车的时候,秦榛特地选了个宠物友好车型,果然刚坐上车,司机瞧见他包就主动攀谈起来:“好肥的猫啊,是要带去打疫苗吗?”
      他搂紧包里警惕扫视的猫,相比之下有些冷淡:“差不多。”
      “这年头小年轻都爱养宠物,什么小猫小狗啊,和宠孩子似的。”司机兴致正高,所以继续热情道。
      他看向窗外流逝的景色:“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车在市郊的一家宠物救助中心停下,秦榛抱着猫包,迎上已经等候多时的老板娘:“方便带我一起去安置它吗?它胆子有点小,有我在能放心些。”
      老板娘愣了愣:“可以的,这边请。”
      秦榛事先考察过,这家救助中心是本市环境最好的,每只猫都有独立的小隔间。他循着找到了贴着蛋黄名字的那间,之前带来的毛绒玩具都被事先放了进去,猫窝也是蛋黄在家一直睡的,有熟悉的气味能够更好地过渡。
      拉开包链,他把蛋黄小心地抱出,摸了摸后背,一边安抚一边放了进了隔间。
      老板娘帮助把玻璃门关好,而蛋黄转了个身,嗅着味道却还是不安起来,扒着门叫得凄厉。
      “确定要把它放在这里吗?”老板娘听得都不忍心,又确认道。
      “嗯。”秦榛短暂地扫了一眼猫,便不再看,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块叠成方块的纸,展开递给她,“这上面是它的性格介绍和一些生活习惯,还有爱吃和讨厌的食物种类。”
      “蛋黄它比较挑食,只喜欢某几种牌子的猫粮、罐头和冻干,所以我囤了很多新日期的,叫了闪送估计很快就到。”
      “它不爱洗澡,每次洗澡都要闹,但只要用猫条哄着就行。它还不爱喝水,所以最好用汤罐骗水,不过它挺喜欢嚼猫草的,倒是可以在饭里拌一点。”
      “一不小心说多了,其实要注意的都在纸上。”他说着又掏出一张卡,眉眼含笑,“我还在您这儿充卡办了会员,以后它的开销从卡里扣就好,钱……应该够它用一辈子了。”
      看清纸上内容后,老板娘震惊写了满脸。
      不久老板外出归来,看着闪送送来的几大箱猫食物,下巴有点脱臼:“又是那个人干的?”
      “可不是嘛。”老板娘拉开玻璃门,伸手摸摸蛋黄的脑袋,而猫背对着蜷成虾子状,恹恹的没精神,“而且他还充了好多钱,喏,你自己看吧。”
      老板伸着脖子看她递到面前的手机,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又手指着数了数,嘴彻底合不上了:“这么多?!养个孩子都够了吧?!”
      说时他又到隔间前去看猫,啧了啧:“可这不就是个田园猫嘛,遍地都是,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或许人家是真的很爱。”老板娘摊摊手。
      “爱还弃养?”老板鄙夷道,“不管如何补偿,弃养就是原罪,既然养不了,当初为什么要收留呢?宠物的一生很短暂,还以为自己终于有家了,结果又要流浪。”
      老板娘拍拍他肩,宽慰说:“这不是还有我们嘛。”
      “可主人在宠物心中的地位,是谁都替代不了的。”他叹气。
      而蛋黄不知是否是听懂了,极小声地嘤咛了几句,像在呜咽。
      检票闸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一年接近尾声,过往乘客基本上都拎了行李,个别还扛着包袱土特产,几人成群全家出动。
      唯有秦榛左手握着车票身份证,右手拿着手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带,双手插兜凝望前方不断滚动的大屏,一袭黑灰隐在烟雾之中,形影单只,更添清冷。
      检票提醒在大厅响起,蜿蜒的队伍仿佛刚被疏通的水流,淤积消散,缓缓往前流动。
      通过闸机后,秦榛将电话卡从手机中取出,掰成两段,与核销完毕的车票存根一同丢进了垃圾桶。
      鸣笛从积满乌云的远方而来,轧过颠簸铁轨,载着许多攒动的心,又往另一个远方而去。
      前路是晴是阴还是雨,他已经不期待。
      午休后,姚新月正给诊疗室的花草松土,收到了一条彩信,她捞起手机放大看了看,一通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
      “哎呦!大表舅!”她笑嘻嘻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想我的风吹到我这儿来了?”
      “少贫嘴。”温吟知没心情和她聊闲,“发给你的图片看了吗?那是什么药?”
      “唔……安眠药啊,不过这是进口的,而且一般只针对严重失眠,在市面上不太流通。”姚新月解释完,又奇道,“你从哪里看到的?不会是你要吃吧?我可提醒你,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药副作用很大的。”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他隐晦地回答。
      “哦?”姚新月瘪嘴,“不信,你哪有什么朋友。”
      “……好吧,是秦榛。”自知瞒不过,温吟知只好道出实情,“我在他家看到的,保守估计他已经吃完一瓶半了,前几天晚上他喝醉……”
      “喝酒?!”她大惊失色,“别的忌口不说,吃这个药是绝对不能沾酒精的!那后来呢?!他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吧?”
      “后半夜吐过一次,发了低烧,酒醒后就把我轰走了。”回想起那晚的场景,他只觉头疼,“他也就醉着还算听话,平时倔得很,反正我拿他没辙。对了,他不是之前在你那儿做过检查吗,结果怎么样?”
      “病历是病人隐私,不能随便透露的。”姚新月严肃拒绝。
      温吟知表示理解:“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别的我不多问。”
      “总之要多陪伴,要是能带来接受治疗就最好了。”她想了想,又委婉地补充,“还有就是……尽量别让他离开视线太久,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吃药又酗酒……总给人一种不太想活的感觉。”
      “你说什么?”姚新月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到最后他没能听清。
      “可能是我多虑了吧。”她没再复述,而是说,“如果有天你发现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其实不是那些不重要,而是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包括他自己。
      “小温,手脚麻利点,待会儿还要去参加师兄的庆功宴呢。”
      温听回过神,把收纳箱搬到小推车上,随口问起:“师姐,是庆祝什么的啊?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大师兄申博成功了,虽然还是在咱导门下。”女生凑近温听,悄悄耳语道,“但据说导师手里有个交换名额,师兄想争取一下,所以才组了这个局。”
      “是嘛。”他兴致缺缺。
      女生当他是没听明白,拍了拍他背,宽慰道:“嗐,这学术上的勾心斗角可不比职场少,你之前是秦教授的独苗苗,不懂也正常。”
      一提起秦榛,他感觉自己心脏又在抽痛。
      “秦教授可是咱导的得意门生呢,真是可惜了。”女生仰天感慨。
      “那个,师姐。”温听看向凌乱的工位,“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收拾呢,劳烦你把我的恭喜带到,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女生满脸不解:“但……这次大师兄可是下了血本,订的是五星饭店的位子,不去多遗憾呀。”
      温听还是摇头,态度坚决。
      “那行吧,你搬完之后记得锁门贴封条。”见说不动,她只好告别。
      女生走后,温听瘫倒似的坐回了位子上,望着满目狼藉的桌面,从其中捧出一个原木八音盒,摇了几圈发条,轻快灵动的旋律即刻流淌,明明是快乐的曲调,却听得他又想哭。
      自休假以来,一系列祸端接踵而至,直到生日过去了很久他才收到这份礼物。
      他打开贺卡,秦榛清秀的字迹跃然其上,在祝语最后还加了个微笑的小表情,他把几句话反复地默读,读着读着,泪在纸上结成了蓝色水珠。
      “老师,说好要陪我到毕业的,不是选了我吗……为什么又不要我了……”
      拨打电话,得到的一如既往是忙音,刚开始他以为秦榛是在躲他,但随着时间累积,他却越来越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按照学院要求,这间办公室的杂物要清空以待审查,负责验收的老师素来和秦榛不对付,见其落魄就要将东西都丢出去,还是温听求了好久,才争取到了搬离时间。
      他念旧的同时还心存期盼,想着万一老师能够平反,又想着或许还能再见面,所以只把自己的工位搬到了陈诚誉那里,对秦榛的还丝毫未动。
      转眼到了最后一天。
      电脑旁摆着的日历上还有未打勾的工作计划,温听翻了翻,近一年来的事项被安排得事无巨细。
      他印象里的秦榛总有着令人心安的气质,温柔且强大,像是永不会出错的程序,但他却知道,他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只是现在都白费了。
      除了一些资料需要密封存放以外,秦榛并不会专门为橱柜上锁,温听把桌台整理干净,弯腰去开最角落的抽屉。
      这里似乎是秦榛用来放私人物品的,他试着拉了一下,轻易就拉开了,里面空间很大,盛放的东西却寥寥。
      他瞥见其中一个方形盒子,莫名觉得品牌的logo很眼熟,遂拿起瞧了瞧。盒子是有重量的,他正打量着,不小心误触了金属按钮,盒盖随即弹开。
      是一块手表,和自己腕上的一模一样。
      有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可怕的猜想像是狂风卷起的海浪,而他身下的木舟浮沉飘晃,忽地被拦腰斩断,将他抛入深不见底的水渊。
      巧合吧,他忽然很想笑,笑声却比哭了还难听。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若真的有巧合,为什么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错过。
      自己的那块手表从戴了就几乎未摘下过,哪怕是限量版,哪怕是生日礼物,温听自小就见惯了奢侈品,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首饰,并不会因意义而赋予什么别样的价值,因此也不会过多怜惜。
      他以为不过一月有余,岁月再残忍,也不会留下太多使用痕迹,但真当两块放在一起比较时,他才发现盒中那块光泽竟如此璀璨,一如生日那晚他收到时崭新。
      而表盘上却沾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指纹,应是秦榛不止一次地抚摸过吧,他从未觉得自己想象力如此匮乏,在脑海还原不出半分。
      将手表从盒子里取出时,掉出了一块吊牌,温听没接住,吊牌顺着坠入了下方打开的抽屉里。
      他想要去捡,由此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已经用旧了的皮夹。
      在这个早已数字支付的时代,皮夹已经成为了很久远的记忆,他打开抖了抖,里面掉出几枚圆圆的硬币。
      还有一张卡夹在隔层,他抽出时感觉好像多带出了什么,是一张被裁剪得不规则的相纸,正面已经黏在了卡上,白色背面写着一串日期,是在九年前。
      温听将相纸从卡面小心剥离,翻过来,看清的瞬间,他往后撤几步跌坐在了地板上,相纸也从他颤抖剧烈的手中脱落,摇坠回了抽屉。
      九年前的夏天,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像是挂上弓弦的箭,所有人都在为梦想而奋斗着,誓师大会时的宣誓激荡而慷慨,令人斗志昂扬。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秦榛应邀回到母校做演讲,主席台上他为考生送去了叮嘱和祝福,大会散场,各班组织拍毕业照。
      他本想遥遥看一眼就走,但被江季声发现了,揽着他美名其曰沾沾学霸的喜气,实则假借名义拉他一起入了镜头。
      那时秦榛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在回来之前连续一周都没怎么睡觉,脸色憔悴好似纸糊,却还是接受了邀约,走向他,努力挤出笑容,为他即将落下帷幕的青春画完美的句号。
      那天下午日光灼灼,紧贴着的胳膊汗丝黏腻,按下快门时江季声忽然更贴近他一寸,继而面朝前方展开笑颜,用涌动的人潮,掩盖少年时代最逾矩的触碰。
      随后画面定格,秦榛因这私心驱使的靠近而释然了许多,望着少年远去仍挥手的背影,心想,也许担忧都是多余的吧,只要他们手牵手,不论将来面临多少异样的眼神,都不会有过不去的险阻。
      温听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滚落,崩溃地大哭:“可是老师……明明从前多么困难都过去了,他却把你的手放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2.溺亡蝴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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