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一箭穿心后》为伊憔悴

2、第 2 章

　　喊杀声震天，雨水落在脸上，宋宝璋混混沌沌，恍若置身两军阵前，眉眼凌厉的男人，手上的箭对准她，恐惧害怕，她浑身哆嗦，一道熟悉亲切的声音，温柔地对她说；“阿宝，你要好好活下去，娘亲在天上看着，保佑我的阿宝。”

　　头顶一道温和醇厚的男声，“阿宝，爹对不起你，丢下你，爹在天上看着你长大，嫁人。”

　　羽箭呼啸着裹着风声，刺破她的皮肉，太疼了，她朝天上看一眼，“爹、娘，阿宝去找你们了。”

　　模模糊糊一个白色人影，笼罩在耀目的光中，是神仙吗？她到了天界。

　　“姑娘”

　　耳边有人轻唤，宋宝璋悠悠地睁开眼睛，阳光刺目，她抬起手，手背遮住光线。

　　“姑娘，你醒了。”

　　透着指缝，她循声看去，一张年轻姑娘的脸，手里端着一只药碗。

　　“醒了，这姑娘命大，脱离危险了。”

　　视线渐渐清晰，看清楚眼前是个老者，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惊喜地看着她。

　　宋宝璋问；“我这是在那里？”

　　开口嗓音沙哑。

　　“医馆”老者说。

　　“我没死吗？”宋宝璋声音微弱。

　　“有人把你送过来，你胸口中了一箭，命大，你的心脏照比常人的位置稍偏，差个韭菜叶就没命了，昏迷不醒三日了。”

　　老者慈祥又苍老的声音说。

　　上苍眷顾，是她爹娘在天上保佑她。

　　清醒后得知，这里属于辽州地界，武源县杨柳镇，离辽州城仅十几里地。

　　照顾她的姑娘叫江秋雁，祖孙俩，祖父江老郎中在镇上开一间江氏医馆。

　　江秋燕每日照顾她，隔三日给换一次药，她的伤势很重，侥幸活下来。

　　江氏医馆前堂问诊，宋宝璋住在后院东厢房内，一道墙门通往一个小跨院，据江秋燕说，小跨院租住着一位楚姓公子和一个老仆，就是这位楚公子救了她，把她送到医馆。

　　宋宝璋躺在床上，从雕花窗朝外看，小院里有一棵树，枝头缀满黄白的花，江秋燕说：“这是柿子树，一生又一世。”

　　宋宝璋刹那失神，一生一世，未嫁时期盼同未来的夫君一生一世，现在她很茫然。

　　半个月后，宋宝璋的伤口愈合，已经能下地缓慢行走，看小院里江秋雁嗮药草，药草发着淡淡的药香，

　　小跨院里的楚公子她一次没见过，老仆秋伯出出入入，楚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听江秋雁说；“楚公子学问好，人和善，我祖父说你晚送来半个时辰，就是华佗转世也回天无力。”

　　又养了半个月，宋宝璋的伤口痊愈了。

　　傍晚，医馆关门后，江老郎中坐在院子里小桌旁喝酒，宋宝璋走过去，跪下给江老郎中磕头，说；“江爷爷的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这段日子承蒙江爷爷和秋雁姐的照顾，等我回家后把诊金送来。”

　　江老郎中放下酒盅，说；“姑娘休要客套，诊金有就给，没有就算了，老朽救人一命，也是件功德，老朽一直没问姑娘，姑娘可是嫁人了，你的夫家在那里？”

　　江秋雁搬来个小板凳，宋宝璋坐下，说；“我五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不久病死，我由舅父舅母抚养长大，舅父把我许配给辽州指挥使燕云清，刚拜堂没入洞房他走了，北狄人杀来，我随着夫家人逃走，中途落入敌手，北狄大军围城，以我为人质，要挟我夫君开城投降。”

　　那日的情景一闭眼历历在目，宋宝璋本已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江老郎中微微愠怒，问；”北狄人射杀了你？“

　　宋宝璋的声音低了下来，“胸口一箭是我夫君射的，他百发百中，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中箭后我就昏过去了，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江老郎中吃惊地看着她。

　　燕氏乃北境内望族，北狄人打来，当地官宦百姓望风而逃，燕氏族人要逃去别庄避难。

　　她随夫家人逃走，半路马车出了故障，落单被俘。

　　这时，江秋雁端着一盘花生米从灶间出来，听见宋宝璋和祖父的对话，不忿道；“你的夫君怎么下得去手，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老郎中感叹，“自古忠义不能两全。”

　　宋宝璋说；“我走之前，想见一见楚公子，给楚公子磕个头。”

　　楚公子足不出户，不见外人，楚公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她要报答楚公子和江老郎中祖孙俩。

　　江老郎中啜了一口酒，对孙女说；“你带燕夫人过去吧。”

　　江秋雁走去灶间，一会提了个食盒出来。

　　两人从墙门穿过，叫老秋的男仆正在院子里劈柴，看见她们，说；“燕子，我劈柴给你们送过去。”

　　江秋雁说；“秋叔，一盘炸鱼，你的下酒菜，清蒸鱼给公子吃。”

　　老秋看看宋宝璋，“姑娘这是要走了。”

　　宋宝璋道：“秋叔，我过来拜谢公子。”

　　老秋放下手里的斧头，站起身进了堂屋，少顷掀帘出来，说；“公子在里面，姑娘请进。”

　　屋内光影移动，最后一抹光线笼罩在榻上的男子身上，年轻男子穿着细夏布宽袖袍子，发髻插着一支竹簪。

　　男子如清风霁月般，神态娴雅，出尘脱俗，宋宝璋想起一句，公子温如玉，陌上世无双。

　　普通的衣饰，难掩与生俱来的的高贵。

　　“公子，燕夫人来了。”老秋说。

　　宋宝璋恭恭敬敬地跪拜，拜了三拜，“小女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双眸清湛，说话时声音令人如沐春风，“是江郎中祖孙俩救了你。”

　　“若不是公子送小女来医馆，小女命已休矣，请问恩人名姓，小女此生莫不敢忘。”

　　男子语气温和，道：“我姓楚名臻，字瀛玉。”

　　宋宝璋默默记下，说；“我身无长物，待归家后定当酬谢。”

　　楚臻淡然地道：“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挂怀。”

　　从小跨院出来，江秋雁说；“楚公子双腿没有知觉。”

　　宋宝璋心想，楚公子谪仙般的人，竟然双腿致残，问：“楚公子是出生就这样吗？”

　　“好像是后来伤了，我不太清楚。”

　　“江爷爷治不了吗？”

　　江秋雁摇摇头，黯然地道：“我祖父治不了，我祖父要能治早就治了。。”

　　从来世上没有完美，美伴随缺憾。

　　两人从墙门出来，江秋雁说；“你见到你夫君千万别告诉他你心脏长在什么位置。”

　　“为什么？”

　　“他要还射你一箭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挺心酸的。

　　江秋雁很为她担心，说：“宝璋妹妹，他对你这么狠心，你还要同他过下去吗？”

　　宋宝璋年幼父母双亡，舅父舅母待她视如己出，她不想让舅父舅母为自己操心，让他们跟着难过。

　　可是过下去，她实在没有勇气，且心里留下的阴影，一生难以消散。

　　说：“我想和离。”

　　江秋雁个性直爽，道：“和离也好，你没地方去，来找我，我祖父会收留你的。”

　　宋宝璋很感动，其实这段日子她想过和离后，不回京城，在医馆旁边买一处宅院住，她的嫁妆够这辈子吃穿用度。

　　清早，老秋套好马车。

　　宋宝璋梳洗，穿戴整齐，拜别江老郎中和江秋雁，江秋雁依依不舍送到大门口，

　　看着宋宝璋上了马车，宋宝璋朝她招手，”秋雁姐 ，我会来看你们的。“

　　老秋赶车，送宋宝璋去辽州城。

　　进了辽州城城门，宋宝璋下了马车，让老秋返回去了。

　　宋宝璋登上城墙，眺望远方，一望无际的壮阔，俯视城下，当时自己站在位置，居高临下自己很渺小。

　　城墙缺口、破损还没修补，这里不久前发生一场鏖战厮杀，血腥残酷的战争场面，跃然而出，以她一人之命保住城中几万百姓 ，似乎是值得的。

　　当时他站在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犹豫，果决干脆地做出选择。

　　燕云清听士兵报，忙赶过来，看见站在城墙高处纤细的背影，风吹起梅青色素锦斗篷。

　　燕云清站在她身后，试探着唤了一声，“是你吗？”

　　声音有点熟悉，又陌生，宋宝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身来，她们成亲后见过一面，她没记住他的长相，城墙上那一眼记忆深刻，频临死亡的一刻，她深深地记住了他。

　　四目相对，她清楚地看见夫君燕云清眼睛里的震惊，不可置信。

　　男人僵立着，猝不及防，他已然接受妻子的死，面对活着的妻子却无措，史上从未有这种意外发生。

　　尴尬的沉默，少顷，宋宝璋先开口，“将军的箭法很准，是我的心脏比常人偏离一点。”

　　无悲无怒，无讽刺之意，她说得平静淡然。

　　燕云清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阳光下少女的面容透明的白，黑瞳如秋日天空明净如洗，光晕落在长睫如蝶翼，淡粉色的唇瓣莹润，这一切不是幻觉。

　　这是他的妻子，他一箭射杀的女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燕云清胸中涌起巨大波澜，冷硬如他，竟然有种要喜极而泣。

　　他以为自己终身背负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战场上杀敌无数，第一次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还是他新婚妻子，令他在打赢了这场仗之后，没有感到丝毫喜悦。

　　他不知道如何跟她的娘家人交代，这一个月来，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宋宝璋活着，对他是一种解脱。

　　他艰难地开口说；“我以为你”

　　他略去死字。

　　宋宝璋看他眼眶微微泛红，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或是城墙上风大吹迷了眼。

　　她眉眼温柔就像初秋温暖和煦的阳光，压抑多日，燕云清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