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8、选择

　　露莎想，如果命运让自己无论深处何种窘境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这个世界的运转简直毫无道理可言，有的人生来就该走上高位俯瞰众生，有的人生来就该在泥地中匍匐最后成为尘埃……无关乎意愿，无关乎抉择，只是因为命运的齿轮就在这样运转。
　　对比起来，露莎其实更喜欢东方世界的因果，虽然其实还是照样有天命一类的说法横贯于其上，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几个字实在太得露莎心意了。
　　但露莎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说命运不站在自己这边，虽然她根本没有命运。虽然经受了诸多苦难，但她此时此刻依旧站在这里，并且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不，还远不算答案，只是求解的一个步骤而已，但也已经足够了。
　　只需要最后一份的疯狂和果敢，露莎就能触及她所渴求的真实。
　　但她不能，身为一个合格的老师，一位合格的挚友，她不能给特西蕾娅留下一份太难的考题，露莎要为特西蕾娅降低这场试炼的难度。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更贴心的人了，不是吗？
　　地狱的动荡很快引起了天堂的注意，露莎搞出来的动静太声势浩大，想不注意都难。
　　露莎被拖入地狱的速度太快了，派厄尔之前顾忌着图书馆里的禁忌没敢直接进入，等到准备出手的时候，也只来得及兵戈相见一瞬。
　　派厄尔和莉薇娅都在场的前提条件下露莎被带走了，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奇耻大辱就能一笔带过的事情。从另一端边界匆匆赶来的奥利弗几乎要晕过去了：“我们得去救她……无论如何，露莎不能落入地狱手中，这点你们应该都明白！”
　　是的，就算再怎么关系不和，也不能否认露莎脑子里的东西决不能被地狱翻出来。
　　“但是，图书馆被焚毁，那一块的边界几乎薄弱到没有，露莎堕入地狱，伊甸园的封印也开始松动……露莎的力量很特殊，我们的魔力几乎无法完成接轨和修补，必须全部推翻重来，可是那个封印的运转规则和演算，目前还没有人破解出来。”
　　“以前图书馆没有修建的时候，边界也没有……”
　　“边界的封印也是保护图书馆的力量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和图书馆融为一体了。”
　　伊甸园的封印正在一点点消散，奥利弗觉得自己能通过那些支离破碎的文字看见露莎逐渐暗淡的眼睛。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天堂其实很久没有遭遇过了。
　　“为什么路西法能够击碎边界进入图书馆，这太奇怪了，他不是被诅咒永远无法回到天堂吗？难道父亲的诅咒没有生效，产生了如此荒谬的错误和偏移？”利亚姆怔怔地开口，似乎没怎么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抬眼看向派厄尔，“你是上个时代最后的一个孩子，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孩子，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派厄尔如鲠在喉，最后所有的辩驳都化成了一句叹息：“路西法不眷恋天堂，否则天堂的大门是会为他打开的。”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诅咒，路西法回不了天堂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沾染了地狱的力量，进入天堂会很痛苦。
　　上一次，露莎干扰了地狱的核心，用属于人间的力量造成了小范围的力场扭转，让路西法能够平安进入天堂时，露莎就对诅咒是否存在有了定论，对地狱和人间之间的魔力关系产生了疑问和猜想。
　　“所以露莎的力量守住了了两方边界，而我们现在要失去她了！”
　　“如果阿兰尼斯不带魔金进入审判庭，污染核心，图书馆附近的边界原本不至于如此脆弱的。”派厄尔无力到，“我以为她的力量足够维系图书馆，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撤去了防护，用以维系前端战线。”
　　安德鲁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听见自己养大的女孩的名字，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要如何开口，最后只干涩地说：“阿兰尼斯已经死了，她已经为自己的鲁莽和背叛付出了代价。”
　　可是终究因果难判，露莎担了最后的恶果。
　　奥利弗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你们都在那里，你们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图书馆迎来了落幕，但露莎没有，我们该去救她的……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的同胞和妹妹。”
　　“对，妹妹……虽然过去的岁月中我们多有关系不和，但依旧无法改变我们是兄妹的事实，派厄尔，我们也曾有过争吵，但我们依旧是彼此的家人。”莉薇娅轻轻地搭上派厄尔的手，像每一对普通的兄妹在面对狂风骤雨时一样依偎着彼此，“她也只不过是我们最小的，最特殊的妹妹而已。”
　　利亚姆眸光微闪，似乎明白了露莎为何再三劝告自己不要思考那么多，身为智慧的天使，却在阻止自己走向真相——真相从来都不美好，但在宏大的命运下，他们拥有彼此。
　　安德鲁向来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因为权能是命运的缘故，他总喜欢保持缄默，但这次，他点点头，肯定了应该要去救露莎的说法。
　　“其实……伊甸园的封印也许并不是毫无办法。”莉薇娅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特西蕾娅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露莎会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她，她的力量中沾染了露莎的权柄，潜移默化中，她说不定能看懂那些字符。”
　　只要能保障好伊甸园的稳定，防守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但特西蕾娅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她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只能寄希望于奥林匹斯山能被说动……
　　天地巨变的震荡。
　　熟悉但又陌生的力场在瞬间穿堂而过，所有人都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最后又将视线转向派厄尔，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派厄尔心中同样惊惧不已，毫无疑问，是属于露莎的魔力，但是这种规模的波动，就算不是陨落导致的魔爆，也大概率代表着露莎在地狱强行撑开了保护力场，拖延时间和发出信号。等等，在地狱里强行撑开保护力场，是可以做到事情吗？
　　特西蕾娅同样感觉到了，虽然相隔甚远，但她有一瞬间感觉到了灵魂的震荡，残破的羽翼突然开始尖锐的疼痛，视线的黑白交错间，特西蕾娅看见无数符文炸开又归于沉寂。
　　她其实没有说谎，陌的确来见了她，在一片死寂，什么都感受不到的黑暗中，陌随意一点，激起了万千涟漪。然后就是天光乍破的华光，陌就这样出现在了特西蕾娅面前，美的不可方物，甚至美到非人非神，对视时甚至有恐惧感。
　　特西蕾娅卑怯地后退，听见陌饶有兴致地低笑两声：“有趣。”
　　“什么？”
　　“命运不再由你肩负，但使命依旧于你肩上停驻……原来如此，这才是他的计划，难怪他不介意露莎的出现，也不在意她向你靠近，营造出想要杀死你的假象，却又将你的灵魂深藏此地。这就是他想见到的局面，一个死局。”
　　特西蕾娅不是蠢货，很快明白过来了陌的意思，她已经失去了扭转一切的天命，但是使命依旧属于她，而露莎没有自己的命运，但会因为特西蕾娅走向原本属于特西蕾娅的命运，但她没有背负那份使命，结局注定是失败。
　　所以，她们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谬误。
　　“破局之法很简单。”陌歪了歪脑袋，“只要你们中有一个人走向了死亡，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特西蕾娅……你应该知道露莎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身入局，以死亡为终结，为你开启新的未来。”
　　“……”
　　“看来是知道。”陌虚虚向后依靠，“她也确实能够做到，虽然她正在践行你的命运，但到底是‘不确定因素’，她的确拥有自己破局的能力。”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能赋予你同等的，选择的权利，你不必等待露莎是否能做出选择，不必去考量她的爱和权衡利弊。”陌扬起唇角，显露出几分鲜活的意味来，“你可以自裁，也可以选择终结她的生命，因为在上帝手中赴死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怎么，我们连走向死亡的权利都需要您来赐予，这就是所谓命运？”
　　“倒不是因为命运，上帝抬升自己的位格，触及到了一些……我的本源所在的地方，似乎借此掌握了世界树的生命源泉的部分力量……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来解决这件事的。”
　　“因为这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家伙能解决的事情，母亲，私自触及您的本体是重罪……虽然他还没那个本事碰到你，但依旧是重罪。真的不能由我们直接出手，将他直接格杀？”
　　没有人影，但声音真真切切的到了，陌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和世界树连着呢，你也应付不过来的，交给那家伙就好了，我在这呆了这么久，他也该察觉到了……所以，你想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