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是他的白月光》掠隗

56、画中世（四）

　　谢不言咬紧牙关，虽奇怪银铃突然的转变，但也顾不得许多，握紧她的手，反身厮杀，却因身受重伤，落于下风，逐渐不敌。

　　银铃觉醒记忆，身体虽不济，但有了术法，当即拼着一口气，施展谢不言教她的那三招之防御术，随着口诀念诵完毕，二人周身罩起一道屏障，犹如铜墙铁壁，且随着二人身形移动。

　　“快走！”

　　谢不言来不及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立时飞身而起，带着银铃离开了天牢，飞出皇城，来到了破惊山。

　　眼下，也只有破惊山这妖邪频出之地最安全，只要不深入，至少暂时无恙。

　　谢不言已然体力不支，银铃比他要好一些，艰难地扶着他，冒着大雨，二人找了个山洞暂且一避。

　　刚一进山洞，银铃一个不注意，谢不言就倒了下去。

　　“谢不言！”她惊呼一声，连忙去扶，却见谢不言双目紧闭，脸色白的吓人，她吓得伸手晃他，“谢不言，你醒醒！谢不言，你别死在这儿啊！谢不言……谢长老！师父！”

　　谢长老？师父？装晕的谢不言闻言，心中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
　　“你原谅我了吗？”

　　“原谅原谅！你……你耍我？”银铃回过神来，推开了他。

　　谢不言也不是故意耍她，一来的确体力不支，二来也怕她与他断绝。
　　他睁开眼，缓缓直起身子，脱下沾了血的外衣，披在银铃身上，“……穿上……”

　　银铃只穿着囚服，湿漉漉的不得体也不舒服，这外衣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披上的确好些，便没推拒，口中没好气道：“你怎么样了？”

　　她瞄了一眼谢不言心口的刀伤，却见到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果然是妖啊，心上挨了一刀，竟然还能活着……

　　谢不言靠在石壁上，手上似是在运气为她疗伤，“我没事。”他看向她，又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不怨我了？”

　　银铃瞧着他生怕她气恼的谨慎模样，不由想笑。
　　她绷了绷脸，故作严肃道：“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妖？”

　　谢不言垂下眼帘，收回手，目光躲闪，“我、我……我先去生火……”说着，他踉跄起身，找来能用的枯枝败叶，升起火堆。

　　他这慌张心虚的模样叫银铃心里乐开了花，银铃清了清嗓子，借着火光看着他的脸，“你这张脸，我看，八成是个狐狸精！”

　　谢不言手上一滞，“你都知道了，我娘是狐妖，爹……未曾见过，只知道是个人。”

　　还真是狐狸精啊……啧啧啧，还是妖魔鬼怪适合他，仙门长老什么的，实在配不上他。
　　他这样子当真是有趣，她都有些舍不得把他唤醒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怎么唤醒他呢？而且这画卷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如魏慎所设的那种幻境？还是大家一起入了梦？或者是须弥境中那种小世界？

　　如此看来，付行舟相当可疑啊，那叶流萤……
　　想到这个名字，银铃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一个凡人丧命而如此难过。

　　谢不言看她神色变幻，心里有些慌，“银铃，你在想什么？”

　　“叶流萤。”银铃下意识答了这个名字。

　　“怎么会想到她？她去哪了？”

　　银铃心里有些发闷，舒了一口气，想驱散那股郁结，“她死了。”

　　谢不言一惊，“什么？她怎么会……”
　　他与银铃相识那么久，自然清楚，叶流萤在银铃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银铃眼神冷了下来，看向洞外，“因为那一家忘恩负义的杂碎。”她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等雨停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要去杀几个人。”

　　谢不言心中疑惑更甚，“杀人？”

　　银铃挑眉看他，“怎么？你又要劝我什么能者当为苍生计，不能轻易伤及无辜之人？或是和我强调什么门规之类的废话？”
　　谢不言就是谢不言，成了妖邪之流，还想要引她向正道吗？

　　谢不言眉头微皱，定定地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你要杀的必是恶人，不用脏了你的手，我来杀。”

　　银铃一愣。

　　他来杀？

　　她笑了起来，“谢不言，你若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只要是为了你，我就不会后悔，哪怕你要杀尽天下人，我都陪你。”

　　银铃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还真是……舍不得叫他再做回那个令人琢磨不透的谢长老了。
　　“罢了，忽然不想杀了。”

　　“那你……还怪我吗？”谢不言自然看出银铃的不同以往，但是他更害怕她心性大变是因为慕千月所说的：死也不想再见到他……
　　“我知道你最恨妖邪，我可以想办法！我身体里那一半的妖族血脉，我可以不要的……”

　　银铃歪了歪脑袋，“谁说我最恨妖邪？”

　　“你……”

　　“你呢？既然是半妖，为什么选择到人世来？还做了帝师？”

　　“那时的想法太简单。”谢不言自嘲的笑了，“我只想着，做人也好，做妖也罢，活着便要活在高处，争得权力地位。我这身份，在妖族难以出头，但在人世却活得很容易，文我过目不忘，武我所向披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活得值得。”他顿了顿，看向银铃，“只是没想到，遇见了你……”

　　“你还真是……”半点不像谢不言。

　　“银铃，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按照之前说的，离开京州，躲到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躲？我怎么可能会躲……”她小声嘟囔着，脸颊却似染上云霞一般，绯红一片。
　　她清了清嗓子，“你凭什么确定你爱我，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是幻觉呢？”

　　谢不言摇摇头，“人心或许难测，但妖族不是！你看……”说着，他侧身背对着她，湿漉漉的衣衫后面竟钻出一条又白又软的大尾巴！

　　银铃眨眨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这大尾巴毛茸茸的，翘的老高，在银铃面前左右摇摆起来，越来越快，欢腾得像自己有了主意似的。

　　“你看，我只要见到你，它就会忍不住想钻出来，几次差点藏不住，若不是我身体里有人的血脉，恐怕早就暴露了。”

　　银铃终于回过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不言，你……哈哈哈哈……”

　　谢不言看着她笑得如此开怀，心情也缓和了一些，“你从未如此笑过，往日你都不爱笑的，要是早知我的尾巴能让你这么开心，便早点告诉你好了。”
　　他看着她的笑不觉入了迷，“你笑起来，真好看。”

　　银铃绷住嘴角，试图止住笑，但显然很难压住，“我还能有你好看？你可是大尾巴狐狸……哈哈哈……”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你也知道，妖邪大多没有人那么复杂的心思，直来直去的，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才会有想要就抢，不想要就杀的，即你们天师口中的恶。”他转过身来，尾巴也收了起来，“但是妖也有好的，你也该出去看看，比如我娘，就很好。”

　　银铃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喘了口气，“……唉呀谢不言，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都舍不得叫醒你了，怎么办？”

　　“叫醒？”

　　银铃支起下巴，歪头看向谢不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现在是在做梦，梦外的你完全是另一个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

　　“梦外的你或许不喜欢穿白衣服，头发也不是黑的，不仅不是妖邪，还是个没用的仙门长老，没有任何野心，喜欢故作高深，装模作样，看什么都淡淡的，实则是脸皮极厚，似铁板一块，但对我算是不错，为了我……”银铃滔滔不绝地说着。

　　谢不言眼神沉了下去，“他是……你喜欢的人？”

　　银铃闻言一愣，“他？他就是你啊！”

　　“是我？可我——”

　　银铃心念一动，起了捉弄之意，打断了他，“你有酒吗？”

　　“酒？我从不饮酒，会暴露妖身。”

　　银铃促狭一笑，“是啊！你从不饮酒，但是梦外那个你，最喜欢喝酒，成日酒壶不离身，而且……”说着，她突然放下手，探身向前，轻轻吻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谢不言的脸在两唇相接的瞬间变得白里透粉，像两朵粉色红云似的，随着气息交织，他头上“噗噗”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后的尾巴也再藏不住。

　　银铃坐回原处，脸上也有些发烫，随即清了清嗓子，“你看，梦外那个你就不会脸红，除非酒醉。”
　　说着，她抬眼看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毛茸茸的耳朵，软软的，好神奇的手感，这个谢不言，真是可爱。

　　“我、我只是从未……”谢不言有些慌乱地收起他的耳朵和不停摇摆的尾巴，口中还不忘解释道：“我心悦你，爱惜你，视你如珍宝，所以想等到与你成亲才——”

　　银铃听不下去了，半羞半恼地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呢？亲一下而已，和成亲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再说下去，心中思绪陡然翻涌起来。
　　是啊，画中幻境的帝师谢侯，从未逾矩，至多只是亲吻她的脸颊、额头、手，若是因为真心爱惜，才会如此……那外面那个真实的谢不言呢？

　　突如其来的烦躁涌上心头，使得她面上笑容逐渐褪去。

　　雨声渐渐弱了些，但山洞外雨水未止，枝叶上囤积的雨水往下滴落，吧嗒吧嗒声，也叫人烦闷不已。

　　谢不言并未察觉银铃的异样，沉默片刻，认真道：“银铃，我既深爱你，定然是要娶你为妻的。”

　　银铃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绪复杂，指尖不自觉陷入座下泥土中。
　　真是该死！银铃啊！你到底在干什么？陆曳不杀了？他背后的那个人不查了？孟真辱你之仇不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向他，“谢不言，你听好，这里不是真的，你也不是什么帝师，这都是假的！”

　　“你……说什么？”谢不言眉头微皱，只觉得银铃有些太不正常。

　　“我没功夫耗在这儿，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自己想办法出去！谢不言，你好好想想，你爱的到底是谁？你真的是半妖吗？你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

　　“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谢不言眉头紧锁，显然不明白银铃为何喜怒无常，又为何胡说八道。
　　自从天牢救出她以来，她好像变得很不一样，起初他只以为她是因为他的事，受了刺激，可这番接触下来，她实在不对劲……

　　银铃没再开口，闭上眼睛，试图再度进入那个白色光点，若她没猜错，这个不同于梦境光点的白色光点，应该是连接画外世界的。
　　只是还没等她看到那个白色光点，洞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谢不言瞬间起身，挡在了银铃身前，银铃也警觉地睁眼看去。
　　随着那个身影离火光越来越近，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银铃眼中，是慕千月。

　　“谢不言！银铃、师姐！你们果然在这儿！只有我一人，我是来帮你们的！”

　　银铃没有吭声，只冷眼看着她。

　　慕千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想要给银铃送药，却被谢不言拦住，她立时有些焦急，“你拦着我做什么？这药是我从师父那儿偷来的，可以让她恢复修为，她是我师姐呀！我还能害——”

　　银铃打断了她，“谁是你的师姐？”说罢，她抬头直视着慕千月有些错愕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慕、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