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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大父 ...

  •   “也就是说,”殷如藿细眉微挑,“这场婚约,是程家娘子费尽心机得来的?”

      如葵点点头,“从我听到的只言片语来说,是这样没错。”

      “而且……”如葵欲言又止。

      “怎么?中间还有什么难言的隐情?”如藿看如葵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好奇追问。

      “倒也没有什么难言隐情,主要是我也并不确定……”如葵接下阿姊的疑问,回答着。

      “这有什么,本来人也就只能理解自己看到听到的,都是局限的,你先来说说看,具体什么情况,你阿姊听过之后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如葵无奈地听出阿姊平静言语下的强烈的好奇之心,缓缓开口道:“依我而言,这程氏阿嫂,为了嫁予阿兄,中间做过的尝试谋划,可能不止这次,甚至不止一次。”

      “光我知道的,就有前面的咱家赏花宴和后面的府宴惊马这两次。从结果来看,程家娘子在第二次的谋划里,嫁入殷府的目的便已然达成了。”

      “只是,我不理解,阿姊……”说道最后,如葵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着。

      “不理解?不理解什么?”如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自从自己的月份越来越大后,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笨拙了。

      本来平坦光滑的腹部,现在前面时常赘着半鼓的圆球,明明腹部已经向外扩张了许多,但近期,殷如藿总是感觉腹腔内的婴孩向内挤占她为数不多的空间。

      比如现在,刚刚坐在这里的时候,还是极为舒适的姿势,而现在她却不得不立刻调整姿势,来减轻压在她脊柱上的痛楚。

      如葵见状,立刻上前,一边在侧面扶住自己的阿姊,以防她一个不小心翻到后面初春的冰凉的水池里,一边伸出一条胳膊,好让她阿姊笨拙地调节自己姿式时方便借力。

      离得近了,如藿便更能感受到如葵语气里浓浓的不解,“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说我不知道她想要图谋殷家什么,殷氏?我们家?能有什么?一群将律法奉为圭臬的硬石头?还是小的可怜的祖宗族地?”

      如藿借着如葵的支撑,调整好自己的坐姿,缓了缓。平复了一下自己微微不稳的气息后,开口说道:“那是你觉得,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你又怎知我们视若寻常之物,莫不是他人梦寐以求的呢?”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觉得阿母做的对,这事可疏不可堵,将利害关系与阿兄讲清说明即可,具体怎么做,是阿兄的事,阿兄……阿兄他迟早要长大的。”

      “至于她是否认识我,那更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了,我们日常的生活府邸都不同,即使她对我心思不同又如何?我一出嫁女,再见这位殷氏新妇还能有几面?所以你也莫要再忧心了,瞧瞧你这眉心,都快能夹死好几只玄虫了。”

      “可是?……”

      “好啦,没有什么可是的,阿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阿姊也不是还需要人护着的未及笄的小女娘了,阿姊会看着办的,你就放心吧,嗯?”

      “况且在你出嫁前,可是与这位新阿嫂还有好长的一段时日需要相处呢,别东想西想的,想得太多,到了最后生了嫌隙,便不好了。”

      如葵在如藿担忧牵挂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殷氏与程氏这场大婚整整持续了一夜,觥筹交错,笙歌鼎沸,直至天光微微泛亮,诸多宾客才相继离去。

      殷泽文并无至亲兄弟的弊端在此时展露无疑。

      他要一人随着殷父,先是敬完殷氏一族带着血亲的叔伯长辈,后是陪着朝中职位官阶不一却又利益相关怠慢不得的世家亲贵。

      别说能打个几圈,就是人能清醒全乎地走完一圈,都算的上是殷泽文酒量深不见底了。

      所幸也是殷母对此有所预料,早早地安排好族中年轻的后生子侄,看着情势不对,便将殷泽文悄悄替换下来,免去了殷大公子新婚之夜痛失洞房花烛的尴尬窘境。

      要不还得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如葵看着主位上同样都是熬了一整夜,此刻估计也就是洗漱收拾一番便出现在梧苍斋容光焕发的殷母,再低头瞧了瞧同样是怕出什么岔子,也在酒宴上熬了一整宿眼睛都快张不开的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殷母的老练不仅体现在了对婚宴流程的安排里,还包含了对自己身体了如指掌的把控上。

      此刻,殷府除了殷如葵的大父大母外,殷家的主要成员已然悉数到场了。

      如葵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心里估算着,“阿母,现在已经是辰时过半了,阿兄和阿嫂应当是快到了吧?”

      殷母吩咐身边的女使将提神暖身的茶汤给下手坐的如葵和如藿都分发下去,“应当是快到了,新婚第一夜嘛,略微迟些也是正常,你大父大母会理解的,快喝碗茶汤吧,熬了一夜了,小心身子再着了风。”

      旁边的殷父听闻,二话没说端起茶汤一饮而尽,然后就被这醒神茶汤苦的直嗦牙帮子。

      “!你这熬得什么茶汤?这也太苦了!”殷父皱着眉头问向殷母。

      “苦有什么,管用就行。”殷母随口敷衍着殷府,但仍是让一旁的女使将早就备好的蜜饯给殷父端了过去。

      殷母刚想催促如葵,让如葵不要被殷父吓到赶紧把茶汤喝了,结果就看见最是怕苦的小女儿,早就面不改色地将茶汤喝完,现在正劝她阿姊别瞎喝呢。

      殷母愣了愣,督促的话含在口边,又咽了下去,几瞬间竟有些茫然。

      就在此时,一直候在门口等信的女使快步走进堂内,屈膝行礼禀报道:“夫人,大公子和少夫人来请早礼了。”

      殷母回神闻言面露喜色,赶紧让女使请他们进来。

      两人相携而来,向殷父殷母行礼请安之后,便落座在主位的左手边。

      殷泽文刚坐下,目光便对上了对面如藿温柔似水却饱含深意的眼神,唰的一下子,不可抑制的红晕从脖颈蔓延到双耳直至两颊。

      他目光游离,再也不肯直视对面如葵和如藿那席。

      心里还隐隐庆幸着,幸亏还只是对上了温柔内敛的如藿,这要是碰上如葵,还不知要被如葵如何揶揄戏弄呢。

      也正是殷泽文没往如葵那处看,不然他就会知道,这完全是他多余的担心。

      如葵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他身上。

      如葵正仔细观察着跪坐在对面,喝着茶汤的阿嫂,想看出,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如藿阿姊的程家阿嫂,会不会露出什么异样。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程家阿嫂提前做了准备还是真的是自己对她上次的反应多心了,总之,现在的阿嫂对如藿阿姊表现出来的一切反应都恰当好处。

      疏离陌生中透出不可抑制的好奇,被掩饰的很好的好奇里又带有一丝几不可查的警觉。

      理所应当。

      每个新嫁人后初到之前完全陌生的婆家的小女娘都会有的反应和情绪。

      但是,如葵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一切都很合适,在合适的地点,在合适的时辰,展露出极为合适的情绪与反应。

      太合适了。合适的就像,就像……

      “好啦,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也该动身去你们大母大父那边请早礼了。”殷母突然出声打破了如葵思绪,殷母低柔温和的催促声,将如葵从一堆乱七八糟找不到头绪的想法中拉了回来。

      众人动身向如葵大母大父所居的松涛堂走了过去。

      殷府中如葵大父大母所居的松涛堂和别处院落都极为不同。

      如果说殷母的梧苍斋雅致精巧,那松涛堂则显得豪放不羁多了。

      进入院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飞檐青瓦的堂舍房屋,排列整齐有序,又呈中轴对称之态,端方有序。

      院内也并无回廊池塘,唯有一片宽敞的庭院,平坦宽敞的庭院上细细地洒满了洁白粗糙的碎石,整座院落除了青绿松柏再无其他植被花草。

      而院中的密密种植的松柏也怕是有些许年头了,个个也有孩童环抱的粗细。甚至在靠近屋舍的一边的一颗松柏高耸参天,以一己之力为松涛堂提供了大半的阴凉。

      但要说最为不同的,就是从松涛堂的入口处,便有女兵把守看护。

      是的,女兵。

      看着松涛堂内行止有度,训练有素,甚至隐隐之中还能感觉到一点从沙场上带回来的杀伐之气的巡逻女兵的时候,如葵重生一世,仓皇归来的那颗躁动不安心,终于似是找到归处一般,稳稳地落下了。

      待众人在松涛堂落座后,如葵扯了扯如藿阿姊的袖摆,低头和阿姊悄声咬着耳朵:“大母和大父是何时回来的?昨日大兄成婚拜堂时不是还没见到人吗?”

      如藿向后挪了挪身子,仅以如葵能听到的声音,掩口回答着:“听说是快马加鞭,昨个半夜到的。具体时辰,我昨夜可是早早退席去睡了,你应该比我清楚。”

      如葵听闻此话,对上她阿姊疑问的眼神,赶紧摇头撇清关系。家里手眼通天的耳报神殷如藿都不知道的事,她上哪知道去。

      就在两姐妹打着你拉我扯的眉眼官司之际,便听到从门口处清晰传来的,音色老迈但却洪亮如钟的一老媪的笑谈:“怎么,你们两姊妹又在私底下打什么哑谜呢?”

      众人扭头看向松涛堂门口。

      一壮硕健美,穿着赤色蛇麟战甲,满头银发熠熠生辉的年迈妇人,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极为迅速地朝着主位走了进来。

      行动利落的老妇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默不作声,只是满脸含笑的小老头来。

      殷家大母和大父走到主位,一旁的殷母殷父早已将位置让开,退到一旁,躬身行礼。

      一直笑眯眯的小老头随意地向家中小辈拜拜手,免了众人的行礼,缓缓地坐了下去,而殷家大母则直接动作干脆,掀起重甲,落座在了主位之上。

      众人看长辈坐定,便也依次入座。

      如葵这才抬头,看向上下两世阔别数十年,殷氏一族真正把控命脉,执掌生死的殷家掌权人——如葵的大父与大母。

      如葵的大父,从刚才进门便一直笑眯眯的小老头,身形看着清瘦单薄,与旁侧健壮的如葵大母形成鲜明对比。

      而与如葵大母一样的满头银发却仅以一木钗固定,看那木钗并不光滑的表面,如葵无奈地猜测,这不会又是大父突发奇想,从路边随意攀折下来的树枝吧?但也正是如此,故而显得行事不羁的小老头越发道骨仙风。

      这看着脾气极好的和善老爷子,含笑的目光向下一扫,别说如葵如藿这几个殷家小辈,就是连殷父都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脖颈。

      莫要说如葵几人胆小不禁吓,实在是看似和蔼的殷家大父威名犹存。

      殷家大父,承殷氏律法一脉立身,曾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廷尉大夫,最高官至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但也是在权力即将达到顶峰之际,突然向皇帝请辞隐退,想要含饴弄孙,与后辈共享天伦之乐。

      皇帝多番挽留仍未能改其心意,故加封了殷氏大父大司空的头衔后,允其请奏了。

      但如葵大父的位居高位,并不是让家中小辈胆战心惊的根本原因。

      若是后人书写史书,并有殷家大父一章的话,殷家大父如无意外,应该会被分到酷吏列传里面去。

      没错,酷吏。

      酷吏:一个真正能准确概括描述殷家祖父的词。

      殷家大父素来爱笑,这点从青年到老年从未变过。

      他爱笑,他的笑不是那种豪迈爽朗的大笑或者客套疏离的微笑,是一种让人极为如沐春风放松防线的善意,是一种温暖人心的理解和体谅。

      故而,殷家大父青年时期被人称作是陌上公子,老年时期则又被称作是乐知天命,人气多年未减。

      但殷家大父也是带着这样直击人心的温暖笑意,出入血流成河恍如人间地狱的刑司诏狱,亲自上手拷问犯人。

      不管犯人是嘶吼惨叫还是痛骂求饶,大父眼角的笑纹仿佛是青铜铸上去的一样,丝毫未动。

      听说阿耶亲眼看过大父审讯犯人,这不,阿耶都人至中年了,看见大父仍然被吓的仿佛和个蝈蝈一样。

      殷家大父朝阿嫂招了招手,“来,这便是我家那个不成器孙子的新妇了吧?走上前来,让大父大母好好看看。”

      如葵眼见着,程家阿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顿了顿,随即便抬头,脸上扬起温婉大气的笑容,随着阿兄一起出席跪到了堂中,向主位的两位长辈行礼。

      礼节定是极为妥帖的,如葵甚至在这里面看出了新妇的婆家长辈的慕儒之情。

      就在如葵以为一切很正常等着大父大母赐礼祝福时,殷家大父却笑着开口说:“好有意思的小女娘!你怕我,就不必勉强自己,硬生生挤出慕儒之情,又不是看台唱戏,放轻松即可。”

      !想到了!

      程家阿嫂这一切妥帖合适的行为就像,就像,戏子演戏一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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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更新状态:入v前随榜更新~入v后稳定日更3000+~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