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人造心脏 ...
-
“给。”
7区边界，垃圾场，一个昏暗的小角落。
岁容接过山游递过来的一袋子铁片，默默找回云端存储的外形数据，任凭可塑性身体接纳这些和他的风格明显不同的东西。
可塑性材料像浪一样四散开，慢吞吞地把铁片“吞”进身体里，岁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部分钢铁片已经被可塑性材料“推波助澜”到了该去的地方。
“你去拿这些东西的时候，7区里面有发生什么吗？”岁容一边调整钢铁片位置一边问。
“没发生什么，刚刚在这边的人都在陆续回家。”山游道，“不过我走的时候，看到你老公好像也在外面。”
“什么？”岁容蓦然睁开了眼睛，“他今天来垃圾场了吗？”
“我没见到。”山游摇摇头。
“那他看见你了吗？”
山游还是摇头，“不知道，应该没有看到，我隐藏地应该挺好的。”
“还是要小心一点。”岁容蹙眉，“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
“让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一个普通人，知道了应该也没事啊。”山游“啧”了几声，“有他在，不会妨碍你做自己的事？”
“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岁容低下了脑袋，他的一半脸已经变成了钢铁片，“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应该何去何从，好像作为实验室里的机器人，才应该是我的宿命。”
“算了吧，在实验室里过的什么生活我又不是不知道，特别是你这种私密性更强的实验项目，应该有不少的罪要让你受吧？”山游问：“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逃出来吗？”
岁容沉默了会儿，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哎。”山游无奈抱臂，“那你就好好在这灰色地带享受生活吧，人也不是非要有什么目标才能活。”
“我又不是人。”
“你在实验室产生自我意识，每天忍受那些实验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吗？”山游一阵见血。
岁容许久说不出话。
山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岁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寂静，周侧只有钢铁片和岁容的可塑性材料相摩擦的声音，和风带过机械垃圾们的“簌簌”声。
“算了，你刚来到这个世界，肯定需要时间思考。”山游最终败下阵来，“话说，你能变得和上次一模一样吗？别被艾洛老头看出破绽了。”
“没问题。我专门保存了上次的外貌数据。”把所有钢铁片归位后，岁容从地上站起来，人造月亮的冷白色光芒映亮他半张脸，“艾洛老头那么小心谨慎，怎么没发现你是个他不喜欢的仿生人？”
山游过来扶着岁容，两个人一起往艾洛老头的地方走，山游笑道：“我会装呗。他一感觉不对劲我就装机器人说话。”
“你是我之前的批次？你看起来比我仿生多了。”
“不。”山游斩钉截铁，“所有的仿生人其实都只是机器人而已，顶多只是仿生功能的不同，比如我是家政型，你可能是武器型——”
“我是全能型。”岁容打断他。
“好好好，你是全能型。那还有娱乐型，专门为了满足人类的繁殖欲的。”山游说：“大多数都只是身体结构仿生，是拿着真人的数据仿生出来的，但基本都不会有像咱们这样植入AI的对话仿生的。我也不知道艾洛对小机器人和仿生人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但大概能感觉到，他不喜欢对话和思维模式太仿生的。”
“咱们甚至不是思维模式仿生，是诞生了自我意识，他肯定更加受不了这一点。也不知道现在世界上这么多机器人，有多少拥有了自我意识，总之——我们得藏好了。”
“嗯。”岁容表示理解，“那你就是比我多了自我意识，所以看起来比我仿生。”
“是的。毕竟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比你长。”山游骄傲说，“我有人类的情感，有时候我认为我就是人类。”
“情感……吗。”岁容陷入思考。
“多感受这个世界就好了。”山游道：“人和人之间摩擦才会有情感，如果你一直在实验室，肯定永远也不会有情感。”
岁容没说话，跟着山游走了很久。
“根据联盟的历史，人类似乎认为，理性要比感性更重要。”岁容问：“情感有什么用？”
“等你拥有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你的底层代码到底是什么？事实上你今天为这群人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就是情感作祟。”
“为什么？”
“像救世主一样救了所有人，还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这很伟大了。”
“……”岁容道：“可能是‘人类至高无上’之类的吧，今天有段时间我确实没办法控制自己。但我也确实感觉自己也愿意做那些事。”
“好，找到情感第一条，努力抛弃底层代码。”山游的声音越说越小，绕到岁容身后，推着他走，小声说：“嘘，快装傻，咱们到了。”
他话音刚落，“吱嘎”一声，门开了。
艾洛老头的脸出现在了岁容的视野里，听上去非常生气的剧烈喘息声扑面而来，岁容静静站着，和艾洛老头对上视线的那刻，对方平静了下来。
“……多拉？”艾洛老头的声音透露出不可置信。
“是我。”岁容小声说：“可能还是要麻烦您……”
“哎，孩子啊。”艾洛老头没听他在说什么，抬手过来摸了岁容的脑袋一把，“又受苦了。”
艾洛老头的手很大，胖胖的，柔软，带着多年做修理工作的粗糙厚茧，轻轻地穿过岁容繁密的人造头发里，属于人类的温热透过仿真头皮传达到人造大脑，致使岁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大脑像是多了一层雾，思维模型都模模糊糊，属于心的地方传来陌生的感觉。
“快进来。”艾洛让开一步，岁容回神，应了声就往里走。
身后，山游被艾洛老头一步挡在了门外，岁容回眸，看到艾洛老头正用手拍打山游，以山游的力量，他完全可以还击，但他仅仅听话地站在门口，低着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是为什么呢？
艾洛老头骂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妥协了：“算了，下不为例！”伸手像方才摸岁容脑袋一样，摸了摸山游的脑袋，“进来吧。”
“好嘞。”山游连忙闪身进来。
岁容看着，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艾洛看到以后，一边往里走一边笑，“怎么了？喜欢摸头？”
“感觉，很奇怪。”岁容收回手。
“哈哈哈哈！这是爱的表现！”艾洛摸了摸肚子，招呼岁容坐下，“原来山游出去是找你，早说我也不会这么不放心。”
岁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了声以作答复。
岁容的代码和控制器都出了点问题，急需要修理其中的BUG，他相信艾洛老头的手艺，乖乖地坐在操作台上，任凭艾洛老头打开他的任何开关。
“今天垃圾场又发生什么了吗？”艾洛老头问。
“没什么，风太大，垃圾山倒了。”岁容回答：“他们在里面举办派对，有很多人都差点没跑出去，所以我和山游帮了帮忙。”
“嗯，做得好，我就说反乌会那群家伙的观点不对，你们这群小机器人还是很有用的。”艾洛不吝啬赞赏，道：“还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你的控制器代码都乱了好几行。”
岁容连忙解释：“把她们就出去以后，我没跑出去，被垃圾山砸了。”
山游在旁边打圆场：“肯定是砸坏的，你看他那外壳，太薄了。”
艾洛撇着嘴点点头，“都说这样的机器人轻便，我是不这么认为。要不我给你换个厚点的壳子吧？”
岁容连忙拒绝。
“老头，快给他修吧，他等会儿还有事儿。”山游帮着说了几句。
“一个小流浪机器人，有什么事啊？”艾洛老头明显不相信，“给你修好，也方便你做事。”
“真的不用了。”岁容道：“我……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等会儿要上班了。”
“这个点上班？！”艾洛老头的手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吐出的字句都变得不太完整：“啊、啊，这样……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外壳，嗯……没事，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是自己努力赚来的钱都是好的。”
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岁容忽然明白了艾洛老头误解了什么，还不等他为自己解释，艾亮哦老头忽然嘀咕：“机器人应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吧……嗯……没事，我是万物神医，你要是哪里有问题了就来找我……”
“不，等等……”岁容百口莫辩，余光里，山游笑得前仰后合。
艾洛老头还挺……挺贴心。
岁容回家的路上，心里就只有这个念头。
回到家，他和上次一样，把外表明显的钢铁片藏起来，然后悄悄化成一滩，蔓延回床上。
这次他专门注意了家里的机器人，尽量避开了它们。
躺在床上以后，他回想今天经历的事，总感觉自己的伪装碳基人的生涯又多了一丝荒诞。
但莫名想到艾洛老头的那个摸摸头，他心里又浮现起当时那种特殊的感受，于是悄悄的、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嗯……”身后的人忽然嘟囔出声，吓了岁容一大跳，他以为封野醒了，装模作样地扭过去，也伪装自己刚醒。
扭过去还来不及展示仿生人出色的表演技巧，他蓦然被封野抱了个满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减至几乎没有，他的面容挨着碳基男人温热的胸口，一种淡淡的不知道什么类型的香气瞬间将他包裹。
男人的胸膛起起伏伏，岁容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隐约听到对方嘟囔说：“大鸡腿……别跑……吃……”
岁容：……
他静静等待了会儿，等到封野彻底平静下来，才舒展腿脚，在封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无意识地蹭了蹭对方。
人造心脏又传出奇怪的感觉，和艾洛摸他脑袋的时候大差不差，岁容不知道这个感觉究竟来源于摸头，还是来自疑似人类概念里的拥抱。
很奇怪，但……还不错。
“晚安。”他听见自己轻声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