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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太子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傅小幺扶起傅梦荧,冷眼向太子看去。
      太子不慌不忙,他站起身来:“谁能想到叔姑娘竟不用真名示人,闹出了这样一个乌龙。”
      “呵,那我便带着阿姊离开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定然不会打扰亲人叙旧吧。”傅小幺保不齐自己再待在这大殿中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子是个会看脸色的,他知晓傅小幺此时是炸了毛的猫,谁碰谁被抓,于是他说:“只是时候有些晚了,不如我在宫中过夜吧。”要是让他们出了宫,他接下来的计划可就不好实施了。
      傅小幺担心地看着虚弱的傅梦荧,心想自然太子退了一步,那么就各退一步。他应下了太子,便有人带他们前往住处。
      可这却是正中太子下怀。
      傅小幺服侍傅梦荧躺下。
      傅梦荧强撑着身体想坐起身来,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傅小幺扶她起身,待她坐稳才准备去察看是否有人偷听墙角。
      刚走出两步,傅小幺就被傅梦荧喊住了:“他要有心打探,是防不住的,四处都有暗室。”
      傅小幺顿住脚步,坐回床边。
      “没想到当年的毛头小子竟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看来我错过了很多。”傅梦荧苦笑着说。
      “我也没想到你竟真堵气去了京都,一去就是几年。”傅小幺当时以为她只是说着玩,等老爹松口自然就回来了。
      “当时年轻嘛,话本子读多了,自以为在哪都能闯出一片天地。”傅梦荧说着叹了声气。
      “唉,可是到了京都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愚蠢。一路上花光了盘缠,但至少见识了许多风光。我当时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既然回不去太常了,我心想就找个话计讨生活嘛,谁料我又想简单了。一个孤单无依靠的异乡女子,如何能在这繁华的京都找到活计?
      于是我便住进了破庙。可怜破庙都有了主人,是一群小孩,他们大多都是孤儿,少数则是拐卖人口时逃出来的。
      他们当时有向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却不了——是一种幼兽的眼神恐惧,机警充满生气,这全然不该是小孩该有的眼神。
      我离开了破庙。
      在太常时我常去挖野菜。在繁华的京都郊外,野菜却到处都是。
      所以我白天除了去找活计就是挖野菜。靠这点手艺,我竟在那破庙中有了一席之地。于是我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后来我发现,只要扮作男子,做什么都会方便一些。于是我就化名叔荧,穿梭于码头客栈中。手里有了银钱,孩子们过冬便多了些保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直到我有一日受了风寒,孩子们担心,便冒着被打的风险跑去了大户人家面前求银元。
      平常只是用棍棒吓他们,可是那次也许是他们太倔了,那户人家下了重手。孩子们……他们的生命啊,一条条鲜活明媚的生命啊,就,就这样没了……
      当我从另外乞丐头子那听说这个消息时,差点眼前一黑死过去。
      在其他乞丐的帮助下,我从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我决心让那户人家付出代价。我打听到那家人的公子喜欢出入风月场所,于是我便进了青楼。
      虽然不胜歌舞,可我却靠写诗作赋渐出了名,终于赢得那位公子的青睐。而从不服侍客人的我却独独同意了他,让他心生幻想。
      在那一夜,我终于如愿以偿——那户人家只这一个儿子,却被我断了根。
      我笑得癫狂。我被那户人家打了个半死,以为可以下去陪他们时,却遇到了回京的玉琼,这才捡回条命来。只是从此,脚却落下了病根。
      于是我便又化名叔芷,在他的青楼中打杂,顺带收集情报。
      日子也就这样过着。
      可不知为何太子突然知晓了这间青楼是他在做背后掌权人,便找了人来闹事。可惜我在混乱中没有逃过。被太子抓了去。”
      傅梦荧缓缓地说着,说到悲痛时,不免掉下眼泪,说到激动时,不免加急语气,说到愤恨时,不免脸上浮现出怒气。
      “玉琼?”傅小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果然如他所想,傅梦荧盖红了脸,她有些害羞:“是,我们日久生情,心悦于彼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傅小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可我早在两年前就该死去的。所以我不怕。”傅梦荧看出了他的忧虑。
      “你为何……”
      “为何不写信回去?”傅梦荧猜到了傅小幺的心思,“刚至京都时哪有心思写信,自身都难保了。”
      “可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家?我当时怎么可能舍得下那群孩子。”她又抢着说,“再后来,就更忙了。”
      傅小幺自然懂得这个“忙”字的含义。
      “听说你因为我的事和爹爹闹翻了?”傅梦荧轻声笑道。
      “我其实应该和你想的一样,我们的爹爹不以寻常人,总给我们别样的感觉。自然而然,我们就把别样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可到底他也是个寻常父亲。起初我也是记恨他的,后来我想明白了。要是人活得太有个性,太特殊了,是在这世上不好过的。你瞧我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傅小幺低头不语,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三姐了。
      良久,他才开口:“其实,我最佩服你了,三姐。我知道你把大多数的苦都自己吃了,告诉我的也仅是冰山一角罢了。我想说的是,小幺有出息了,阿姊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夜已深了。三姐尽早休息,明日我们便出宫去。”话是这样说,俩人心里都清楚,太子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又怎会轻易放他们出去?
      夜静悄悄的,空旷的宫中没有鸟叫声,只有萧萧的风声和半夜打更人的打更声,一夜无话。
      傅小幺这夜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他被太子打晕,梦里太子得逞的阴暗嘴脸犹在眼前。
      他从梦中挣扎着起身,睁眼天才蒙蒙亮,他能感觉到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慌乱地站稳,踉跄着跑进了里屋。
      眼前的场景让傅小幺浑身一僵——太子侧躺在傅梦荧身侧,他的手撑着头,亵衣被解开,露出光洁的胸膛。傅梦荧皱着眉,似在做什么噩梦。
      太子抬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傅小幺说:“哟,来了。看来这打过仗的身体素质就是好,常人要昏睡一天一夜的量,只三个时辰你便醒了。当真是厉害呀!”
      傅小幺此时头还是晕的,他是靠着毅力在支撑。剧烈的愤怒让他突然清醒,只是身体仍沉得厉害。
      “去死!”傅小幺吼着,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要冲上去掐死太子。血丝爬进了他的眼中,血管也突出,脸胀得通红,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
      可太子却不慌不忙,他说:“别误伤了你的阿姊才是。不如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记忆。”
      木已成舟。
      傅小幺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使它变得有序。傅小幺咬牙切齿地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子把玩着他垂在自己胸前的头发,笑得肆意:“自然是要你站在我这边。”
      傅小幺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奈何不了他:“你明知道不可能。用她来绑我蠢不自知。”
      太子不以为然地答:“哦?我却觉得是你小瞧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知晓你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傅小幺气笑了:“看来太子看人不准,是走不远的。”
      “怎么说?”这时太子才稍稍正色起来。
      傅小幺说:“我从未说过我喜欢女子。”
      太子先是一惊又瞬间笑了:“哈哈哈,三个断袖凑一堆了。有趣有趣。”
      傅小幺此时已冷静了许多,要是放任傅梦荧在太子里的话,保不齐会出大事。他说:“不如我退出,不参与任何一方,然后你把她给我如何?”
      太子不是吃素的,傅梦荧他唯一能要挟傅小幺的牌了,他又怎么可能退步。
      太子摇摇头,他说:“不如你加入我,我再与她成婚。待他日我登上龙椅,你我都风光。”
      傅小幺冷笑:“痴人说梦。”
      “那请回吧。等你想好,我们再来谈条件。在此之前,令姊先由我照管。”太子下了逐客令。
      他本以为可以逼得傅小幺表态,只要他一表不论真假与否,都是他胜了。可现在看来,他不吃硬的,于是只好从长记忆了。
      “我若是偏要带她走呢?”傅小幺可不敢只留她一人在这吃人的宫中待着。说着,傅小幺做出攻击的姿势。
      太子仍然不慌:“你以为你能够带得走她?我宫中的侍卫可不是假把式。虽然杀不得你,但要治你的罪也是轻松的。比如傅将军夜闯东宫意欲行刺太子。你看这个罪名如何?”
      傅小幺有些动摇了。
      透过薄纸窗,依靠微弱的晨光,他可以依稀看出外面有不少的待卫。此时他的手中已浸出一层薄汗。适才压下去的药劲已窜了上来,他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了。
      他强装镇定,他说:“如果我知晓阿姊有半分闪失,你定是会不好过的。”
      傅小幺离开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他回头看见太子会忍不住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可他现在不单为他自己活着,他还为张期荷活着,他的身后还有千千万的士兵在等着他。
      他当真是个懦夫。
      傅小幺晃出了宫。宫外宽阔的大街上既无车马也无行人,就像一盘僵住的死棋。
      傅小幺思考着对策,脑海中却闪过太子刚才的那句话。若是为真,他不敢想,也许他会与赵玉琼撕破脸,也许权当他是陌生人,也许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也不清楚,可能是药的原因,他的脑袋混乱得很,以至于他走起路来都是晃悠悠的。
      外出买洒的士兵发现他,忙将他扶回了营中休息。一直到下午,傅小幺才缓过来。向营中吩咐了一些事后,傅小幺便又出了营,这次他要向赵玉琼确定一些事情。
      一路走一路问,弯弯扭扭绕了好久才到五皇子府中。只可惜赵玉琼不在这里,目前他仍是居住在宫中的。傅小幺苦笑:看来赵玉琼是打算和太子死磕到底了。
      于是傅小幺又问橘娘在不在。向傅小幺开门的人瞬间变了脸色,他小声地告诉傅小幺说橘娘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而她也成了在赵玉琼面前禁提的人。
      傅小幺闻言脑袋一片空白,张期荷从未与他讲过,而赵玉琼也几乎没给他写过信。真是奇怪得很。
      看来在他在边疆杀敌时,京都发生了许多事情。
      他去到尚书府,这次是光明正大从正门入的。府中所有人都对他必恭必敬的,不敢抬头看他,所有人都称他是将军。
      他径直找到张期荷,开口就是问他橘娘的事。
      “橘娘啊,她,死得不冤……”张期荷是怕傅小幺在战场上分心,“她是前朝的遗民。她想借助赵玉琼复国。”
      短短几句话犹如巨石,击起千层浪,让傅小幺沉默了好久。
      “赵玉琼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良久,傅小幺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他不信赵玉琼对橘娘没有一点感情,至少橘娘是真心爱护着他的。
      傅小幺想从张期荷口中得知答案。
      “没有。甚至橘娘的最后一程,都是赵玉琼亲自送的。”张期荷没有说出傅小幺心中想要的答案。
      “那天下午天白得出奇,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外,叫人看不真切。就是在这样一个下午,橘娘被架在柴垛之上,而赵玉琼亲自点燃那堆柴,火焰的高温扭曲了他的脸。
      我看到橘娘还在对他微笑,就像她早知道这天会来一样。当时你正和胡人交战,我怕让你分心,才没有告诉你。”张期荷继续说。
      又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傅小幺才开口说道:“我要去找赵玉琼。”
      傅小幺在宫外等了,又进宫找。
      可赵玉琼就像是消失了似的,任傅小幺怎样寻都寻不到。眼看着快到回边塞的日子了,可就是找不到赵玉琼。
      最终,赵玉琼没等到,傅小幺却等到了一个坏消息——傅梦荧死了。
      傅小幺第一时间冲进了东宫,他找到太子发了疯似的问他姐在哪。太子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指了指他身后的房间,说:“为了让你相信她的死与我无关,我都没敢动她。”
      傅小幺置若罔闻,他推门而进。只见傅梦荧靠墙半躺在地上,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连嘴都被堵上了,像是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她的头被撞破了,血染红的半张脸,顺着身体浸红了衣服,染红了地。
      她应该是撞墙而死的。那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为什么?”傅小幺对跟在他身后进屋的太子说。
      “你是问她为什么被捆手捆脚,还是她为什么自尽?”太子反问傅小幺。
      “前一个嘛好说。她可是位烈女子。她醒来后认清形势就想用剑了结自己,因为我玷污了她。
      可我阻止了,顺便把房内一切锋利的器具收起来。可她却又想用头上的簪子自尽,我再次阻止了她,顺便把她的手脚捆了,这样她就被束缚在了床上。
      可她却又企图咬舌自尽,被我及时发现,顺便用布堵住了她的嘴。瞧吧,可真是个烈女子。”说罢,太子摇头叹息,一脸婉惜的模样。
      太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昨夜我试图让她认清现状,让她对赵玉琼死心。于是我告诉她说赵玉琼是个断袖。
      你的阿姊自然是不信的。她口中喃喃念着不可能,却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赵玉琼并不喜欢女人。走时,我用布再次堵住了她的嘴,以为她会老实了,结果今早一来便是这样了。你看,不完全怪我吧,赵玉琼也有份。”
      “闭嘴,明明错都在你!”傅小幺冲太子吼道。
      “怪我?”太子说,“是,我是直接原因,但我却不是根本原因。聪明如你不可能不清楚。所以,别再自欺欺人了,傅将军。”
      太子走的这步棋是妙极了,敌进他可攻,敌退他可追,总之到最后都是他赢。
      傅小幺没再说话,他走到傅梦荧面前蹲下,用颤抖的手去抚摸傅梦荧。
      触手冰凉,她的脸不再似从前一样柔软。傅小幺突然就想到了从前他偷摸下河被阿姊发现时的情景了。
      想着想着,傅小幺忽又笑起来。也许这样走了也好,不用再忍爱这世间疾苦,不用再为人世而悲伤了。
      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彻底变了。
      傅小幺很轻松地就将傅梦荧走带出了宫,太子的目的已然达到,剩下的事就无需他劳心了。
      傅小幺找了家殡馆,让店家帮忙为她梳洗整理一番。随后他带着傅梦荧回到了尚书府。
      他的阿姊自然应该魂归故里,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让张期荷送她回太常。路途遥远,又临近回边塞的日子,傅小幺不能够亲自送她回乡了。
      傅小幺想,他的阿姊一定很想念太常清澈的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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