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丘比特》白陆屿

29、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工作日里，池夏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被灌满了铅一般涨得发疼，虽然人坐在工位上，但魂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就连一向不关心她工作的苏奕暖都察觉到了异样，小声地凑到她身边问：“你最近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没精神？”

　　池夏扶着脑袋，即便嘴上说着：“没事啦，可能昨天睡太晚了。”但无论谁看都能看出她心事重重。

　　那天晚上所带来的冲击仍意犹未尽，虽然现下她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但在看到ZE728的那条消息后，她似乎沉默了许久。
　　等到心情稍微平复些后，池夏才抓住了重点，问了句：“是在koi上认识的人吗？”

　　在交友软件上同时和好几个人聊天的情况也不算少见，比如苏奕暖就说过线上交友要多线发展，重点捕捞，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ZE728在koi上被其他用户捷足先登，那么池夏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可他却回答：“是公司其他部门的同事。”

　　这倒让池夏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虽然自己一向来不看好办公室恋情，但存在即合理，她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不然倒更显得她过于小气，嫉妒别人似的。

　　更何况，她和ZE728算什么关系呢？撑死也不过是网友，又有什么资格对他的私生活评头论足。

　　即便想要佯装若无其事，重重敲打着手机屏幕的动作还是暴露了池夏的真心，她打了无数字最后又尽数删除，发过去一句：“要我帮你出谋划策吗？”

　　对方很快回复：“你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池夏压抑着内心的不满，说道：“也不是，但我比较了解女生嘛。”

　　ZE728没有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去忙别的事了，在长达十五分钟的沉默后，他才终于想起要回复这条消息。

　　ZE728：“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希望对方怎么追你？”

　　追？这个问题还真是把池夏问懵了。

　　夏天：“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一眼就定生死了吧。”
　　ZE728：“？”

　　夏天：“毕竟谈恋爱这种事情还是很看眼缘的嘛，如果相处地比较愉快的话，也不存在谁追谁吧。”
　　ZE728：“......”

　　池夏抿了抿嘴。她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似乎并没有令对方满意，但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话。

　　ZE728：“那要是两个人之间存在一些误会呢？”

　　夏天：“那就说清楚呗。”

　　ZE728：“有点复杂......”

　　夏天：“有什么复杂的，喜欢就去表白，这么简单的事。”

　　说着说着，池夏甚至感觉有些恼火。

　　可对方却没能察觉到她逐渐不耐烦的情绪，依旧“不耻下问”。
　　ZE728：“突然收到表白的话，你不会觉得很突兀吗？”

　　夏天：“都成年人了，不要搞乱七八糟的，喜欢就直接去说，约人家去吃饭看电影，懂？”

　　ZE728：“就这样吗？”

　　夏天：“那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要送999朵玫瑰吗？”

　　这一刻，池夏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居然如此真情实感地帮着自己曾经的“暧昧对象”追求另一个女生。

　　虽然这个“暧昧对象”也是她自己封的，对方可能压根没这个想法，但她仍然觉得有些可笑。

　　ZE728：“好吧，我明白了。”
　　ZE728：“谢谢你的回答。”

　　非常客气，非常疏离。
　　那一刻，池夏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或许就止步于此了。

　　明明是仅存在于网络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她却有种近似于失恋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比当年真正失恋的时候还要让人伤神。

　　隔天她在网上“寻医问诊”，有人回复她说是因为不习惯导致的，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戒掉一个习惯也同理。

　　于是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二十一天之后的奇迹发生，即便这段时间内自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她嘴上说着没事，可苏奕暖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人。

　　晚饭过后，池夏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桌上的餐具，苏奕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等对方终于收拾完毕后，她才幽幽地说了句：“你，有情况。”

　　池夏回过头，反问：“什么情况？”

　　对于苏奕暖这样的“八卦体质”来说，方圆十里的异样都足以引起她的警惕，更何况是池夏这种一眼就奇怪的，况且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反常。

　　她靠在椅背上，用下巴看着池夏，说：“观察你好久了，总觉得你不对劲，还不赶紧老实招来？”

　　池夏停下手里的动作，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跟苏奕暖讲讲也没什么，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完全消化这件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稍微梳理了一下思绪后，池夏才缓缓开口：“其实吧，我的那位网友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或许是池夏说得过于简单粗暴，导致苏奕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甚至还问了句：“谁？乱码哥？”

　　池夏点了点头。

　　“靠。”苏奕暖没忍住爆了粗口：“什么叫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谁啊他！”

　　“说是公司同事。”池夏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一旦接受了事实之后，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为此低落很久，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难熬。

　　说到底，网络上的伙伴也好，现实里的朋友也好，都会有离去的那一天。在情感流动的漩涡之中，想要抓住些什么才是妄想。

　　她早该知道的。

　　可苏奕暖却看起来比池夏更加义愤填膺，只见她紧皱眉头，狠狠地抬起右手锤了一下桌面：“这男的怎么这么贱，海王啊他！他喜欢同事的话还来勾搭你干嘛？”

　　池夏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也谈不上勾搭吧。”

　　苏奕暖挺直了脊背，越说越激动：“他不是每天对你嘘寒问暖吗？还给你放烟花，讲笑话逗你开心，这不叫勾搭那什么叫勾搭？男人真是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池夏抿了抿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苏奕暖倒是在一旁说得起劲：“所以说我早就跟你讲了，网恋这种东西，不能真的只停留在网上的，该见面就见面，该再见就再见，越拖越没戏。”

　　网恋？池夏撅起了嘴。算吗？不过，如今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她决定不要打断苏奕暖这番慷慨激昂的发言。

　　“不过我早就觉得这个乱码哥奇怪了，聊了半天没一点行动，肯定就是个来网上养鱼的。”
　　“没事的池夏，男人就像地铁，错过了这班，下一班五分钟后到，你不要气馁。”

　　虽然苏奕暖朝池夏投以炯炯的目光，但池夏却耸了耸肩，摇着头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种菜比较适合我。”

　　苏奕暖恢复到一开始那个浑身无力的动作，靠在椅背上问：“那你打算把乱码哥拉黑吗？”

　　池夏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是那么界限分明、非黑即白的人，当年和前任分手时，她也并没有将对方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拉黑了尴尬，二是因为她觉得即便是结束了的关系，也没必要一副仇人的模样。

　　当时，室友们纷纷说只有没有深爱过的情侣才能分手之后做朋友，但池夏想万事无绝对，如今再思索一番，发现确实没有深爱过，可见俗话还是有一定道理。

　　于是她抬起头，看着苏奕暖，“我觉得没必要吧。”

　　苏奕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留着过七夕啊？”

　　池夏笑出了声。她想起当时还和ZE728约定互送对方七夕节礼物，如今也无法实现了。

　　她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以及悬于上方的那片几近墨黑的天空，胸口竟像干涸的沙漠一般无动静。

　　-

　　与此同时，在马路另一边的高档公寓内，叶璟在听完喻宁泽版本的同一个故事后，忍不住歪在沙发上扶额苦笑。

　　“喻宁泽啊喻宁泽，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喜欢这个叫夏天的女的，然后你让她帮你出谋划策，好让你去追她？”

　　叶璟说的其实也没错，但喻宁泽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是我去追现实中的夏天。”

　　叶璟眯起眼睛，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问“有什么区别吗？”

　　“有。”喻宁泽目光如炬，表情充满了信念感：“因为我和夏天在现实里本来就是认识的。”

　　叶璟眯着眼睛问：“so？”

　　喻宁泽一脸正气地回答：“所以我不能跟她网恋。”

　　叶璟：“你就不能先跟她网恋，然后奔现，见面之后假装惊讶吗？”

　　喻宁泽：“我不能玩弄她的感情。”

　　叶璟抓起身后的靠垫作势要扔过去，“你......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喻宁泽不为所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我就不想再用虚假的身份接近她。”

　　叶璟感觉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已经成年许久的男人，而是一位刚上小学的孩子，明明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却非要他揉碎了掰开了说对方才能明白似的。

　　“你就约她出来，大大方方告诉她你是ZE728，究竟有什么问题！！”

　　喻宁泽依旧一副正直的模样，语气坚定地说：“她会讨厌我的。”

　　这是基于喻宁泽颇为贫瘠的人性观察所得出来的结论。若是按照叶璟的逻辑，先道明身份的话，她一定会因为羞愧和震惊而愈发和自己保持距离。

　　毕竟代入一下她的角度，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跟自己的上司说了那么多蠢话，光是想想就很让人崩溃。

　　叶璟：“......”
　　叶璟：“所以你打算一辈子不告诉她你是ZE728的事？”

　　喻宁泽思索了片刻，才颇为严谨地回答：“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她。”

　　他想，若是以后，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她的上司，或许那些令人羞愧的回忆会变得不再让她难堪也说不定。

　　叶璟哑然失笑：“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刚刚那招还要贱呢？而且很离谱。”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招让她觉得自己失恋了，然后趁虚而入吧？”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叶璟在内心悄悄地把它推翻了。他觉得以喻宁泽的段位，显然是想不到这么高端的技巧的。

　　于是他趁喻宁泽还没反应过来时，立刻跳到了下个话题：“我有点搞不懂了，她究竟是谁？既然是你认识的人，那是不是我也认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抓到了重点，喻宁泽有些心虚地背过身走向吧台，一边含糊其辞：“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叶璟立刻跳了起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问：“拜托，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对哪个女的这么上心，我能不问吗？”

　　其实叶璟也曾预想过喻宁泽会喜欢什么样的人。首先，可以排除叶希那样的，其次，那些富家千金估计也不是他的菜......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许久，至今没得出确切的答案。

　　可如今，这个谜底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解开这个世界未解之谜的机会。

　　喻宁泽假装没听到似的做着自己的事，他倒了杯水，随后转过身无视了叶璟的存在，径直朝沙发走去。

　　“喻宁泽，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吧，我有什么事不都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吗？”

　　喻宁泽坐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单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斜眼看着叶璟，“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对你换新女朋友的事没什么兴趣。”

　　叶璟换女朋友的速度实在过于频繁，以至于喻宁泽还没记住上一个的名字长相，就已经换了不知道几轮，时间一长，他实在是麻木了。

　　一阵漫长的“嘶”声飘在空荡的客厅中，叶璟坐到喻宁泽身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提醒他：“你喜欢别人可以，但是不能让叶希知道。”

　　喻宁泽低头喝了一口水，对他的“提醒”视若无睹。

　　叶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加重了语气：“你听到没有？要是叶希知道了，肯定会闹腾死我的。”

　　“恐怕......”他将杯子放在眼前的桌面上，以免它因叶璟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受伤：“不能保证。”

　　叶璟一脸困惑，“为什么？”

　　喻宁泽垂下了眼。他想，要是他放任自己的感情继续汹涌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这其中必然也包括叶希。

　　他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掩藏自己的情绪，但在池夏用食指在自己脸上画出笑脸的时候，有那么一秒，他不想再装了。

　　装作不想要，装作不在乎，装作感受不到。

　　所以，海终会在某一时刻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