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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穿过长长的隧道 ...

  •   “有什么喜欢的学校吗?”

      我说:“没有。”

      “你应该说,没有,母亲。”她纠正我,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问过南的姐姐了吧,京大的情况。以你现在的表现,要考上恐怕还有些难度。”

      “我知道,妈妈。我会努力的,妈妈。”

      钢琴课终于退掉了。我求之不得。不是说琴吹家的琴行哪里不好,我只是不想和他们家的少爷单独相处了。如今我对这位所谓的初恋做出的那些亲密举动感到恐惧。如果他直接向我求欢,我可能还不会受尽折磨,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触碰我弹钢琴的手,在分享一副耳机时揽住我的肩膀,我分不清他的所有行径是出自青春期的欲望,还是单纯地向我表示一种友好。终于,我开始对他所做的一切感到恼火,却无从开口。我到底是要拒绝,还是应该怎么做?

      好像怎么办都不对,不管怎么想,未来只剩下被惩罚和紧张地等待被惩罚。我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被玩弄,猫耍老鼠一样,我在不同人的股掌之间。我很害怕,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尝试着和学校里的不同男生交往,比起琴吹,多出来的项目只有亲吻。我讨厌他,说出来会被嘲笑吗?因为他不喜欢我,却对我做这样的事。也没有很喜欢那些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他们并不喜欢我,我们到底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最后一任,也是相处的最长久的一任是篮球部的家伙。他和母亲一起住,父亲长期不在家,他的母亲对他有一种近乎宠物对主人般的依赖。在午饭的间隙他向我诉苦,初中的初恋曾被这位生下他的伟大女人用烟灰缸打破了额头,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去咖啡厅了。他就这样抱怨着,零零碎碎地讲了三四次,没有一次说他母亲哪里哪里不好。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觉得这家伙有点可爱,于是在篮球部周末的训练时间,我打包了咖啡厅的蜂蜜松饼,送到了体育馆的门口。看到我过来,那家伙露出从噩梦中惊醒的表情。蜂蜜松饼令他展开了眉头,但吃完点心,他犹犹豫豫地说道:“上杉,以后……可以不要在篮球部的人面前,装作我们很熟的样子吗?”

      喜欢蜂蜜松饼,但是讨厌我吗?他摇头。篮球部也并不禁止社员恋爱。只是,他吞吞吐吐地说,学长都没有女朋友的话,公开出来,将来的日子会很窘迫吧。说完他垂下眼睛看我,头压得低低的,像是害怕我发火。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表情祈求我什么,我瞬间被那种廉价的可怜俘获了,无论如何都想说服自己原谅他。晚上,他在社团活动室解开了我的校服领子。“原谅我好吗,上杉,求求你,我真的很想……”

      至少在那一瞬间,他很想爱我吧。我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指在衣料上滑来滑去。因为担心被发现,又讨厌琴吹当时的那些做法,从桌子上滑下来之后,只觉得身体痛得可怕。他看我眼角有泪,赶紧掏出毛巾,一遍遍地把它们擦掉。被这样对待着,下半身反而更疼了,我不禁呜咽起来,用力把头按在他的肩膀上。喜欢,好喜欢,明明很痛,可是因为很喜欢,所以都可以忍受。

      这件事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不过两周后,不认识的篮球社成员开始频频向我搭话,说话间也经常挤眉弄眼,像琴吹一样。没人明说,但我好像突然读懂了他们的眼神,我在他们心中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东西。他们总是对我说:“上杉,要不要来社团活动室一趟?”说完便自顾自地大笑出声。在走廊里,我开始被撞来撞去。喜欢的,喜欢过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视我不见。他,我,还是什么,哪里不对了吗?我又开始惊慌失措,有时候甚至拿不起笔。蜂蜜松饼也好,接吻也好,感觉就像一阵青烟,从我的脑子里幽幽散去。

      “所有人都知道了啊,你在社团活动室做那种事。真是不要脸。”

      篮球社的社长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紧紧地搂着我的腰。这种事我早该知道了,然而没人跟我说出来,我还是不肯把真相放在眼里。他喘着粗气,把我按在保健室的床铺上,脖子以下的部分正向我索要,脖子以上则露出鄙夷的表情,“胸部是被不同的男人揉过吧,啊妈的,之前还装那么高冷……”

      啊,妈的。我之前竟然还装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个蠢碧池而已。

      篮球啊,喜欢啊,祈求啊什么的,真是恶心。我真是世界第一大傻瓜,好不甘心,竟然把岸本的头衔给抢了。

      真相好可怕。可惜我不得不面对,实在不想一辈子做白痴装傻充愣——可能就是没人喜欢我吧,不管付出什么都会被人当成贱货。

      不想喜欢别人了,也不想生活。好想回家。虽然家里也什么都没有。

      ————————————————————

      年前妈妈约了几个陌生人来吃饭。她推杯换盏的样子,好像跟他们很熟了似的,但其实只不过是在学校的教学宣传册里看到过他们的名字。光宙不太理解,全家为什么要装作和他们很相熟的样子,但在妈妈的叮嘱下,他努力做出乖巧可爱的样子。对方也投桃报李,不停地夸赞光宙听话懂事,聪明伶俐,将来前途大有可为云云。没人会答应一定保证我去哪所学校,不过每个人都仔细地看过了我的成绩,然后礼貌地夸奖了一下。我忍住不在桌边发笑:万一哪所都没考上呢?上杉家恐怕会颜面尽失。可我毕竟做不到,或者说不敢做。留给我的只有早庆上央,好歹能给我们各自留条退路。

      男人们出去抽烟。看着他们在冬夜里吐出的团团烟云,夜晚显得更加幽暗,漫无边际。我龟缩在小小的方格之中,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能不能像没有母亲的孩子那样,突兀地站起身来,不顾所有人的目光,随便搭上我不认识的车,向一无所知的目的地前进?我好想一刻不停地跑下去,跑到再也直不起身来,就那样趴在地上,最好是沙滩,最最好是湘南海岸的沙滩上,变成一片碎掉的贝壳,等着有人把我拾起。如果没有人想捡起我,我就扎伤别人的脚趾好了。好想……离开。

      无法离开。

      好想死。

      “又露出丧气的表情。”妈妈厌恶地说,“待会儿教授们要回来了,你跟谁赌气都好,上学可是你自己的事情。”

      全是在说谎。

      我疲于揭穿大人们的谎言,捧起冷掉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对回来的贵客们露出微笑。

      南烈要学医,他们家里没有不学医的人。岸本从没想过读大学的事,他的家人对他的期待从来不在这方面。能接受自己不被期待的人一定很幸福,我总是不断发现这一点却又无法接受,又不能完全地顺从管辖。好想变成妖怪吃掉岸本的灵魂然后占据他的身体,这样就可以幸福地活下去了。

      好想让一切都随我心愿,痛苦全都抹去,只留下幸福、快乐,幸福快乐到我可以不断回忆,又不会联想起其伴生的痛苦的人生。

      好想什么都不想。

      好想给岸本这家伙一拳。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笨。

      为什么……我也不聪明,只是虚无徒劳地感受着痛苦呢?

      ————————————————————

      压岁钱给的不多,但至少不会被妈妈重新收回去。五千元做不了什么,但是攒了三年的话,至少可以买一张单程票。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封,愈发对金钱产生一种近似饥饿的渴求。光宙蹦蹦跳跳,迫不及待地想用这笔钱买点什么。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买,只是把几个硬币投进了箱中。全家人都哈欠连天,早起参拜是否能带来新年的好运还很难说,带来的困意却是显而易见的。妈妈一坐上车就开始打盹,把头轻轻靠在光宙的肩膀上。很快,他们母子便睡在一起。父亲也罕见地在我面前打了个哈欠,眼神在后视镜上轻轻划过,和我对视一眼,也缓缓闭上。我虽然想睡觉,却不敢闭上眼睛,不想在他们面前睡成毫无防备的样子。这辆轿车装着我的家庭,却不是家,目的地也不是。周围越安静,我越想回家,想要回到一个能给我“家”的感觉的地方。

      小时候,在离越后汤泽又有几公里的地方,我和朋友有一个小小的空房子。它应该是一户人家留下来的柴房,可惜里面已经空了。我们找不到它附近其他的建筑,也没有仍在使用的耕地,就凭借儿童的无耻,把那地方据为己有。在那里烤辣白菜饭团的时候,我会想到家,尽管那里总是很冷,也没有我一直想见到的父母。我并不是想回到那里,但……不得不说我想回到那时候。越怀念那一瞬间,就越有逃跑的冲动,不光是逃离京都,还想逃离这具身体,这个世界。车子停在门口,其他人都睡眼惺忪地下了车。我的身体跟上了他们,却有种灵魂还留在原地的错觉,直到车子缓缓驶离。

      想越狱。

      当我意识到自己想要离开的时候,手上已经攥紧了三张纸币。周围相当安静,我敢保证,每一个人都睡熟了。忘了换裤子,我就直接穿着外出的衣服坐在床边,随时可以抬腿就走。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走廊里、客厅里,全都是一片寂静。可以离开,大门就这样轻松地敞开着。灵魂比我的□□抢先一步冲了出去,回过神来,我还站在客厅中央,但是,“走”的冲动已经充斥了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戴上帽子,大跨步走出房门,穿过前院,走到路上。沿着路走下去,十分钟后会有一个公交站。然后就是全新的道路。

      我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我要回家去。

      ————————————————————

      “上杉没在这儿。”岸本按下电话免提键,再继续吹干自己的头发,“喂,她绝对是去东京找那个谁了,要是有他电话的话……”

      “她没在东京!”南大声地打断了岸本的话,“把吹风机关了行不行!上杉家问了四五个人了。”

      “可是……”岸本只好关掉吹风机,抖开半湿的头发,“她还能去哪儿?说不定在路上吧。”

      “不可能,过去这么长时间她,就算去东京也该到了。”

      “离家出走啊。”岸本思索了一下,这个对于他们俩来说还算有经验,“那就找找酒店啊,漫画咖啡厅之类的嘛,还有她熟悉的朋友,学校旁边的店……”

      “她不在你这儿就算了,少操没用的心。”南烈扔下这句话便把电话挂了,大概要去向上杉的妈妈汇报结果。岸本耸耸肩,继续吹干头发。头发留长之后,要吹干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还要保养卷发,涂的东西一多,头发总是湿漉漉的。没等他吹完,电话又响了,还是南家打来的,不过这一次,电话那头说话的是南烈的母亲:“实理,小烈出去了。你能不能跟他一起,帮忙找找小辉呢?”

      “啊……”岸本赶紧关掉吹风机,“……怎么,为什么……”

      为什么南烈出门去找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傍晚,他们三人一起撞开了药房的后门。南烈的母亲在门后痛苦地蜷缩着,南烈发出一声他后来再也没听过的尖叫,而上杉辉继续冲过去,不顾地上的呕吐物,把她扛了起来:“叫救护车!”

      “好,我这就去。”岸本的手开始出汗,他挂断电话,穿上衣服,不顾头发的状态离开了家门。风冷嗖嗖的,他不得不扣上外套的兜帽。麻烦!他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又担心上杉辉是否也会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他找了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去的漫画咖啡馆,毫无结果。站在公共电话亭给南烈打电话的时候,岸本几乎要骂出声来。

      “没有。”南烈气喘吁吁地说,“我在京都。没有。东京,仙道说没有。”

      “他妈的她还能去哪儿啊!”岸本一拳砸在电话亭的壁上,“不会真……她不能那么傻吧!要不然去和歌山找找?”

      “她身上肯定不超过一万五千元。”南烈迅速地分析着,“没跟任何人借钱,天知道她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她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就算不回家,也得到咱们俩这儿来借住吧。我靠,别真死在外面了!”岸本只能尽量动脑,他捏紧眉心,拿着听筒,在原地打转起来。寒冬腊月,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投海了,二是找其他认识的人借钱或者住一晚上。住一晚上……岸本灵光一闪,“你说,她会有别的房子吗?”

      毕竟他们家里一般都会买几套房子,说不定她有其他的公寓钥匙。南烈冷笑一声,“你看她像会有的样子吗?”

      “说不定她会撬锁。草,这不重要!总之这样吧,你再找找,我去和歌山那边看看能不能捞到尸体……”

      “我去和歌山吧。”南烈的声音低下来,“你们家流程太成熟了,我怕你去了她真死了。”

      “也是,你家毕竟是救人的。加油啊,未来的南大夫,我去哪儿找她呢?”

      “你觉得她会在哪儿住,就去哪儿吧。”南烈叹了口气,“天呐,她要是真死了,还得把你叫上。”

      “叫我爸就行了呗,拉我干什么。”岸本没忍住,和南烈损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估计上杉辉也想不到。她虽然爱乱跑,却从来没有彻底失联过,不像岸本和南,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就离家出走,直到饿得不行才回家。只有一个地方,在他们看来相对陌生,而上杉辉却觉得亲近,那就是她的故乡越后汤泽。

      岸本能记住这个地名,还是因为考试的时候考过其中的选段,他一分没得。上杉一边帮他改答案,一边大肆嘲笑他连《雪国》的片段都没读过,竟然把最简单的选择题都选错了。岸本忿忿不平,他对文章和问题都半懂不懂,也不相信上杉对此有什么理解,再者,答案都已经定好了,只要看一眼就能选好。上杉翻了个白眼,说“照抄答案有什么意义”,她从小就在书中描写的地方长大,这些感受就像蘑菇一样不断地生长。结果,除了选择题,她的答案也和正确的答案大相径庭,岸本刚想嘲笑她,就被上杉扔出的书击中了脑袋。越后汤泽,说不定那里有她认识的朋友,然后她躲在那里,安静地度过一段时间,就像她之前躲在他,或者南那里一样。

      他订了最近一趟机票飞去新潟。如果这家伙死了,那她一定死得透透的了,估计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整理入棺,希望她还活着,睡得像死了一样勉强可以接受。下飞机时天已经全黑了,可降落跑道旁边厚厚的积雪依然闪烁着光芒。那并不是飞机带来的光芒,而像是雪本身就拥有星辰的特性。有个司机正在机场出口抽烟,看到有人出来便招了招手,问是否有人想要坐车,目的地就是越后汤泽。其他旅客都摆摆手,不太想被拉到车上任人宰割,但岸本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拉紧兜帽,跟着司机的指引窜上了车,来到一家有些破旧的旅馆。付给司机钱后,他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住得起这家旅馆,但旅馆的老板娘相当热情地出来迎接,极力劝他坐下来,还端来了暖身的焙茶。“天都黑成这样,路上很难走了。你穿得这么少,好歹喝点茶再去找别的地方住。”

      盛情难却,岸本只好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听老板娘推荐房间。价格相当便宜,只是面积很小,而且没有单独的浴室,洗澡和上厕所都需要去外面。就在岸本犹豫之时,一个穿着浴衣的身影从走廊上缓缓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盆。看到岸本坐在那里,她愣了两秒,又不急不慢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岸本总算是看清了那张脸——上杉辉!她活得好好的!

      岸本直接冲了过去,揪起她的衣领就想打她。老板娘吓了一跳,差点把茶杯打翻在地。

      ————————————————————

      “借下电话。”岸本到底还是踢了我两脚,一边用旅馆的电话拨号,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电话被接通后,他的语气也没怎么好转,估计是给南烈打的。打完电话,他转过头来骂我,骂我傻瓜,白痴,蠢货,笨蛋,几乎用光了他的词汇量。老板娘端出粗点心来劝架,差点被岸本一巴掌全打翻。不过也因为这个插曲,他总算是停了下来,跟老板娘赔礼道歉,又把我推上了二楼。我住的房间相对大一些,也有厕所,不过旅馆只有一个大澡堂提供热水,所以我跑出来洗澡后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都想让我妈给你准备棺材了!”岸本一边换衣服一边骂骂咧咧,“你还在这儿泡温泉,一副悠哉的样子,真想把你现在就掐死然后把那套棺材给你用上。”

      他老是这么说,不过心里肯定不希望我死掉。我也不敢看他或者南烈死在我面前,这种情感在人类中应该是相通的。我铺好被子,岸本还在翻动辨认旧浴衣的正反面,后背肌肉的线条完全暴露在我的面前,不知为何,看到它们运动起来我就想微笑。注意到我的视线,岸本回头瞪了我一眼,“笑什么,你精神病犯了?”

      “把头转过去,没有脸你的价值更高一点。”

      “滚。”岸本抖开浴衣,终于成功穿上了。他很随便地系上了带子,胸口松松垮垮的,一副随时都要滑下来的样子。虽然打篮球的人都很恶心,但是我还是很喜欢看。被我盯得太紧,岸本不自在地拢了拢领口,“干嘛啊,不是我说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有什么嘛,我的也给你看看?”

      “滚!!”

      岸本把枕头扔了过来,在我的面前弹了一下,漂亮地传到了我的手中。我把枕头扔回去,全身都缩进被卷,只留下脑袋露在外面,转头看向有些脏污的纸门。岸本也躺下来,我听见他翻身时的窸窣声。过了一会儿,他先开了口:“大家都很担心你。明天早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没必要了。你都告诉南了。”我打了个哈欠。今天到外婆的老房子那里去看了看,又去了一年级时就读的小学,走得还挺累的。直到天黑时我才想起,自己发过誓的地方是小学五六年级时读的学校,只能明天再去了。我特意洗好澡,弄干净自己,又写了长长的信,就放在自己的外套里。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找了过来。

      “我们俩又不是你的家臣。”岸本闷闷不乐地说,“唉,算了。南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他内心都急死了,连仙道的电话都要了。你再怎么闹,也不能这么对他吧。你说,你都救了他妈妈了,不能……也干这种傻事。”

      傻事?他说的不也是傻话。可即便如此,我的心还是动摇了。真是的,他就不能还像以前一样,什么也感觉不到,在关键的日子里任由我去死吗?明明只是傻瓜而已。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现在却又重新开始害怕了,都怪岸本,总是显得我胆小懦弱。

      “说话啊你,别告诉我你还想寻死啊。”岸本挪了挪身子,伸出手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傻不傻啊,人家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都觉得没活够呢,你才十八,才走过多少路啊,没出过国,没上过大学,没去过音乐会,没喝过酒,就这么急急忙忙死掉?男朋友,有没有?没有吧。南的姐姐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说是振袖没穿够还轮不上白无垢呢,你穿够了?也好歹期待一下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仪式嘛。”

      天呐,这人从里到外都傻得冒泡啊。我叹了口气,忍不住反驳他:“男朋友还是有过的。”

      “哦……”岸本噎了一下,“那……那,没做过爱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

      “不关你事。”

      “不是,谁啊!”岸本像条虫一样蛄蛹着凑了过来,脸上满溢着震惊,“什么时候的事?你同意了?不是洛安篮球部的吧,那些人我感觉一个个都贼眉鼠眼的,不瞒你说,板仓虽然人丑了点但是绝对没有那种邪恶的气质。你不会是被他们给骗了吧!我不信你交了男朋友能一点都没反应!我靠,你真的被人骗色了是不是,你现在这逼出是不是因为他,我跟你说,因为这种事轻生是最傻的,一个电话把我们几个叫过来不就得了,土屋也不参加冬季杯了,我们三个直接……”

      “别说了。”我一只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止不住地从脸上滑下来,一直掉到耳边,“别说了。不是因为这个。要是就这么简单还好呢!”

      岸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是他表达关切时经常会做的表情。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吞吞吐吐地说,“他们,欺负你吗?”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不想对他说谎,更不想对他说实话,越努力压下语言,就越挤出更多的眼泪。我只能一边哭,一边努力地摇头。我不讨厌他们,我好讨厌愚蠢的自己。岸本被我的哭泣搞得不知所措,他小心地伸出手,环过我的身体,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没事的,这都是小事。我爸说了,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遇到的事都不过是擦伤而已。再说了很多人他都感觉不出来什么第一次的,遇到那种人你就一口咬死说没干过不知道就行。”

      “他妈的,岸本实理,你这个傻逼!”我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我该哭还是该笑啊,妈的!都怪你!我又不想死了!我简直像个白痴疯女人一样,天天以死相逼好像想得到什么似的,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好像,也确实是很昂贵很奢侈的东西哎。

      对不起,好像确实是我奢求的太多了。

      我抓住岸本的头发,把他的脸狠狠砸在我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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