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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普普通通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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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盯着眼前那两片开合的红唇从慢到快,口型越来越大。直到他反射性地捉住了向他扇过来的那只手,脱口而出:“我们结婚!”他才听见她在骂他之前说:“我怀孕了。”

      01
      铁男和久佳有一个女儿,叫田中伊梨,6岁了,长得集合了父母的优点,大眼睛乌溜溜的充满灵气,一张角度柔和的瓜子脸带着婴儿肥,脸颊肉嘟嘟怎么看都可爱,小巧的方下巴和黑漆漆的倔强卷发似乎宣告了这准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
      当然,一年级的小姑娘再有主意,也不可能冒着大雨一个人放学回家。她只好和律子老师以及律子老师的儿子秋元邦彦在学校里等爸爸来接她。
      三十岁的年轻女老师站在教学楼的玻璃大门前面,左手牵着伊梨的小手,右手搭在儿子的头顶上。老师的白底落樱花纹的长裙子被风带动,被缺乏教养随风乱跑雨沾湿了些——只有一点点湿,并不耽误裙角飘起,但又不会飘得高到令人尴尬。
      很好,很完美,铁男想着,从车子侧门储物格拿出折叠伞,虽然他尽量停得贴近教学楼,毕竟还是有那么十来米的距离,那是一段台阶。事实上,如果不是大雨而且已经放学一小时学生都走光了,车是不允许开进校园的。
      铁男没撑开伞,开门,弓背缩头钻出车子,关门,几步跑上台阶,一手牵过欢快地叫“爸爸”的小女儿,一手握着伞放到腿侧,认真鞠躬,笑道:“实在抱歉,因为大雨,路上不好走,来得晚了,实在是给老师添了麻烦。”
      律子老师略鞠躬,算回礼,客气地也笑:“这是我的责任,田中先生不用太介意。”
      做完了必须的礼节,铁男抱着女儿直起背来,低着头——因为比对面的女人高很多——又笑,微微地,眼神的落点在律子肉肉的鼻头,嘴角配合出礼貌的弧度,伊梨的卷发扫到他的脸上,遮住他半边脸颊。
      “多谢。”说完不等女人给反应,将折叠伞递给伊梨,眼角笑出纹路,“闺女,帮爸爸打开。”
      女儿身量还小,不够撑开伞的,小手握着伞柄有些苦恼,律子见状上前帮忙撑开,温柔地递还伊梨。铁男在伊梨甜甜地道谢声中重新看了看律子,再道谢,语气比之前包含更多的诚意,笑说:“老师住得远吗?怎么回家?”
      律子轻轻摇头,生分地回应:“不远,我等雨小一点再走。”
      “开车?”
      “没,我家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
      铁男点点头,对上了律子细长柔美的眼睛,“老师,请稍等,我先把伊梨送到车上去。”
      虽然只有几步路,但雨实在大,铁男把伞中央留给了伊梨,自己另一边肩膀差不多湿透了。他把女儿放在后排座位,又撑伞回到台阶之上,伞递给律子老师,决断到:“上车,我送你回去。”
      这次田中先生没有用敬语,语气强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律子紧张,将儿子的小手握紧自己手心,田中先生魁梧的体型和青黑的下巴让她感觉到压力。她想拒绝的,但她对拒绝对方的强硬不在行,可是答应下来,她又有点怕。
      所以秋元律子此时透露一种,与她那张斯文柔和的脸不和谐的别扭情绪——简直像只在走独木桥的小羊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太喜欢这位老师的原因了——铁男想。
      柔弱、自持、拧巴,这些特质搅在一起,一边挟持别人的善良,一边自命清高得不行,帮她没准被她嫌弃多事,不帮她、她那个无助的样子又叫人有负罪感。
      铁男不爱跟这种不痛快的人打交道,她要不是伊梨的老师的话。“你不是说不远,”他指了一下校门,雨密得看不清那里,连成片急急泼在地上,哗哗地,他们说话得抬着声音。风不大也不打雷,但看天阴沉的程度,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我送你,都没人了,你不怕,小朋友也要回家。”
      邦彦的手在妈妈的手心里挠,律子便心疼起来,鼓起勇气拉着儿子一起做谢礼,“田中先生,麻烦了,”又柔声说,“邦彦,谢谢叔叔。”
      铁男“嗯”了一声,没等老师和男孩子,跑回驾驶位上,这次他的T恤湿透了,贴着汽车座椅很不舒爽。他发梢坠着水珠,黑漆漆的卷发之间夹杂几根银丝。
      他随手抓了一把,想找张纸巾,副驾驶储物格里有,但律子已经上了他的副驾驶位,他便没说“请帮我抽张纸巾”这样的话。他挺意外,还以为这位女老师会跟孩子们一起坐到后排去。
      他侧头看着律子收起来的伞,被两只紧绷的手牢牢抓住,送到身前,水滴落在地板上。“今天的雨真大,”他不带情绪地说,“老师你家的具体地址在哪里?请给我指路。”
      之后一路无话,除了伊梨和邦彦小声聊天,以及律子下车的时候再次客套的道谢之外,只有单调的雨声。
      秋元老师住的公寓还挺高级,看来秋元先生的收入不错,但与他无关。铁男的眼睛从女人挺直的背上收回到后排座位,看看开始打哈气的小女儿,叮嘱到:“闺女,别睡,别感冒了。饿了没?”
      伊梨揉揉眼睛,手抓着安全带,有些无聊,奶声奶气地回问:“妈妈又要加班吗?爸,我想吃可乐饼。”
      可乐饼?铁男透过闺女可爱的小脸蛋儿,想起久佳不赞成的表情,那个睁大了眼睛气鼓鼓地让他少给孩子吃油炸食品的鲜活样子,笑了出来,“你只能吃一个,然后煮点拉面吧。妈妈加班,说大概要10点才能回家。”
      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入了夜,这样普通的日子,他和久佳一起,后来又添上伊梨,已经过了两千多天。他挺满足的,满足到觉得再过上10倍的两千天也不会腻吧——如果久佳的工作能清闲一点就更好了。
      和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家庭一样,铁男跟久佳也过着每天忙忙碌碌、赚钱养家、教育小孩的平凡日子。这种生活就像天上的日月星辰,有着悠然的节奏,也有单调的规律,有安稳的幸福,也有一眼就能看完人生的无聊。
      不太一样的是铁男这个人,他说要结婚的时候,从前的朋友都觉得他该去看看精神科。他没解释,随意笑笑,把他改了又改的宝贝机车卖给一个跟他们胡混的小开,拿钱交首付买房安家去了。从此他再没回过那群暴走族的据点,老朋友里还来往的,只剩三井寿。
      彼时三井寿刚上大一,而现在,他已经二十六。他觉得自己还相当的年轻,于是格外反感回家——每次回家都要被催婚,妈妈提着他的耳朵喊:“你还要浪荡到什么时候!快去给我生个孙子玩!”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婉拒了相亲对象,三井寿握着电话,抬头看看已升到半空的明月。东京的灯太亮,天上能看到的星星已经不剩几颗了,连月亮也不如湘南海岸的有韵味。
      二十六岁的三井寿,站在熙熙攘攘的东京街头,耳朵涌进商家的宣传音乐,眼睛扬起对着亮得委屈的月亮,开始怀旧。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有想象中的海的腥咸,倒有不知哪儿飘来的小吃的混杂香味,夹杂在燃烧不充分汽车尾气里。
      “这什么破地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翻了个白眼,拨了电话给铁男。
      铁男刚把伊梨哄睡着,回屋哄久佳还没到5分钟,他靠着床头给怀里的媳妇儿揉太阳穴,久佳改了一天的稿子,回家就嚷头疼。铁男看着久佳紧皱的眉毛心疼得紧,低声说:“这么累不如换个活儿吧,我看你常联系的那些撰稿人,都比你自在。”
      卧室主灯关了,只开了光线昏暗的夜灯,柔柔的笼着他们。
      “不写就没收入,保险要自己上,”久佳眯着眼睛轻轻的摇头,往铁男坚硬的胸口又凑了凑,“太不稳定,伊梨上小学了,以后开销会越来越大。”
      提到钱,铁男不想谈下去。伊梨太小不能扔家没人管,久佳太忙一周有三、四天加班,时不时还要出差。他倒想多赚点养老婆孩子,可是像他这样高中都没念完的,想找个只上白班的高薪工作,太难了。他现在的薪水只有久佳的一半。
      电话这时候响了,铁男只当做没听见,被久佳推了两下,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接电话,打算直接骂回去。
      “哎!出来聊会儿!”
      可惜话筒对面的态度比他还不拿自己当外人,铁男对着望向他的久佳的眼睛眨了两下,按住话筒说:“是三井。”
      久佳点点头,窝回了被子里。那散落的秀发和肩膀的弧度在夜灯里尤其美妙,铁男嘴角微微翘起来,声音里带上些温柔:“啊,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银座的Siren,离你家不远,你快点!”
      三井语气不善地直接挂掉电话,铁男只好对着忙音说了声“好”,走到床边帮久佳关掉夜灯,凑到她耳边,舔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耳廓,笑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轻落步出了门。
      铁男住港区,离那家叫Siren的酒吧很近,开车用不上5分钟。他想可能要喝两杯,便没开车,拦了辆出租车。此时是晚上9点多钟,街头还很热闹,东京比镰仓繁华太多,天虽然黑透了,可完全没有入夜的感觉。
      路上行人涌动,在约会的打扮靓丽、带着喜悦的年轻男女,刚脱离应酬的放开领带结、或者换下高跟鞋、面有疲惫的中年,维持社会运转的主力人群将白天延得越来越长。
      铁男打开车窗吹晚风,对三井他总是不放心,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肯放开心结拥抱生活啊。
      三井寿不爱喝酒,他酒量其实不错,但讨厌第二天起床的头疼。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大杯淡啤酒,几碟小零食。沙发的角度舒服,他拿食指和拇指捡起一颗开心果,剥了壳搓去细皮,向后靠到椅背上,果仁丢进嘴里去慢慢地嚼,香甜味道在齿间散开。
      老板是名中年女子,在吧台旁边唱歌,声音婉转悠扬,时而飘上5个八度的海豚音,让酒吧有梦幻感。Siren选了淡紫和淡黄的灯光,交替照到三井寿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梦幻。
      铁男抬手阻止了前来引路的服务员,站在酒吧门前看了一圈座位,找到角落里在沙发上仰得像个王子的三井寿。也许这家伙真的需要喝点。铁男走到三井身边,喝了口淡啤酒,叫服务员给他们送两杯金汤力过来。
      “别自作主张给我点酒,你这家伙。”三井踢了下铁男的脚踝,不乐意到:“我明天上午有课。”
      铁男握着啤酒杯,往三井身边坐过去,扫扫裤脚,“一杯没事儿,喝完回家睡觉去。”
      “你着急回家啊?哎我问你,结婚,就那么好玩儿?”
      “好玩儿啊,你又去相亲了?”
      三井不再吱声,懒洋洋地假装专心听歌。
      酒送到了,Siren的调法特别,加了少量甜甜的樱桃汁中和苦涩口感,整杯饮料成淡粉色,冰块让杯子外壁挂上霜,酒面漂着浅黄的柠檬片,看起来很爽口。
      铁男将那只漂亮的酒杯送到三井嘴边,叹了口气,劝到:“你谈个恋爱试试,这都多少年了。”
      “没说不谈,没合适的。我不喜欢我妈妈给我介绍的那些刚上班的小姑娘,”三井话说得有些不耐烦,推开酒杯坐起来,指指歌喉堪比海妖的酒吧老板,“我喜欢这种气质型御姐,你有合适的?”
      铁男上下打量过女人,很高,算上脚上那双镶了水钻的尖细高跟鞋,只怕在175往上,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保养得好看着年轻,剪了短发,露出耳朵上大大的反着银光的耳环,身材也好前凸后翘,将贴身的酒红色吊带裙穿得情而不色、极具韵味。
      他忍不住笑出来,扭回头盯着三井寿那双带着挑衅的眼睛,问:“你认真的?你要是随意说说我当没听见,你要是认真的……呵呵……我还真认识一个。”
      “我当然认真!”三井寿说得斩钉截铁,“倒是你,什么人都认识?”
      铁男点点头,呷着酒淡淡道:“久佳的朋友,找机会介绍给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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