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弥黛尔和她的星辰》冥冥不归

47、狂欢节(4）

　　等到弥黛尔终于站稳了脚跟，她已经到了一个离原本公园两条街远的广场上了。

　　站稳脚跟不代表她获得了自由，情况甚至更加糟糕了——那些人无法再往前拥挤，一窝蜂地堵在戏台周围，周围的空气不再有任何流动性，弥黛尔几乎被人群的浊臭味浇筑在了里面，从头顶到脚都被覆盖了个严严实实。很快她就发现，她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比肩接踵的状态里动弹上哪怕一步，更别说脱身了。

　　唯一的优势可能是弥黛尔在混乱中抢到了意外还不错的站位。只是这站位对现在她来说实在没啥意义。一方面弥黛尔本人也没有想要看戏剧的想法，另一方面周围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是欧洲人种，几乎都比弥黛尔高上一个头。他们密密实实地组成了全方位的人墙，弥黛尔就算踮着脚也啥也看不到，只是很纯粹地在受罪罢了。

　　戏剧演员似乎已经粉墨登场了，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雷鸣的欢呼。弥黛尔像饼干的夹心一样被不安分的人群拥在最中央，为了缓解这种焦灼感，她只能抬头看天，游离的意识勉勉强强地从一大团杂音中分辨出主旋律。

　　怎么说呢，在这种狂欢节上上演大提琴为主乐器的低沉曲目，这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不和谐。

　　不过，听唱词倒是很正统——无非就是龙与阴谋家，公主与王道骑士的故事。就算有悲剧的情节，只是正常戏剧里的一个小小环节，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合家欢。
　　像这种戏剧，观众一般图的都是演员，情节什么的倒在其次啦。
　　弥黛尔在心中如是评价道。

　　来都来了，也不知道台上的演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弥黛尔听身边的女孩谈论着今天舞台上的明星：“安德烈今天不会不打算摘面具了吧，我没看到有公主的选角啊。”
　　“怎么会，这历来都是重头戏吧，今天又不是假面舞会，总得让我们看一看他的脸啊。”
　　“我在海报上看到今天有请人互动的情节。考虑到舞台效果，可能是另有安排....”
　　“只要能像这样就近看到，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精神真好啊，这么挤还能谈的那么畅快。弥黛尔心想，悄咪咪地竖起了耳朵。
　　她实在太无聊了，所以，随便什么都好，来点八卦听听吧。

　　桃花，绯闻，狗仔跟踪，粉丝互掐。弥黛尔满以为能听到上述主题中的某一个，可实际上，她听到的却是:

　　“比起这个，资方对这次狂欢节的投资金额是在是惊人，安德烈本身既是明星也是幕僚，我认为这是集团的一次筹谋，在梭罗家族的婚礼期间吸引大量外商投资...."
　　"我就在想安德烈肯定不会看上这种简陋的舞台的啦，坚持戴上假面可能是因为台上站着的并不是本人。"
　　“那也不一定，安德烈一直对希腊的海洋产业充满兴趣，这可能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我很欣赏他充满野心的这一面。"

　　弥黛尔：……
　　呜哇现在的少女谈的东西都好无聊。

　　弥黛尔算是明白了，这几位少女的确是台上主演的粉丝，但她们是那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粉丝。问题是弥黛尔自己的趣味也谈不上多高级，她对这些计划啊阴谋啊的早就已经腻味了，听着听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这几位少女注意到了弥黛尔。大概全世界这么大的女孩子都以为别人听不到自己内部的窃窃私语，可实际上她们说话的声音又细又亮，都快盖过周围的人声了。
　　“哇，你们看，那边那个人长的好像台上扮演海龙的那个女演员啊。”
　　“啊？有吗？可能是因为地域风格相近的原因，我觉得她更像以往终幕公主的那种角色。”

　　弥黛尔：？
　　弥黛尔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申辩一下，于是她出声说：“喂喂，我可不像海龙噢。”

　　她可是火龙，翱翔天际的火龙。和水中的那些家伙完全不是一回事来着。

　　“呜哇啊啊啊她居然听到了，她居然没有在昏过去吗？”
　　女孩子们大惊失色。

　　弥黛尔：我只是闭目养神而不是神志不清，谢谢。

　　几个女孩子私下里能说的头头是道，可一但被人点出，她们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几个小伙伴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的决定是一致装死，不约而同地看向舞台，权当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
　　龙娘也不在意，打了个哈欠，继续眼神迷离地休息。

　　心一静，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就增强了许多。沉默了没多久，几个女孩子轻声细语的议论就又荡悠悠地飘了过来。
　　"不....你们看，真的很像。”
　　“真的耶，连闭上眼睛的表情都很神似，除了衣服，看起来是在照镜子一样……嘘，你们小声点，她会听见的。”

　　弥黛尔：.....？
　　我已经有听见了喔。

　　这话她可不能当作没听到，这话可勾起了她的兴趣。什么叫很像？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和她弥黛尔很像？到底是谁这这么有品味啊。

　　弥黛尔的好奇心终于被点起，可是她该看不到舞台还是看不到舞台，就算她原地反复蹦跶也没用。

　　这时，一个激昂的旁白声音从广播中传来，念诵着舞台上戏剧的梗概。

　　"于是，阴谋家和骑士之间爆发了一场千日之战，难分胜负。他们约定，谁要是能够消灭祸害苍生的海龙，谁就能获得公主的青睐。而海龙绝不会坐以待毙，它发誓要以无边的洪水覆灭人类——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得小心啦。”

　　人群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原来是预先准备好的喷水装置启动了，直升机轰鸣着飞过场地，像巨大的花洒一样把水喷向在场的人群。

　　被淋成落汤鸡的弥黛尔：“......”
　　这剧情怎么越听越不是味儿呢。

　　“最终，阴谋家被骑士偏远放逐于漆黑的牢狱，他终于意识到，骑士的内心远比自己还要邪恶，他发誓一定要有一天回到城堡，向公主揭发骑士虚伪的真面目，在那之前，他同海龙达成了同盟，彻底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这剧情让弥黛尔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人群从中央向两边分开，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台阶上垂下。弥黛尔刚好就站在红毯的边缘，于是她终于看见了安德烈的真面目。

　　不过，严格来说那不是什么真面目，因为一张深蓝色的全脸面具把他的五官挡了个严严实实。安德烈的穿着非常复古奢华，造型类似洛可可时期的宫廷风，可那张面具却显得特别格格不入——没有任何的装饰，没有特殊的工艺，不讨喜的颜色，血红色的眼眶，反射着类似陶瓷那样冰冷的光。

　　这是一张邪恶的面具，属于阴谋家的面具。

　　那个人让弥黛尔的心中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而海龙的选角则更是让她感到惊讶——海龙的角色是一位女性，用透明的塑料鳞片打造出类似龙鳞的感觉，穿着一身海浪一样的蓝色绸缎长裙。她戴着深红色的美瞳，有着一头黑发，外貌细看居然真的和弥黛尔有着六七分相像。

　　弥黛尔麻了，尤其是看着阴谋家和海龙牵手走上舞台，说出冠冕堂皇的盟约台词时。她更麻了。

　　巧合吧，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巧合。

　　虽然弥黛尔这么告诉自己，但不妙的预感已经让她有些坐立难安。她不得不去问那几个女孩子这场戏剧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散会，以及这场话剧到底会有个怎样的结局。
　　“吓！你居然不是安德烈的粉丝，我看你的眼睛，还以为你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呢。”

　　弥黛尔：你礼貌吗？我天生就长这样。

　　大概是弥黛尔的表情实在过于嫌弃，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脸一红，连忙改口道：“一般来说，终幕的高潮部分是公主亲手取下阴谋家的面具，发现他有一张和骑士一模一样脸的时候，可是今天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骑士的演员临时换人了，而公主的选角到现在都没定下来，我们都以为会有什么新的情节，毕竟我们一般是不会剧透的.....”

　　弥黛尔此时无比想念自己的同伴，有个黄金圣斗士在身边真的会有安全感很多。

　　她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而这种不安感很快就在终幕上演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名叫安德烈的演员是兼具口才和演戏天分的优秀演员，天生有着人群焦点的气质，就算他在终幕开幕之前狂傲地宣称自己是狂欢节的国王，也没有任何观众觉得他说的有什么不对。
　　“戴面具是阴谋家才会干的事，是国王的话就摘下面具，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台下的观众这样呐喊。

　　“国王！阴谋家！国王！阴谋家！——”

　　国王就是阴谋家。
　　阴谋家就是国王。

　　老实说，就连这些呐喊，都让弥黛尔感到一阵微妙的恶心。

　　安德烈环视一圈，用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笑着说：“熟悉我的人应该知道，面具是不能由戴面具的人自己摘下的。我的面具以往是由公主殿下亲手取下，但今天我们原本的演员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现在我不得不从在场的观众中选一位，来作为我们揭露真相的特邀嘉宾。”

　　人群沸腾了，就连那几个还算冷静的粉丝女孩子都欢欣雀跃起来，跳起来，挥舞手臂，发出有些扭曲的叫喊。不得不说这场面很有狂欢节的味道，只是弥黛尔觉得自己已经无福消受这节日氛围了。
　　她可能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想要后退，离开的人。
　　只是人太多了，她退无可退。

　　弥黛尔只能低下头，希望对方不要注意到自己。

　　可是，已经被看上的人，无论怎么遮掩都是没有用的。从天而降的玫瑰花落在弥黛尔身上，弥黛尔下意识地伸出手，把那朵赤红的花儿稳稳地捧在手心。

　　“那边有一位喜欢玫瑰花的红眼睛小姐，我想要请她来成为今晚的公主殿下。”
　　安德烈把食指竖在唇前，意味深长地说。

　　“我想要把这张面具交到她的手上。”

　　一时间，起哄声，遗憾声，喧哗声，像四处炸开的火花一样落在弥黛尔身边，宛如打翻了的颜料盘，混成意义不明却又五光十色的一大片。弥黛尔完全没有心思去搭理这些背景的声音。她只是握着手上的玫瑰花，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面具，仿佛能透过那虚伪的一层窥见隐藏在那之后的真实内心。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小姐，如果你对我的脸感兴趣，那你马上就可以亲眼见到了。”安德烈不慌不忙，循循善诱道：“你可以走到台上来，揭开这张面具，然后你就会知道，在这个世上，到底谁是国王，谁是阴谋家。”

　　弥黛尔没法在这种情况下逃跑，疯狂的人群不会容许她逃跑。

　　她只能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脚步沉重地走上灯光遍布的舞台。
　　这太荒唐了，这一定是假的。
　　弥黛尔心中想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安德烈单膝跪地，殷勤地低下身，把手放在心口。
　　他风度翩翩，几乎令人忘记了他原本的角色并不是国王，而是阴谋家。

　　同样角错位的还有弥黛尔，她明明是真正的反派魔龙，可如今却被所有人当成了公主。这实在太可笑，太荒谬了。
　　又或者，在某些人的眼里，她既可以是魔龙，也可以是公主？

　　那张诡异的，却又充满诱惑力的面具，就出现弥黛尔触手可及的地方。
　　说不好奇，那也不是真话。

　　矛盾的心情几乎把弥黛尔撕成了两半，事到如今她才稍稍理解了撒加的心境。可是就在她的手马上要触及对方的面具时，对方突然发出了沉闷的嗤笑，随之，从他的喉咙中，传出了一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犹如噩梦般的嗓音。

　　“弥黛尔，好久不见。”

　　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众目睽睽之下，舞台上的少女再也没有勇气揭开男人的面具。

　　她选择了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