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好柔弱啊》墨余酒

3、帝国纪元

　　克洛诺斯的步伐比辛西娅想象中要快得多，以至于一路上，他和辛西娅都没有更多交流。

　　“如果你爱他，你要追随他，像是鸟儿栖息在枝头，太阳回归大海，信徒登上天堂。”
　　“你要用爱驱动自己。”

　　而更出名的，是《孩子应当这样养》中那句“爱人先爱己”——仿佛爱德华先生的座右铭。

　　书籍是堪比祖宗的信仰。
　　这是爱德华先生言传身教给她的。

　　为这些话，辛西娅小跑两步，凑到克洛诺斯面前去，率先开口问：“你之前来过这里吗，先生？”

　　克洛诺斯摇摇头：“没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克洛诺斯只是看了一眼地图，又根据自己的直觉，才走了这样一条看起来胸有成竹的路。
　　这就是智者的天赋之一。

　　辛西娅眼前一亮，忙不迭夸赞：“天呐，先生，您真是智慧非凡呢！”
　　“……”

　　克洛诺斯对这样的赞扬不太适应，辛西娅每次语气词修饰太多，以至于好话听起来总是格外“抑扬顿挫”。

　　短短几步路，克洛诺斯就已经感到头疼。
　　不应该是受寒了，他最近一直有好好吃药。

　　“先生，您为什么又沉默了呢？请问是身体不好了吗？天呐，那真的是……”

　　他及时制止了这喋喋不休的关心。

　　“我没事，露卡。”
　　克洛诺斯说，“别跟丢了，往这边来。”

　　魔巷里的构造相当复杂，但也很容易找到规律，毕竟在密密麻麻的布局当中，总会有“电梯”一样的物件存在——这还是辛西娅从书上看来的。

　　所以当克洛诺斯带她登上一节藤蔓的时候，辛西娅好奇地问他：“先生，请问这是电梯吗？”
　　他回答道：“也许是的。”

　　“这里也有多层机械设备原理和一大颗能量宝石吗，先生？”
　　“没有，抱歉，它只是从功能上可以定义为电梯，但没有电，也不是梯子。”
　　“好吧……”

　　话题变得干巴巴起来，辛西娅看着树藤，心里复盘方才她的举动，是太急切了，还是说仍然需要努力。

　　直到降落后，她也没得到答案。
　　不过没关系，她刚接触到正确的话语，多失败几次是很正常的。她想。

　　“先生，你需要购买的东西就在这里吗？”
　　“是的。”

　　他沉默了一下，说:“你不用每句话都叫我先生。”
　　辛西娅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书上的内容。
　　但现在，她选择顺从智者:“好的，先……”

　　在克罗诺斯投过来的目光中，辛西娅微笑了下，单手在嘴前作出拉链状——
　　不好意思。

　　安静后，克洛诺斯又一次走得飞快，弯弯绕绕来到一个小摊位面前停下。
　　辛西娅跟着他，从他身后凑着脑袋看过去，却只见到几颗石头。

　　如果不是为了跟着克洛诺斯和航海图，她现在恐怕已经开始犯困了。
　　但现在，她强打着精神，想这里面哪一种是克洛诺斯需要的。

　　文字介绍石头的方式很多种多样，可辛西娅不知道“通常有横贯的白色条纹”与“猫眼状”都是什么样子，她无法辨认出来，只能期待克洛诺斯赶快开口，为她解决谜题。

　　善良的智者似乎听见她的祈祷，用细长法杖点了点其中一块，问：“您好，先生，请问这颗猫眼石是什么价值？”

　　摊贩个子很矮，辛西娅原本以为他应当是个孩童，但当他摘掉眼罩之后，展现出来的又是老人面孔，沟壑纵横在每一寸皮肤上，松松垮垮吊着，而眼罩还留在左边眼前。
　　脑袋上是巫师帽，破破烂烂地罩住卷曲的发，如果他摘下来，不知道是蓬松而剧烈繁殖的卷发先涌出，还是一颗被藏起来的龙蛋会重见天日。

　　书上会这样写，而她没见过。

　　辛西娅抬眼看了下店铺名，在黑暗和几乎朽去的招牌上，勉强认出来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卡佩宝石。

　　卡佩？
　　活人？

　　这个疑问没有像方才一样得到解决，卡佩先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高度上和辛西娅平齐：“你需要猫眼石？先生，这可不便宜。”

　　“是的，我知道，但我需要它。”
　　“那你要用相同价值的东西来换。”

　　辛西娅在他身后，开口询问：“请问不可以用足够的红石进行交易吗？”
　　她当然不是说自己，而是说克洛诺斯。
　　据她推测，克洛诺斯应该带了很多财宝出门，身上也一定有个空间之门。

　　“红石？”那位卡佩先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脸上的褶子又聚到一起，从丘陵变成群山，“小朋友，顶层的东西可不是用红石能够换到的。”

　　上面的东西在珍贵的同时相当古怪，卡佩先生要求要等价的珍贵物品，而其他店铺，甚至还会有人敢要山巅的龙骨，或是冰雪下的岩浆。

　　“就算是我要你的那颗心，也许在这里按照市场价推算的话，你还得添加一份礼物，才能够得上我手中宝贝的价值。”

　　短小的身材上那张皱巴巴的脸看起来相当恐怖，眼罩没有遮住的半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辛西娅的错觉，她看见那只眼睛中充满血丝，甚至……
　　下一秒，辛西娅几乎是马上联想到书上那些□□故事，瑟缩着身子，往克洛诺斯身后又躲了躲。

　　天呐，她是多么柔弱的小女孩，怎么能独自面对这样恐怖的事物呢。

　　克洛诺斯并未察觉，但他将辛西娅往自己身后挡去，微微弯下腰，与卡佩先生平视着：“或许您需要的并不是我手中的东西，而是需要我去悬浮长廊，帮您看看那里的风景，是吗，先生？”

　　听见“悬浮长廊”后，辛西娅抬起头来。
　　这个地方在场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那是卡佩家族历代公爵的展示馆，也可以称作是卡佩家族纪念馆，或者祖坟。

　　但在很多年前，那里就被寄存了无数物品，比如卡佩家族每一位领导人最后的遗物，他们的遗书，还有所有卡佩家族成年人的画像。

　　那里被某位先生寄存了一面魔镜，会告诉你一个问题的答案，或是照出你的渴望。
　　如果要去悬浮长廊的话，首先需要做的，就是——

　　“请问你在外面，找得到哪怕一个卡佩家族的人吗？”

　　要知道二十年前，卡佩家族中所有人几乎都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唯有刚出生五天的辛西娅活了下来。
　　没有卡佩家族血脉，大门根本无法打开。

　　现在，卡佩先生显然不想和他们多纠缠，他只是又一次坐下，挥挥手：“我反正是出不去的，你自己去找到一个卡佩家族的传人吧，说不定你还能足够幸运，见到我家后代呢。”

　　那场劫难不是秘密，但被困在魔巷里多年的人并不清楚。
　　不过本身，卡佩家族的人就很难被寻找到，因此，记忆停留在不知多少年前的老卡佩先生这样嘲讽着，也没有错。

　　克洛诺斯低着头，还没想好策略，就见到袖子上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在他袖子上，轻轻拉拉。
　　又扯扯。

　　辛西娅皱着眉头，马上就要开始用力时，克洛诺斯总算是开口了：“露卡，怎么了？”
　　“先生，我们出去说吧！”

　　“现在吗？”
　　辛西娅点点头。

　　看了一眼猫眼石，克洛诺斯没有先答应，只带她离开。
　　直至回到这层的魔眼处，他才说:“好吧。”

　　“[欧特]——”

　　“唔！”

　　又是一次毫无预兆的掉落。

　　等再睁眼，辛西娅发现自己已经又回到了街道。

　　树叶扎在布裙上，叫女孩显得有些狼狈，但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克洛诺斯却是一身轻松，甚至还有几份矜持和高贵。

　　毕竟她是第一次来，辛西娅想。

　　走在阳光下，辛西娅总算是能看清楚克洛诺斯的样貌。
　　如朦胧中的猜测那样，他相当英俊，像是某个光明神的缩影，嘴唇发白，皮肤也是，身上裹着三大层袍子，抵御着并不寒冷的风。

　　克洛诺斯不打算继续和女孩牵扯下去，以为她只是想要航海图，取出来又递过去。
　　“再会，女士。”

　　对面没有回音，却又扯住他。

　　克洛诺斯皱了下眉，猛然抽回手，看向女孩，问:“露卡小姐，请问怎么了？”
　　辛西娅艰难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去和克洛诺斯对视。

　　但那金边配着银发，还有苍白的手，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在光下看清楚他的脸后，就算去掉所有目的，这位智者的皮囊实在对她胃口。

　　她需要一个智者，对吗？
　　眼前有个好看的智者，对吗？

　　对的。

　　即便他不是智者，她也愿意养着这位先生，遗憾的是他相当富有，至少要比“露卡”富有。

　　所以她看着克洛诺斯，决定铤而走险一次:“请问您能继续带着我吗？”
　　克洛诺斯微笑着，说:“也许不能。”

　　辛西娅咬咬唇，稚嫩地演出市侩表情，叫克洛诺斯一眼便看出这个女孩的城府尚浅，连“算计”这种事都能摆在明面上。

　　但她一开口，便是:“先生，我能带您去悬浮长廊。”

　　这回，克洛诺斯难得惊讶。

　　他并不是不知道进入悬浮长廊的方式，可明面上，整个卡佩家族只有一个女孩还在苦苦支撑。
　　那位帝国玫瑰在传闻中高傲又矜持，应当不会像眼前的少女一样，总是带着楚楚可怜和小心翼翼，在魔巷中也只能扯着他的袖子走，如同一只小猫幼崽。

　　所以克洛诺斯只是疑问：“你认识辛西娅小姐吗？”
　　“……”

　　那么一瞬间，辛西娅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知道克洛诺斯当她是露卡，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于是低垂着脖颈，好像因为害怕而忐忑不安：“不是的，我本身也是卡佩家族的后裔，只是一直被藏在古堡当中，没有什么人知道罢了。”

　　卡佩家族的后裔有多少一直是众说纷纭，没有人相信一个强大的家族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所以辛西娅这样说的话，克洛诺斯也无法保证事情的真假。

　　毕竟姓是卡佩，也不代表就是能进入悬浮长廊的那一小部分卡佩血脉传承人。

　　但悬浮长廊明天正午才会开启，就算露卡是假的也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杀她灭口。

　　克洛诺斯心里已经决定了明天再探讨这些事，于是在街道上随意看了眼，低了身子，暗道时间不早。
　　女孩的自理能力显然不太好，权衡之后，克洛诺斯低头问：“既然如此，现在我要去用餐，你要跟着吗，露卡小姐？”

　　辛西娅抬起眼，一不小心就撞入那纯粹的蓝中。

　　银发往前面来了两缕，眼神带着月光般的缱绻，好像在询问一位朋友，可朋友心里已经全都是临逃跑前看过的《如何拿下你的他》。

　　胡思乱想着的辛西娅陷入了纠结。

　　她应当不赶时间，对吧？
　　对的。

　　拒绝一个美丽的先生是相当失礼的，对吧？
　　也是对的。

　　所以——

　　“好的，先生。”
　　她怯弱又渴望，轻轻点下漂亮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