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为父》江海溪

28、第 28 章

　　秋辞一行人回到渔村，没看到另一个行动小组。

　　他们发信出去，得知他们还在海上，现在刚踏上返程。

　　“他们应该还在海上没回来，我们继续我们的计划。”

　　薛漓看看周围环境，留守在村的村民各自忙碌着，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人。

　　“好。”秋辞应妥。

　　“那个……两位，你们到底能不能明确一下，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呀？”

　　成宇感觉他俩今天一直都神神秘秘的，像在“密谋”些什么，反观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调查真相啊。”秋辞笑颜一如既往温和，回答他。

　　旁边薛漓见成宇一脸懵惑，感觉他对调查这件事还挺有积极性，于是给他安排了个任务。

　　“那这样，成宇，我们接下来不如来分工合作吧。”薛漓同他商量，“你呢，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村里数一数，一个有几个小孩儿，数的时候记得数清楚，男孩女孩分别有多少人。你觉得这个可以吗？”

　　“可以！”

　　被分到任务之后，成宇感觉自己终于有事可做，终于真正意义上地参与到了这次行动中。

　　他当即离开了现场，积极地开始了自己被分配的任务。

　　薛漓紧接着对秋辞道：“那么接下来，我们也去找这村里的孩子。”

　　“好。”

　　秋辞见两人面前的小道向前后两头延伸，为了让效率更高一些，他接着说：“那我找这边，你找那边。”

　　“没问题。”薛漓同意，“找到答案就在这儿汇合。”

　　-

　　村中石径，秋辞前行一程，面前大树下的阴影里两个孩童在玩竹签。

　　孩子将竹签散成一摞，数根凌乱的竹签堆在地上，而后他们蹲在那堆竹签旁，一个孩童用一根小签子撬动竹签，剩下的人就凑在竹签旁聚精会神地看着。

　　秋辞在他们身旁悄然蹲下来，带着兴致看他们玩儿。

　　游戏规则很简单，在撬动竹签的时候，只要不让其他竹签颤动，那么被挑出来的签子就可以归为己有，而如果竹签颤动，那么只能轮到下一个人来。

　　小孩子玩到一半，突然发现游戏变得困难起来，因为他们不管撬动哪一根，底下总有竹签会动。

　　几个孩子谁也拿不走剩下的，有点着急，在局势僵持的时候，秋辞笑着问他们：“可以让我来试试吗？”

　　“可以！”一个孩子将竹签递给他。

　　秋辞自然有办法，在孩子没注意的时候，施了一点小小的术法，将那堆东西定住。

　　然后轻轻一挑，单独的签子飞了出来。

　　现场的孩子连连拍手叫好。

　　秋辞把东西还给他们，笑起来：“其实这种游戏，人越多才越有趣。”

　　他环顾现场，只有三人，建议他们：“你们还可以找其他的孩子一起来玩呀。”

　　“可是我们村里像我们这个年龄的，没有多少人啊。”一个扎着双髻的孩子说。

　　“没有多少小孩子吗？”

　　“嗯！以前还有姐姐跟我一起玩，可是在她离开之后，我们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了。”孩子说到这儿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秋辞以平时谈话的语气，紧接着追问那男孩：“那你姐姐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听阿爸阿妈说，她好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孩子答。

　　秋辞蹲在那孩子面前，靠近他，语气温柔地询问：“那，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呀？”

　　“前年年初的时候。”男孩告诉他，“差不多就是新年那几天，阿爸和阿妈说，要带姐姐去海上的一个小岛。”

　　“去那里做什么？”

　　“好像是去走亲戚。”男孩说，“然后，阿爸和阿妈就带姐姐坐船离开了，我在家里等了一天，阿爸阿妈才回来，但是姐姐没有回来。过了好几天，姐姐还是没有回来，我就问他们，为什么姐姐没回来？他们说，姐姐留在亲戚家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吗？”一些想法在心里落实，秋辞眉宇皱成一个淡淡的川字。

　　“没有……”男孩连连摇着头。

　　“那你想她吗？”秋辞声音有点颤。

　　“想！”

　　男孩连连点着头。

　　-

　　秋辞双手环起靠在树干，在村中先前和薛漓分开的地方等她回来，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薛漓单手提剑往这边走。

　　“你有发现了吗？”

　　薛漓率先问他，面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秋辞注意到她如蒙了一层阴影的脸色，猜想她可能跟自己一样，走访的这段时间发现了些什么。

　　秋辞点点头，问她：“你先说说你的发现。”

　　薛漓单手提剑改为双手抱剑，看上去像是负气般的姿势：“我从村里一些半大的孩子那儿打听到，大概很多年前开始，这个村每隔几个月都会将一些人家里的女孩儿送到海中。”

　　薛漓面容沉肃，如结了一层霜：“说是带孩子去海里找什么东西，或者去异地走亲戚，但无一例外，被送出去的女孩都没有回来过。”

　　薛漓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我在想，他们到底带人做了什么？为什么每隔定期的时间，就将活生生的人送入海中。”

　　“我所了解的跟你的很相似，也是村民编造各种借口，自发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大海中。”秋辞结合薛漓所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并不期待这些猜想是真实的，“很明显，他们是带自己的孩子去赴死。”

　　“可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我在想，这兴许是一种以活人为祭体的祭祀。”

　　“祭祀？”

　　“嗯。”秋辞将自己所知所想陈述，“我之前在师尊的书室中，读过一本名为《海洲异怪志》的书，里面记载了一个名叫海洲的异国，这个国家存在于千年之前，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但是，那个国家有一个亘古不变的传统，就是每逢新岁之时，会从国家中选出数对童男童女，用小舟载着他们送到海中的一个岛屿，用作祭祀。”

　　“用活人祭祀，这是什么奇怪的传统？！”薛漓嗤之以鼻。

　　“据说以此方法献祭，海神会保佑国土风调雨顺、出海的人们次次平安归来。”

　　“迂腐至极！”薛漓叱声，根据秋辞所言更加确定推测，“这村子变成这般模样，莫不是也是因为信奉那样的传说？！”

　　“事已至此，我们得想办法当面求证。”秋辞已经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

　　-

　　这天入夜之前，离开村子贩海货的村民和宋闻山那一队人先后回了村。

　　宋闻山小组回来的时间很晚，抵达村子的时候，除了宋闻山，其他人看起来都恹恹不乐的，看上去还十分疲惫。

　　宋闻山他们出去打水洁面时，秋辞问风期：“你们那组为何回来如此晚？”

　　“哎……可别说了……”

　　房间里，风期抓着毛巾双手浸在水里，拧干水之后将毛巾用力覆在自己风尘仆仆的脸上：“今日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大半天，保持警戒，这么一直站着，都快累疯了。”

　　“那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并没有发现，就一直待在船上，观察周围异状，可是怨傀并未出现。”风期摘下毛巾，语气隐约带了点抱怨，“宋师兄坚持向前航行，他认为我们没有发现，是因为走得还不够远，所以我们就一直这么站在船上。”

　　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向秋辞抱怨起来：“其实我们挺想劝他回来的，但宋师兄是前辈，经验丰富，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哎……”

　　秋辞不做评价，保持沉默时，风期重新提高声音，问他：“话说，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

　　“有。”

　　秋辞将近日一些进展挑了重点陈述于他：“我们发现，这个村子的村民有问题。”

　　秋辞：“甚至，整个村子，都有问题。”

　　“啊？！”

　　-

　　此刻，同一时间。

　　何叔和何婶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又开始整理明天出海要用的工具。

　　他们家的独子名叫贵宝，正端着小板凳待在厨房，兴致勃勃看一群哥哥姐姐们在厨房里忙碌。

　　大家正帮忙给何叔一家做晚饭。

　　何叔为大家提供了住处，帮何叔一家做些饭菜料理生活，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同时也能表达自己的感谢。

　　他们从切菜生火到烧油起锅，每一个步骤基本都用了术法，所以烹饪效率很高，没过多久，一家人的饭就已经做好。

　　薛漓悄然出了厨房。

　　院子里，何婶正从井中取水上来，想要将一些渔具清洗干净，以备明日之用。

　　薛漓见状主动接过了何婶手中的水桶：

　　“何婶，我来吧。”

　　“谢谢天师姑娘！”

　　何婶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薛漓，薛漓动作麻利，弓下身去打水，何姨看着她弯腰取水的这一幕，记忆里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出来，不禁让她若有所思。

　　薛漓很快就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单手拎着看上去毫不费力，问何婶：“何婶，这个要放到哪儿？”

　　“就放在那堆东西的旁边吧。”何婶给她指了指，接着领着她前去。

　　薛漓随何婶向前走，东西放下之后，站在一旁看何婶忙碌。

　　接着，她开始了话题，如平时聊天的口吻：“何婶，我听你家孩子贵宝说，贵宝有个姐姐，可是我们来这儿已经几天了，怎么都没看到她人呢？”

　　薛漓这么问。

　　何婶手里的动作兀然顿住了。

　　接着，她表情瞬间从原来的宁和变成近乎麻木的哀恸。

　　她转头看向薛漓，额前凌乱的头发随着风轻轻颤动着，微微干裂的嘴唇颤抖地问她：“是贵宝……告诉你的？……”

　　“嗯，他还说，非常想念姐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薛漓颔首回。

　　“贵宝的姐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何婶话说到这里，眼泪已经不受自控地落了下来：

　　“三年前……她被送给了海神。”

　　何婶每个字都带着颤音：“她……回不来了……”

　　薛漓心头一凛，心想，这果然和他们之前猜测的对应上了。

　　她走近何婶身旁，安抚着她的情绪：“何婶您别伤心……她被送去，是因为祭祀吗？”

　　“是……”何婶讶异于她竟然知晓此事，原本村中还打算隐瞒这个情况，但事到如今，既然天师已经发现，她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痛苦的情绪一一宣泄，使得她将真相告诉了面前的薛漓：“我们村子有一个特别的祭祀活动，已经保留了很多年……在每年年初和年底的时候，都会送一对孩子，献祭于海神。这是很久之前我们祖先开创的传统，传说只有开展这样的祭祀，海神才能保证我们每次出海的时候，不遇到风浪以及其他的灾难。”

　　“这样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十年之前。”

　　“十年前？！……”薛漓震悚。

　　十年前就开始了。

　　一年两次，一次一对孩子。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因此而死去的孩子……

　　她光是想到这个数字，就觉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薛漓声音变得有些颤。

　　何婶：“是因为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们这一带连逢暴雨，渔民无法出海，接连好几个月，都没机会去海中捕鱼……可是我们靠海吃海，依靠捕鱼而生，没法出海，就意味着我们没有生活来源……”

　　何婶：“我们觉得天象异常，十分怪异，就请了一个风水道士。那个道士说，是因为我们村子多年未曾向海神献祭，只因这片海中生活着古老的海神，我们这一带之所以连降暴雨，正是因为触怒了海神……”

　　何婶：“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每年固定的时间，献祭自己的孩子……”

　　何婶：“所以，祭祀海神，从那子一年就开始了。村子协定，凡是有孩子的村民，每家每户都必须献祭一个孩子……”

　　薛漓双眸阖了阖，强压下心脏的震惊和微微的痛感，最后向何婶发出求证般的确认：

　　“所以，在必须选择的情况下，你们就优先选择了女孩是吗？”

　　“是……”

　　薛漓长吸一口气，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她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门口。

　　秋辞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听进了耳中。

　　他终于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好多疑团，之前的，今天的，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决——

　　在他们乘坐渔船出海时，船的边缘，那些怨傀明明畏光，却拼命地伸出爪子，想要往船上爬。

　　那是每一个死去的人所保留的最后一分意识。

　　那是求生的意识，呼救的意识。

　　她们想要上来，不想待在这大海中。

　　可是。

　　事与愿违。

　　秋辞已经可以想象出献祭过程中的画面——

　　那些无辜的女孩生命，是如何被他们的亲生父母终结。

　　而她们的亲人，为了祈求所谓的风调雨顺，将自己的孩子残忍地推入海中。

　　所以她们每一次的向上爬起，其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挣扎。

　　想要上船，想要离开冰冷的海。

　　那些怨傀发出的恍若哭嚎般的声音，其实是她们最后对这个世界的求助。

　　然而，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包括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