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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灯火阑珊(10) ...

  •   他们所投宿的村子不大,各家各户的屋子挨得很近,躺在床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邻居家院前传来的犬吠声。
      周围响起不绝的蝉鸣,蟋蟀也在不起眼的角落放声叫着,不过所有的声音都不如身边人传来的呼吸声更引人注意。
      借着夜色,李逢舒侧过脸去看身边的杨槐。
      这间房本就不大,几乎被床塞满,可那张床显然不是专为客人准备,更像是给家中小孩睡的,只能勉强躺的下两个人。
      杨槐合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李逢舒,呼吸平缓,对自己身后的注视浑然不知。
      忽然,杨槐身形动了动,睡梦中翻了个身。
      李逢舒在他翻身前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闭目躺了一会发现这人还睡着,于是又转过身去看他。
      窗外透过一束银色的光,正好打在杨槐的眉眼上,那双眼睛安安静静地闭着,眉毛舒展,额前几缕碎发垂在眼前,多添几分少年气。
      他伸手,想拂开那几缕碎发,却在指尖碰到发丝的一瞬间顿住。
      李逢舒认真地看了一会,又想起那个梦。
      他扬起脑袋,凑近了杨槐。
      “开门——搜查……有没有看见……两个男的,大概这么高,也有可能是……”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道陌生嗓音以及身上铁衣行动之间发出的碰撞声。
      “醒醒——有人搜查!”李逢舒手比脑子更快,拍了拍杨槐的侧脸,扶着窗棂起了身,“趁他们还没过来,我们先走!正门应该是走不得了,从窗户走。”
      杨槐立马睁开了双眼,翻身而起。还好这家的窗户开的够大,两人翻出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弄出声响。他们起的急,自然也没来得及穿上靴子,杨槐本想捞起地上摆着的那两双鞋,结果就听见投宿的民舍的门被敲响。
      “又是谁啊?”男主人被扰了好梦自然不太高兴,睡眼惺忪又压着些怒火朝门外喊。
      “官府缉拿要犯,搜!”
      门外士兵粗鲁地推开门,对着自己的同班厉声喝道。
      “官爷,我家哪敢私藏要犯啊,就只有两个投宿的兄妹。哎哎……官爷轻点,别砸坏我家桌椅,他们睡这屋……咦,人呢?”
      “跑了。”士兵看了眼地上的两双鞋,冷冷道,“谁家女娘穿这么大的鞋,这分明是个男人假扮的。这被子里还是热的,他们没跑远,我们追!”
      李逢舒领着杨槐往最近的山里跑去,山上灌木杂草良多且地势复杂,可以绊住那些人的脚步,而且山上有不少山洞,随便找个躲一躲不成问题。
      上山的路不好走,碎石荆棘遍布,他们又没穿鞋子,即使已经分出心思注意脚下,脚底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石子或是横生的刺划破几道口子。
      但是不能停,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周围的树越来越高,越来越粗,连灌木都深了起来,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蔽,林间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少。
      夜间上山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之前在山脚下看到了间小木屋,那是村里老猎人的居所,这就说明这山上是有野兽的。可是,他们顾虑山上的危险,那底下的人必然也会想到这点。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眼下最重要的是度过眼下的难关。
      好在杂草间隐隐有条路,应该是猎人捕猎走出来的路,路上还算平整,走这条路可比他们漫无目的地盲走快多了。
      而跟在后面的杨槐却隐隐察觉出一股不对劲来,但现在他刚刚走出一线生机,体内的肾上腺素狂飙,心脏也跳的剧烈,他很想抓住这一丝不对劲,可是越想抓住却越抓不住。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臊味,像是——
      “殿下小心!”他一声喊的石破天惊,倒把走在前面的李逢舒吓了一跳,正想回过头看看发生了什么,脚下却突然一轻,踩着的土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失重感同碎裂声一同传来,转眼间李逢舒的身体就消失在地面上,杨槐来不及反应,身体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往后推,而是上前一步将坠下的李逢舒的身体往自己这边捞。
      坠下的过程很短,但最可怕的不是下坠,而是下坠后将会面临的危险。
      “啊——”一股尖锐的疼痛刹那间从大腿间传来,同时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李逢舒下意识看向杨槐,正好上头未有树荫遮蔽,一片月光洒了下来。
      月光下的杨槐脸色惨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渗了出来,眉死死皱着,眼中湿润——那是因剧烈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落下的时候,李逢舒被杨槐捞了一把,现在恰好坐在他怀中,正想起身查看杨槐伤势时,却又被杨槐一把按回自己怀中,后者有些吃力地道:“别动,你看周围。”
      周围都是一根一根竖起的细长树枝,朝上的那一头被刻意削尖,而另一头深深插在地下。木刺几乎布满整个陷阱,只有他们落下的留着狭窄的“安全地带”,周围已经没了容身之地,因此李逢舒只能呆在杨槐身上。
      为什么这里会有猎人走出的路?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错了,这本就不是猎人走出来的路,而是山间野兽的兽径——有经验的猎人往往会根据野兽的生活行径,在它们活动路线上设置一个陷阱。
      一个绝妙的陷阱。
      若是猎物不慎踩到,十有八九会万刺穿身,即使运气好不被扎到要害,也会慢慢失血而亡。
      而杨槐坠下时,一根木刺正好从膝盖上四指出刺入,贯穿了大腿。
      若不是杨槐护了一下李逢舒,那根刺扎穿的就不是杨槐的腿了。
      李逢舒征征看着杨槐,一时间心中万般滋味纠缠不休,喃喃问道:“我……你……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
      “什么叫跟着跳下来?”杨槐被这一句激的气极反笑,他勉力抬起一只手,示意李逢舒来看,“你看这是什么?”
      手腕上绑着一条浅玉色布料,那是李逢舒为了防止两人走散绑在双方手腕上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杨槐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腿上倒是没有那么痛,反而泛着一股麻,那木刺上应该是涂了药汁,在木刺刺入体内时麻痹猎物,“先止血。殿下,你现在坐在我身上,我够不着。你把这布解了然后绑在伤口上一寸……”
      他还没说完,李逢舒就已经扯起裙摆,干脆地撕下一块,摸索着按照杨槐说的做了。
      他不敢贸然去将那根刺穿杨槐的木刺拔出来。
      夜晚的山林比山下更冷,风一吹,温度降得更快。杨槐有些脱力地靠在李逢舒的肩上,轻声道:“有点冷,殿下借我靠一靠……就当是还我刚才舍身相救。”
      李逢舒将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凑过去抱紧了杨槐,他不知杨槐是因为失血而发冷还是因为周围温度降低而感觉到冷,只是依言将身体往杨槐靠,声音闷闷的:“嗯,我也冷。你抱紧些。”
      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身体紧紧挨着,连一丝缝隙也没有,所谓将对方融入骨血中,也不外乎如此了。
      “殿下,还得劳烦你每隔一段时间帮我松松绑带。”杨槐似乎倦了,声音也越来越轻,“这陷阱看上去有几日了,一定会有人来查看是否捕捉到了猎物,我们耐心……”
      “好。”
      “殿下,你抱的好紧……我快……”
      “闭嘴。”
      ……
      “为何……要是我没有绑这根带子,你……你我就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了。”李逢舒也学着杨槐,将头靠在了他发上,声音更闷了,像是在强忍某种情绪,可他话虽这么说,却一点解开布条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绑的更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槐才断断续续答:“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可是……你总是受伤,我只是想,起码在我身边,护住你。”
      他的话逻辑也乱了,气息也有些不稳。
      这段话将李逢舒的心也扰乱了。
      从他出生至今,除了自己的母妃,何曾有人说出保护他这种话?他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没父皇宠爱的皇子,仅凭母妃的荫蔽,是不能与这深宫中的势利人心抗衡的。
      更何况,自他出生之后,他的母妃就不再受宠,后来还是李睿醉酒闯进了月妃的寝宫,这才有了李玥。
      李逢舒轻的要命,仿佛是害怕杨槐听到,但是他又不得不说服自己,喃喃不断地道:“可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是真的不需要……还是害怕?
      李逢舒不知道,但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恐怕以后,是再难以遇见杨槐这样的人了。
      陷阱挖的很深,杨槐又受了伤,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杨槐刚开始腿还有些直觉,时间一久,双腿从最开始的痛麻转变成无知无觉,李逢舒的发丝垂在他的脸颊旁边,这一路上风雨兼程的,他的头发竟然还有一股淡淡香味。
      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杨槐的意识逐渐被黑暗吞没。李逢舒将手按在他颈间脉搏上,指尖下的脉搏跳动虽然比往常慢了些,但还算有力。
      他只能根洞口撒下来的光大致推断现在几时,日月交替出现在洞口,已是过了一天一夜。
      许久没有进食,两人皆是饥肠辘辘,但没有水才是真正致命的困境,而且先前杨槐受伤失血,本就处于缺水的状态,这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到了后半夜,竟然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丝丝缕缕地撒在脸上,李逢舒担心杨槐淋了雨发烧,就脱下外袍挡在头上。
      不知道这外袍是什么料子,雨水大部分都被挡在外面,不过多时,外袍上积了一小洼水。
      雨下了一会就停了,李逢舒小心地将外袍取下,捧着外袍喝了一小口雨水,然后含了一大口,慢慢渡给杨槐。
      杨槐的嘴唇很烫,李逢舒碰上的时候只觉得心惊肉跳,一是担心杨槐发烧,二是,他的嘴唇太软,吻上去的时候像是坠入了一场梦。
      一场名为杨槐的梦。
      可是,是梦就会醒。
      杨槐果然发烧了,意识也变得不太清晰,他似乎梦见了谁,嘴里一直在喊着一个名字,他喊的很快很急,像是在梦中努力去抓住那人,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李柏耀——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梦里的话断断续续,说话的人似乎蕴含着极大的痛苦,他在梦里拼尽全力去争去抢,最后还是抵不过命中注定的失去。
      “李柏耀”这三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念了上百遍 ,却没有一声得到回应。
      李逢舒骤然清醒,不错眼地盯着杨槐,眼神几乎算的上是狠厉:“他是谁?”
      梦里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
      李逢舒感觉自己好像要疯了,要被这周遭的环境,被他嘴里的一声声“李柏耀”以及被自己内心滋长的情绪逼到绝境。
      “李柏耀到底是谁?”
      是幻境里的那个人?
      他凭什么?
      杨槐意识混乱,胡乱的喊着那个名字。
      “闭嘴。”李逢舒喝道,他想去捂住杨槐的嘴,可双手覆上去的时候,底下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是在亲吻他的手心。
      既然如此。
      李逢舒捏住杨槐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灯火阑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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