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遥有此寄（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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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内正值早春，樱花凋谢之际桃花又次第盛开，不绝的花香蔓延了数里，整座皇宫之内都能闻到似有似无的桃花香气。
新月殿内也种着一棵桃树，据说已有百岁之龄，此时也是灼灼盛开，如雾似幻一般的桃花开了一层有一层，大有独木成林的意思。
然而天上春色难敌树下之人。
李逢舒本就长得一派温润面相，眉眼舒长，唇形姣好却颜色如桃花般鲜妍，双眼其间藏了一幅融融春色，如玉，如白瓷，如刚刚幻化成人的小妖，温柔里又带着些诱惑。
只不过，诱惑之后，往往都藏着危机。
然而平日里，他将那缕危险藏得很好，只露出最精巧的外壳，装作一幅无辜无害无心争抢的模样，才叫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事实。
李逢舒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锦盒，上头落着一把机关锁。
三两下解了机关，李逢舒本以为这里面是什么重要的事，却没想到里头尽是些鸡零狗碎的琐事，洋洋洒洒地写着从上京到淮扬的各种琐事，连他们的马车被一人跟踪的后又是如何甩开的过程的写了一遍。
等等，被人跟踪……
王元的第二封密信还未送到，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淮扬，这人从上京一路跟着，但却并没有表示出其他的意图，若是想要杀人劫财，一个人也太少了。
除非他跟马车上的人认识，又或是，他是奉命监视那辆马车上的人的。
可是一个小小的淮扬宣慰使，又有什么值得监视的？
排除其他答案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那人跟杨槐认识。
……认不认识又关他什么事，不过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
李逢舒用手按了按山根，最近他总感觉有些头晕，有时候闭上眼就会看见一幕幕幻觉，搅得他不得安宁。太医院的人来看过之后只说可能是受了惊吓所致，开了副安神的药一并喝着。
“告诉王元……告诉定三。”李逢舒重新抬起了眼，漫无目的地随意翻弄锦盒里的一张张纸条，突然眼尖的发现底下藏着一抹粉色。
他眉头一蹙，将里头的纸条全部拿了出来，底下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是一层桃花。
具体来说，是一层平铺在上面，被制成了干花的桃花花瓣。
李逢舒拿出了压在最底下的那张纸条，上面爬满了王元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不长：“他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想主子收到这些应该会开心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李逢舒食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的字，而后又挑起了一片桃花的花瓣，放在鼻尖浅浅嗅了一下。
很浅的香味。
不知道比不比得上其他的花。
“告诉定三，让他每隔七日上报一番就好。”
那件事终究是……影响到他了。
又或者是，幻觉里的东西侵扰了他的神智，让他有些恍惚的想知道，牵挂的意思。
“你相信……”李逢舒转头看了那侍卫一眼，而后无声地笑了笑，说道，“算了，退下吧。”
……
另一头的轻垚宫内，天子大驾，原本在里头伺候着的宫人窸窣跪了一地，齐声喊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为首的正是那名叫思琪的女官。
李睿没在人群中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皱着眉头让人起身，问道：“薛妃现下如何了？”
思琪面上露出担忧之色，斟酌了一会才答道：“娘娘昨夜高烧不退，原本喝了药已经退下去了，谁知今晨又复发了，刚刚方太医开了方子，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去煎药了。”
李睿“嗯”了一声，听着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方才不是说太医院的人来了吗，太医怎么说？”
候在一边的唐文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弯着腰又对李睿行了一礼，语气犹犹豫豫地说：“薛妃娘娘的病来的古怪，昨夜常太医开的方子臣也看了，按理说娘娘喝了那药身子也应该慢慢好起来，可反常的是娘娘又发起了热，嘴里还在说些胡话……”
他恰到好处地讲话停在了这里，把谜底留给身处上位的李睿来猜。
“你是说，爱妃的病不是普通的风寒？”李睿垂眼扫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翻阅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些邪术，书上说中了邪术的人会持续高烧不退，神志不清乃至胡言乱语，倒是跟娘娘的情况有所符合……要是普通的风寒，娘娘哪能这般……哎，陛下还是先进去看看娘娘吧。”方文身体又低了几分，似乎是怕李睿责怪，又似是在担忧薛晴雪的病情。
李睿抬脚跨了进去。
屋里有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烛火很暗。一跳一跳的，像是夜里燃烧的豆萁。
走路带起的风引得屋内纱幔飘动，李睿掀开从屋顶上垂下的白纱，诺大的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他掀开了细腻的锦被，被子下露出薛晴雪那张被闷得白里透红的脸。
那双眼紧紧闭着，眉头皱的死紧，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被子被掀开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抓住了被子的一角，嘴里急促的喊着：“不要！”
像是只受伤的小猫。
李睿只感觉刚刚还有些不耐的心被这一幕软的发颤，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不要什么？”
“不要伤害……伤害陛下……陛下快走，不要回头……”
梦里的薛晴雪仿佛是在被什么人或怪物追赶，嘴里一直念着“不要”，“快走”之类的词，听的李睿又着急又心疼，轻轻的拍她的肩膀：“晴雪不怕，我在这，你醒醒……”
然而薛晴雪跟完全没察觉到周围的动静一样，一直在喊着那几个词，像是陷进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李睿沉下脸，朝周围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叫不醒她？”
周围的人刷刷跪了一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回答他的问题。
李睿脸色更难看了些，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遍：“你是方文吧？回答朕的问题！”
方文的脸色立时惨白一片，连忙以额抢地，害怕地道：“应……应是邪术，让薛妃娘娘被梦境魇住了！”
“有没有破解办法？”李睿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邪术”“巫蛊”都是深宫宅院里的禁忌，若是今日歹人敢对他的身边人下手，以后就敢对自己下手，这让他不得不忌惮几分。
“只要找到下术之人，用他的心头血做药引给薛妃娘娘服下就好……”
“给朕查——治不好薛妃，小心朕诛你满门为她陪葬！”
“谨遵陛下圣旨，臣自当万死不辞——”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又在轻垚宫待了一会，淡香浸染着李睿的神经，让他莫名生出一股飘飘然的感觉。
不像是那种登入极乐之后的快感，倒像是身处云端，抓不着实地的缥缈。
他又叮嘱一遍宫里的侍女照顾好薛晴雪，自己便匆匆走了。
待他走后，周围跪着的人才在思琪的主意下缓缓起身，几个宫女揉了揉几乎麻木的膝盖，皱着一张脸。思琪见她们那委屈的模样，便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方文留在这里。
宫女们不疑有他，纷纷听话地退下了。
待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思琪走上前去，缓缓拍了拍薛晴雪，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娘娘，李睿已经走了。”
原本还缩成一团的薛晴雪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对着旁边的方文柔柔一笑：“辛苦了，方太医，刚刚多亏有你。”
“娘娘这招，还是太过凶险。”方文朝薛晴雪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若是事情败露，牵连到的可不只有娘娘，连我身后的人都要被牵连。”
薛晴雪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地道：“谁知道那个老货又看上了别人！？我辛辛苦苦坚持到现在，药效马上就要发挥作用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这叫我如何不想办法除掉绊脚石？”
方文没说什么。
而且，这药既然是他给的，那就说明他也赞成这个计划。
那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他家只他一人，无亲无友，无妻无子，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方文又对薛妃行了一礼：“那祝娘娘，马到功成。臣先退下了。”
“思琪，送送唐太医。”
“不必。”
……
常筹送完药材的时候，特意绕了个远路，转到了薛晴雪的轻垚宫。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想再见到薛晴雪一面。
老师说，有问题就要弄懂，给人看病就要尽心尽力。常筹默念了这两句话几遍，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刚到轻垚宫门口，就看见方文背着药箱走了进来。他向来不喜欢方文这个人，这人医术虽说在太医院也算是数一数二，可谁不知道他是个墙头草，哪个得势往哪个身上倒。
常筹撇了撇嘴，往里头走去。本想让宫女通报一声，可直到他来到了寝殿门口，都没遇上一个宫人。
他在门口站了会，终于听到了里头响起了一点声音，其中一个听起来有点沙哑，但气息挺足，不似昨夜那般虚弱。
常筹顿了顿，又多听了两句，才朝里面喊道：“太医院常筹求见薛妃娘娘！”
里面立马安静了下来，不过多时，思琪脸色有些难看地走了出来，没什么好气地说：“娘娘适才歇下了，常太医请回吧。”
这是不见的意思。
偏生常筹脑子一根筋，嘴直口快地说：“可是我刚刚才听到她说话了。”
思琪：“……”
过了一会，才听见里面有道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常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薛晴雪依然穿戴齐整，脸上还是未施脂粉，看上去有些苍白。她执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问：“找本宫何事？”
“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刚刚觉得还好。”
……
突然安静了一会。
常筹仔仔细细的看了薛晴雪一会，然后皱起了眉。
思琪内心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是这小太医看出来什么了吧？
谁知下一秒，常筹问：“为何娘娘今晨不让我来复诊，而是传了方太医？”
薛晴雪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噎了一下才道：“本宫为何一定要传你？难道就只是因为昨夜是你来为本宫看诊的？”
她端着妃子的架子，试图让面前这个木头明白身份的差异好知难而退。
然而常筹面露疑惑，一双眼睛里没什么太多的情绪，语气却听起来有些委屈：“难道是因为我的资历不如他吗？”
“可是老师明明说过，我的医术不比太医院其他人差的。”
“你信信我，我也可以治好你。”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遥有此寄（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