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科举首辅之路》銮音

12、012

　　裴晔还真有点意外。

　　要是搁裴晔上辈子，底下的村做出了好成绩，县长过去考察，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

　　但是现在，皇权不下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官府再怎么集权，碰上个多么铁腕的帝王，对治下的掌控，最多只能到县一级。底下的村镇，都是采取乡贤族长自治的方式来治理，不出大乱子就行。再加上官和民的巨大身份差异，一般来说，县令并不会下乡，只在县衙中处理公务。

　　裴辉也没想到县令会突然到访，但人都来了，又是一县父母官，谁还能让他回去不成？

　　好在裴辉机灵，远远看见了县令，觉得面善，就赶紧跑去向族长报信。族长人老成精，大概猜到了县令的来意，又让裴辉来找裴晔，先给裴晔通个气，做好心理准备，省得裴晔乍一见到县太爷，紧张得失了分寸，原本能在县令面前露脸的大好事，反倒变成扣分项。

　　裴晔没想到族长思虑如此周全，暗道果然碰上好队友就是舒心，什么事儿都顺顺利利的，不会经常冒出来突然状况或者被队友背刺。

　　真不愧是能将全族好几千人管理得服服帖帖的族长，这事儿办的，就是妥当。

　　要去见县令，裴晔自然也不敢含糊。士农工商的阶级摆在这儿，县令品级再低，那也属于“士”的行列，是读书人追求的最高层级。多少人辛辛苦苦念了一辈子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县令最起码都是举人出身，从学问上和考试技巧上就甩了大多数读书人好几条街。

　　裴晔倒是不怕县令会为难他，但给县令留个好的第一印象还是必要的，裴晔还想着从县令那儿取取经，请教一下对方成功的科举经验呢。

　　裴晔跟着裴辉，一路紧赶慢赶来到族长家。族长正好落后县令半个身子，刚进屋，还未落座。见裴晔和裴辉匆匆而来，一时间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裴辉这个平日里协助族长管理几千号人的汉子都忍不住提心吊胆，裴晔倒是很稳得住，恭恭敬敬地向县令行了个礼，而后目不斜视，身姿如松，笔挺地站在原地，稍稍低头，暗中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常庆县的父母官。

　　县令姓蒋，约摸五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不高，大概六尺，头发胡须俱是黑白交杂，身上的衣裳也十分朴素，就是常见的青色松江布，再包着一块同色头巾，双眼神光湛湛，裹了一抹笑意，看着十分平易近人。

　　蒋县令上下仔细打量了裴晔一番，而后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裴氏一族出了个麒麟子。”

　　裴晔赶紧拱手道：“大人谬赞了，学生不过是偶有所得，不敢当麒麟子之称。”

　　“年纪轻轻便进退有据，不骄不躁，单凭这份心志，已经胜过许多人。”蒋县令笑着摆摆手，转头问族长，“你们那个裴氏代耕架在哪儿？我也去试一试。”

　　族长惶恐，“不敢劳大人大驾，草民这就安排几个人用代耕架犁地给大人看。”

　　蒋县令却已经挽起了袖子，双手还下意识往下拉，想将前面的布片拉上来，系在腰带上。一看这几个动作，就知道对方也是个庄稼把式。

　　族长惊疑不定地看着蒋县令，蒋县令哈哈大笑，“我也是农家子出身，干了二十多年的农活，侍弄庄稼虽然赶不上你们这些老庄稼把式，也不算是个门外汉。”

　　哎呀，这是咱们自己人啊！众人顿时就觉得蒋县令亲近了不少，看看蒋县令，又瞅瞅裴晔，总觉得裴晔未来可能就会成为蒋县令这样的好官。当然，裴氏族人还是护短的，觉得裴晔肯定能当上比县令更大的官，还是模样最俊的那个。

　　蒋县令则看向裴晔，微微抬手，“晔哥儿也一起来吧，正好为我解惑。”

　　裴晔丝毫不怵。代耕架本来就是裴晔自己根据上辈子的记忆画出来的，原理也了解得透透的。不管蒋县令要问什么，裴晔都自信自己能答上来。

　　有实力，就是这么有底气。

　　蒋县令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点头，对裴晔的评价又高了两分，很好，不是裴氏一族故意沽名钓誉推出来的“人才”。

　　裴晔恭敬地跟在蒋县令身后，保持落后对方半个身位的步子，一路上顺便还为蒋县令介绍了一番裴氏一族的来历，听得族长都忍不住看了裴晔好几眼，心下很是奇怪，这些东西，他这个族长也未必能说得这么全面，裴晔是什么时候记住的？再一想到裴晔过目不忘的本事，族长又了然，只能暗自感叹过目不忘真是个非常实用的本事，只可惜裴持敬没有。

　　到了地里后，蒋县令拒绝了裴晔让他站在代耕架旁边扳撅木的提议，而是先一步走到木犁旁边，让裴晔扳动撅木，他自己则推着木犁走了三个来回，而后再和裴晔交换，让裴晔去推木犁，他来扳撅木。

　　亲自感受到代耕架的便利后，蒋县令不住点头，又指着代耕架各个组成部分，仔细询问裴晔。

　　裴晔一眼就看出了蒋县令的用意，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向蒋县令仔细说明每一处原理，甚至当场捡了根木棍，就在地上写写画画，力求让蒋县令听个清楚明白。

　　蒋县令智商也是在线的，虽然没有接触过物理，但裴晔讲得深入浅出，蒋县令这个没学过物理的人也能听得明白。至于数学部分，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科举考试不怎么考数学，但当父母官的，谁能不用数学？蒋县令一看就懂，止不住点头，脸上的满意之色藏都藏不住。

　　裴晔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谢上辈子耐心为同学们讲题的自己，积累了大量的讲题经验和方法，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一番不动声色的考核下来，蒋县令对裴晔满意得不得了，又考了裴晔几个科举方面的问题，裴晔也答得十分出色。蒋县令欣慰地拍着裴晔的肩膀，笑容满面，“听说你夫子有意让你明年下场？”

　　裴晔垂手低头，“夫子厚爱，想让学生去长长见识。”

　　蒋县令更加高兴，给了侍从一个眼神，手掌一摊，侍从便十分有眼色地将一个湖色布料包着的小包裹呈给蒋县令。蒋县令则将这个包裹递到裴晔眼前，笑呵呵道：“我身无长物，好在比你早生了几十年，多读了几十年书。这是我的一些读书心得，还有一些科举考试注意事项，今天就都送给你，希望明年县试之时，我能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黄榜之上。”

　　裴晔喜不自胜，双手接过包裹，再三谢过蒋县令。

　　蒋县令则摆手笑道：“你明年中榜，就是给我最好的谢礼。”

　　说完，蒋县令又敛了面容，严肃地看向族长和裴大寒，“代耕架确实是个好东西，能让千千万万庄户人家侍弄好田地，这是一桩了不起的成就。本官会将此事原原本本上报给上峰。放心，本官不会贪掉你们的功劳，这个代耕架，就叫裴氏代耕架吧。早日有章程，便能让更多的庄户人家用上这个好东西，多省些力气。”

　　族长感动不已，其他人听得也心里暖洋洋，忍不住感慨，“果然还是咱们庄户人家出来的官知道农户的苦，蒋大人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蒋县令笑着摇头，又问裴大寒要了一架代耕架，坚持付了钱，这才带着随从们离开。

　　离去时，蒋县令还特地叮嘱裴晔，“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之处，也可以来县衙找我。这几位都是县衙的捕快，他们认得你，不必通报，自然会领着你去找我。”

　　裴晔没想到蒋县令还会做出这样的承诺，神色更恭敬了几分，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大人厚爱，学生铭感五内。”

　　“什么铭感五内，不过是看到个好苗子，顺手拉一把罢了。”蒋县令摆摆手，如同来时一般，低调离去。

　　族长长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兴奋地看着裴晔，喜不自胜，“晔哥儿，你得了县太爷的青眼，县试肯定能考过！”

　　“岂止啊，县太爷说了，要把这事儿上报给上峰，那岂不是知府大人也知道晔哥儿干的大好事了？”

　　众人越说越来劲，都觉得与有荣焉。

　　裴晔应该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冷静地向族长提议，“要是知府大人知晓了代耕架，也上报的话，那咱们的裴氏代耕架就不愁卖了。整个宁安府有多少农户，要是家家户户都来买，那咱们族里都没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了。各位爷爷叔伯们，你们挣了钱，还是得送孩子去念书。县太爷送给我的这些心得，我会手抄一份送给族里，但凡族里有想念书走科举路的，都能看。”

　　“好！晔哥儿大气，办事儿敞亮！”

　　“晔哥儿是个敞亮人，以后有什么用得上叔的地方，尽管开口，叔要是拒绝了，就不是好汉！”

　　裴晔一番话成功拉拢住大半族人，为他们描绘出来一个能挣钱还能送孩子去念书的美好前景。大家的热情格外高涨，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恨不得立马就帮裴晔把裴晔家的活计全都干完。

　　毫不夸张地说，裴家现在连挑水都不用挑了，都是跟着裴大寒学做代耕架的族人们抢着挑。裴晔又大方地将蒋县令送给他的书分享出来，更是赢得了全族上下一致敬重。不管男女老少，提到裴晔都赞不绝口。

　　裴晔则先叫来裴持敬，让他也抄录一份带回家好好看，裴晔自己抄的那份，便送给族里。

　　蒋县令动作尤其快，回去后就将代耕架上报给了知府。这种白送政绩的事儿，知府当然不会错过，又是一封公文禀告上峰，最后竟是一路呈给京城，经户部之手，写进奏折，摆在了永熙帝的御案上。

　　这一切裴晔都不知情，他现在正在全族人的关怀之中，准备踏入这辈子的第一个考场，正式开启自己的科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