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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侠女(一) ...

  •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昇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此时已过了夜半,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砰砰砰!”敲门声还在继续。

      顾昇摸索着穿衣起床,点燃烛火,提着灯笼向堂屋走去。

      屋外下着细雨,泥土青草的味道透过窗缝溢散到屋内。

      “吱呀——”顾昇将门打开。

      一个泛着水光的身影立在门前。

      来人比顾昇矮一点,身形看着不算健壮,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灯笼的照射下,细小的水流沿着斗篷的皱褶淅淅沥沥地流下来。

      顾昇提高灯笼——他依旧看不到脸,他只能看到兜帽下露出的苍白下巴,和下巴上粘着几缕湿透的发丝。

      “请问客人是……?”顾昇问道。

      来人张开嘴,呼出一口雾气,道:“请问住在你对面的那位老婆子去了哪里?”

      来人竟是一位姑娘,她声音清冷,如同敲击在金属上玉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对面的老婆子?

      顾昇越过姑娘的身影,望向她身后的那间泥瓦屋子。细雨绵绵之中,那毫无人气的居所显得格外破败萧索。

      “你是说陈阿婆吗?”顾昇言简意赅地答道,“陈阿婆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陈阿婆无亲无故,在这乡中孤身一人,身后事还是顾昇帮忙收拾的。

      来人闻言踉跄了一下。
      顾昇连忙伸手,来人却避开了。

      也许是错觉,顾昇只觉得那本就苍白的下巴显得越发苍白了。
      “谢谢,打扰了。”来人歉了歉身,随后转身离去。

      雨还在细细绵绵地下着,落在大地上一切没有遮掩的物体上。
      顾昇持着灯,站在门口,望着那人向远处走去。那一身黑衣即便在黑夜中也显得十分沉重。

      那人步行缓慢,似乎在雨中摇摇欲坠。
      等等,似乎不是似乎。
      不过一眨眼,那人身形一颓,立时倒落在地。

      顾昇一惊,下意识丢下灯笼,急急往那人跑去。

      “姑娘!姑娘!”
      顾昇扑倒在那人身前,连连呼喊了几声,却未见丝毫回应。

      不得已,顾昇只得道了句:“姑娘,冒犯了。”
      他伸手,将人拦腰抱起。

      随着力道,姑娘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了顾昇的肩膀上,兜帽滑落,露出一张秀丽冷艳的脸。

      顾昇怔了一瞬,心下漏了一拍。
      但他还来不及细看,便发觉自己的一只手上感到分外粘稠。

      今夜的月光不算明亮。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顾昇转头,看到那腹部的黑袍上正在滴落红色的水滴……

      ——

      雨滴打在竹伞上。
      飞快的脚步把水坑踩得噼啪作响。

      “砰!砰!砰!”
      动静极大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

      “医婆!医婆!”顾昇急切地拍着木门。

      “深更半夜!”
      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什么事儿这么急?就非得现在?”

      门“哐”一声打开。
      门前是一位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一身穿着乱七八糟,能看出是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来开门的。

      “不好意思,云姐。”
      顾昇快速道了声歉,随后越过女子朝屋内看去,高声喊道:“医婆,医婆你在吗?有一个姑娘流了好多血,需要你救救她!”

      “叫什么叫,你——”云姐愤怒。

      “伤在哪个位置?怎么伤的?伤口现在是什么样子?”医婆打断了云姐的话,穿着外套快步向外走来。
      “快!去把医箱拿来!”同时对云姐吩咐道。

      云姐闻言瞪了顾清一眼,却也迅速提着裙子,立即往里屋跑去。

      “伤在腹部。”顾昇克制着慌张,努力回答。
      “我没看到伤口,只看到流了好多血。那血都顺着斗篷流出来,流了一地了。”

      云姐不情不愿地把医箱拿出来了,顾昇立马伸手接住。

      “娘,你真的要去?”云姐不满道。

      医婆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撑起伞,径直向外走去。
      顾昇连忙在前引路。

      云姐狠狠地跺了下脚,不得已,只得跟着出来,把门锁住。

      ——

      顾昇屋中。

      “水!”云姐在屋中高声呼喊道。

      顾昇来不及答话,急急忙忙把一盆热水端进房内。

      云姐伸手接过,然后立马递给顾昇一盆红通通的血水:“这水倒掉,再端一盆热水来!”

      “好!马上!”顾昇应道,马不停蹄重新地跑回厨房。

      那房中榻——顾昇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位满脸苍白的黑衣姑娘。
      她正昏睡着。

      姑娘腹部上正插着十余根银针,正是止血之用。
      银针包围之中是一个足有一掌长,两指宽的血色大伤口。

      床榻之前,医婆正在用铁针鱼线将这伤口如同缝衣服般,一针一针缝合起来。

      顾昇在端水的间隙偷偷看过,只觉得心下一阵阵发寒。

      云姐用着两块帕子——一块不断擦拭着伤口因缝合而溢出来的血迹,一块给医婆擦额头上的汗。

      榻上的姑娘额头上青筋直蹦,豆大般的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颊不断流下。

      可即便如此,这昏睡中的姑娘也未发一声,反而紧紧咬着牙,就像是……需要经常忍受这种痛苦一般。

      月落日升,夜幕逐渐转为白日。
      终于,医婆稳稳地将最后一针穿过,收针剪线打结,终于将那伤口全部缝合。

      回手将针线递给云姐,医婆眯起眼睛,细细地检查起自己的缝合是否有什么漏洞。

      这伤口缝合细密,几尽完美。那开头缝合的几针最是恰当,那部分伤口紧密地合拢着,竟像是已经长在一起了一般。

      医婆心下松了口气,眼睛垂下来,看到了这姑娘的衣袖上竟绣了些银色的花纹。

      这花纹有些眼熟,但医婆并未在意,毕竟这衣服上的装饰花纹总是大差不差。

      “裹伤吧。”医婆向云姐吩咐道。
      “是。”云姐应道。

      墙角,正像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的顾昇闻言惊醒:“什么?怎么了?还要热水是吗?马上就来!”

      床榻前的医婆和云姐闻言齐齐向顾昇看去。

      顾昇一愣,仰头朝床榻上看去,见那长长的伤口已经全部缝合了,立刻跳起来喜道:“已经好了吗?”

      云姐翻了个白眼:“没呢,还得裹伤。”
      “噢噢噢。”
      顾昇连连点头,然后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着医婆和云姐给那姑娘裹伤。

      云姐一时无语:“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你就那么想看人家姑娘身子?救了人家一命,就巴不得人家姑娘对你以身相许是吧?”

      缝针可以剪开衣物,只露出伤口即可。
      裹伤却是不得不把上半身的衣服都脱了才行。

      顾昇面红耳赤,这才反应过来:“我、我不是……”
      话未说完,顾昇羞愧难当,慌慌忙忙出了里屋。

      可这房子一共就分里外两屋,里屋与外屋直接联通,两屋之间连个遮掩的帘子都没有。
      即便出了里屋,那床榻上的声音也是清晰无比。
      顾昇一时手足无措,手忙脚乱之下,干脆避到了屋外。

      “啧啧啧。”屋内传来了云姐并无遮拦的嘲笑声。

      此时正是初晨时候。
      那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清浅的光撒在雨幕上,像是一层白纱。从屋檐下向四周看去,到处都是迷蒙蒙的。

      屋外正对面便是陈阿婆的屋子。
      它在清晨的阳光之中不再是昨夜的萧索,显出一丝温情出来。

      在顾昇的记忆中,陈阿婆格外喜欢热闹,从来是在屋里呆不住的。
      要不是在井边树下和人闲聊,要不就是去其他人家串门。

      她往往随身装着一大兜饴糖,自己爱吃不说,遇见个人就抓出来一大把塞到对方手里。
      也不管对方爱不爱吃糖。

      这姑娘是来找陈阿婆的?那她……
      看着眼前情景,顾昇兀自在脑中出神着。

      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窗缝中传来。
      “娘,药粉。”
      “纱布。”
      是里屋里的动静。

      顾昇身形一僵,回过神来。
      他不敢乱动、不敢转头,却下意识竖起耳朵,似乎试图通过这一点点缝隙听到什么一样。

      可惜后面却没更多声音传来了。
      不知为何,顾昇竟感到有点失落。

      “你之前说她是来找陈阿婆的?”医婆的声音突然在顾昇身后响起。

      顾昇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发现医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
      医婆正一边擦手,一边看向顾昇。

      昨晚顾昇找医婆帮忙时,生怕有哪里说得不仔细,竹筒倒豆子地把整个事情都给讲了一遍。
      自然也包括这姑娘是来找陈阿婆的事情。

      “是,”顾昇连忙点点头,随后急问道,“医婆,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见顾昇这一副着急的样子,医婆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记得这顾昇不是才见这姑娘一面吗?

      她垂眼想了一下,随后才道:“已无大碍,待会儿我给她开几副消炎祛肿的药,你按时熬了给她喝就行。”
      “是是是。”顾昇连声应道。

      医婆一时并未继续说话,却也并未离开。
      她低下头开始细细地擦起自己的手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之前听陈阿婆说她有一个孙女,也许就是这个姑娘吧?”

      孙女?
      顾昇闻言恍然大悟:“对,以前是听陈阿婆说过。”

      陈阿婆曾说过自己有个孙女在外面闯荡,可惜这乡里人还未曾见过。

      “啧。”云姐在里屋收拾着东西,突然插话。
      她提高声音,语气戏谑道:“顾昇,你装什么傻呀?那陈阿婆以前不是说过要把她孙女儿许配给你吗?”
      “瞧,如今这媳妇儿送上门了,还不高兴?”

      “啊?”顾昇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立刻涨得通红。
      “不不不,”顾昇红了脸连连摆手,“姐,你莫要说笑了,陈阿婆开玩笑的,我、我与这姑娘还不认识呢。”

      云姐:“这不送上门让你认识了吗?”
      顾昇:“不不不,可不能这样说人家姑娘的。”
      云姐:“啧,你这书生装什么黄花闺女。”

      顾昇满脸通红,转头求助地看向医婆。
      医婆却将擦手的帕子收了起来,转身走回了屋内。

      “药粉放第一个格子。”
      “银针在最下面。”
      “线分开放在另外一格。”
      “这个放……”
      医婆一字一句地吩咐着云姐。
      云姐闭上了嘴。

      日渐升高。
      床榻上,一对茂密的睫毛开始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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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侠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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