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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找 ...

  •   身前的人是谁?!

      她马上缩到角落中,开始回忆。

      梦里的她走过了好像很长的一段时光,连睡醒都觉得恍惚,不知怎么躺到了敌军将领的床铺上,酣然入眠。

      她好像回到了家,可是家中只剩下阿妈和瘸了腿的弟弟。弟弟失了腿后脾气暴躁,阿妈也只在意弟弟的心情,她站在家里,却是个被阿妈一时间好心收留的过路人。

      梦里没见到招娣,只是带着风雪回了家,离开的时候连名字都没带上就走了。

      后来,她晃晃悠悠在湖里,听着记忆里戏班子日日唱着的曲,一首接着一首,小芸接着蓝玉唱,唱得声声细腻,百转千回: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过——”

      “眼看他——”

      “……”

      挣扎间睁开眼,却见天色大亮,她独自平躺在内帐的床铺上,在敌军的军帐中,军帐中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宿,眼前是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她全部剩余的视线。

      等缩到旁边,她慌忙掀开身上的被子,只见衣衫完整,还被人拢起了散开的衣襟。

      “醒了?”

      温姜听声再抬起眼,才在清醒中看见江无衣已经起身站在她的面前,双手都是包裹,不知何处来的,不算大,却很有些分量,从江无衣手里被甩到床上。

      这也是她第一回在光亮中直视江无衣。他模样看着年轻,眉峰锐利,目光如炬,头盔遮挡了脸型,却显得五官更为立体,也让人看着不自主心生畏惧之情。

      尤其此刻没披上铠甲,一身腱子肉更是因他冷冰冰的话显得吓人。

      江无衣没笑话她在敌人的床上还好梦一场,也没说她该做什么,丢下包裹就掀开帐幕往外去,看样子是要练兵了。

      温姜没来得及往外探头,有些担忧,不知道风雪是否停了。

      坐起身来,任头发披散在肩头和床上,及腰长发受了雪水后看着柔顺又黑亮,因她皮肤白皙透亮,此刻将将苏醒,面色红润,看着像刚刚化形而成的梅精雪灵。她又从小学戏,身段身形样样赏心悦目,若不是唇间尚未染上胭脂红,便是最擅工笔的画师来,也不敢说绘得出这绝色的十之又一来。

      包裹倒在床上,被人注视了许久才被打开。

      一层油纸细细包裹,一层草灰纸作底。待她全打开来,一套男子的成衣端端正正放在其中,另一包是双靴子,尺码看着像她的足长。

      她抖开成衣,却见这件成衣极小,大抵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儿郎穿得,刚刚好够她蔽体。

      “他怎么会知道……”

      温姜蓦然对江无衣起了疑心。

      昨夜她在酣眠,不知江无衣是否来探寻了她衣衫的尺寸,也不觉得一晚上的功夫就能赶出这一身柔软细腻的衣裳,他又知她身长又知她足长,比她身上这件磨得她浑身伤的宽松粗布衣强上百倍。

      她不敢随意换装,赤足下地,偷偷掀开了帐幕的一角,才从外面的人影中发现江无衣一直在外面站着,却背对着营帐,不出一言。

      他们之间很近,近得只隔了两层帐幕和一方小小的外帐,只要江无衣回过头掀开那两层布,就能轻而易举得剥夺她此刻的自由,甚至是他施舍来的衣衫蔽体的一点尊严。

      可他偏偏只是站在门外,用守护者的姿态背对于她,让她在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见过很多次这样的背影,而他们之间似乎并非短短几步路便能走尽的外帐,似乎是千山万水,又好似一段长长久久的岁月。

      温姜又默默放下帘子,换上了那一身男装,却找不到束发的工具,只得撕了旧衣的衣摆,才束起头发。

      她叠好了旧衣,悄悄放在床头,而后又掀开帘子,缓步走出。

      行军条件总会相对简陋,哪怕是唯一的将军所在的营帐也没有说是能住得舒适的,只是多个不大的议事处和几套简单桌椅,唯一算得上装饰的只有托着蜡烛的木架,却也是光秃秃的一条。

      温姜打量好了环境,站在帐内,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大声点问道:“将军可有,需要奴做的事?”

      她声音本细软,每个字都是曲调的柔,却字字清晰,混着尚未停止的风雪,就飘进了江无衣的耳中。

      他听了温姜自称的“奴”字,只觉得刺耳无比,刺得他眉间心头皆是一皱。

      “不必,你在帐中即可。”

      想了想,又接着说。

      “不必自称为奴,随你自己身份。”

      “有事留字条,我会让人看着。”

      江无衣没等温姜回应他,便自顾自离去,只留下温姜一个人站在营帐内,有些不知所措。

      随自己身份?

      她什么身份?

      温姜皱起眉,心里默默过了两遍他的要求,只觉得怎么说怎么拗口,却没机会跟江无衣再开口,只能自己去理解他所想,却不自觉挠了挠头。

      “将军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民女?”

      “我又不是什么民……”

      战俘哪里敢这样自称?温姜这么想着,就叹了口气,很是苦恼。

      唉。

      这人真是……罢了,为人鱼肉者哪里能想这么多。

      也不知阿妈现在还在不在……

      温姜不再纠结这一两句称呼。她坐回了床头,心里想着南方,想着边城,也想着阿妈和弟弟,思来想去,会想到她记事以来就见不到的故土,却想不到眼前的江无衣身上。

      在各种不知不觉间,半日悄然过去了。

      等帐内被外面雪后初晴的一片照映得分外明亮时,江无衣回了营帐。

      他掀开了帐子,不出一言就直直走向内帐,直到见到了安然坐在床上发呆的温姜,才放松了一口淤堵在心中的气,随意寻了处便坐下。

      “军中只有这些,吃点吧。”

      温姜纷飞在河山中的思绪被江无衣截胡。她回过神来,才看见江无衣提着一个简陋的食盒,食盒盖子刚一掀开,一股热气便奔腾而出,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几块饼和两大碗冒着热气的米汤,米汤中甚至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肉,散落在碗中漂浮着,是煮过的色泽,让她还没意识到饥饿,就觉得食欲先起。

      温姜看不出是什么肉,却知道在茫茫大雪和战乱当中,这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一顿餐食了。

      “多谢将军……民女已经觉得很好了。”

      她不自然地看向江无衣,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俘虏了她的人,只能干巴巴感谢他的馈赠。

      “……嗯,快吃吧。”

      温姜等江无衣开始用食后,才尝试着动了第一筷。她食量小,又忍饥挨饿许久,一碗米汤只咽下半碗就停了筷,却吃干净了米汤里的肉片,吃得回味一场,仍然觉得肉香满嘴。

      温姜难得饱餐一顿,唇色得了滋养,终于红润了回来,此刻的她乌发红唇,即使穿着简单的男装,也好像身着华裳般明艳夺目。

      江无衣一言不发,只是接过她没喝完的半碗米汤,一口饮干了,又要开始收拾。

      温姜赶紧接过江无衣手中的碗,说:“将军,这等杂事民女来就好。”

      江无衣没坚持,等她收拾好了才提着食盒出了营帐。

      “温姜……”江无衣喃喃道。

      昨日风雪中初见温姜时江无衣没落下泪没去想念前世光景,却在今日与她共食后,有满腔思念不敢发,只觉得岁月安静得有些温馨,而这温馨,已经是他许久许久都没尝受的美好与甜蜜了。

      他念着温姜的名字,一字字刻满心头,却不敢宣之于口。他们一同见过的事情只有他一人记着就好,毕竟坎坷难过,也不必叫温姜再烦扰。

      记得的代价也好,再来一次的代价也好,都叫他承担就好。

      ——

      另一边,温姜送走了江无衣后,正要再坐着放空一回,就听帐外有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随着脚步声闯了进来:“无衣!无衣!”

      无衣?是将军吗?

      温姜又蜷缩回了角落,拿着糖葫芦签,戒备地等着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江无衣你不会在……”

      帘子被掀开,一个小少年出现在她眼前。少年似乎与她同龄,身子修长,面颊却青涩,还带点稚气的粉嫩。他穿着和江无衣相似的铠甲,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在江无衣床上的温姜。

      他看着温姜。

      温姜看着他。

      “啊……”

      两个人对视着,江同袍的嗓子像一下子被灌了雪,看着温姜说不出一句话,只瞪大了一双圆眼。

      温姜察觉不出眼前少年的恶意,只怯生生地打破沉默的僵局:

      “民女……见过小将军。”

      “啊……好,那个……”江同袍挠了挠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他走出内帐,站在帘外询问温姜,“你是何人?”

      “民女为无衣将军侍女。”

      “侍女是吧?”江同袍听着就兴奋起来,“太好了!我正愁着呢!”

      “你既是他侍女,应该通文墨吧?”

      温姜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回他。

      “回小将军,民女略通一二。”

      “好!好!你出来,来我帐中,我有事情交待于你!”

      温姜不太敢出营帐,却也不敢违抗江同袍。作为战俘,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敢招惹,只能回他“是”。

      江同袍也是被捡来的,只是捡的时候早,被江无衣取了名字当弟弟养,亲自带着他习武读书,带他成为了南国的“小阎王”,带他上阵杀敌,长成了今日的健壮少年。

      只是江同袍习武习得好,文墨却不算通。江无衣请了人随军,教他习字念书,日日不断。此番江同袍本是有军务找江无衣,只是他要说的军务不紧急,习字任务却是日日不能断的,正巧见了江无衣的侍女,难免动了些歪心思。

      江无衣重视读书习字。他自己在白日里南征北战,大杀四方,夜晚还要挑灯夜读,手不释卷。

      而江同袍最怕读书,此刻任务繁重,难免心急。

      他赶忙领着温姜来到自己的营帐,取出文房四宝,教温姜照着他的字迹写。

      “就写完这些,写完你就自个儿回去就好。”

      江同袍说完已经低头去写。他写字随性,一笔一划跟帖上大相径庭,也能不管不顾写下去。

      温姜看着他写字,又看了看面前的厚厚一沓纸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字看着不多,可要不露馅就得一撇一捺都相似。温姜在戏班子里学的东西杂,临字是她偶然间学习的,却学得有模有样。但即便如此,等她抄完了,才发现江同袍已经趴在桌上睡去,而帐外天色逐渐暗沉,想来黄昏已至。

      温姜蹑手蹑脚起身,直到走出帐中才敢活动筋骨。她记得回江无衣营帐的路,将军的营帐之间隔得近,只消几步就能走到。

      还没喘足这一下午憋住的气,她就看见江无衣在桌前,面前是食盒和碗筷,端正放在桌上,盖子被合起,看不出江无衣等了多久。

      还没等她行礼问好,江无衣便开始状似无意地询问。

      “你去哪里了?”

      温姜眨眨眼,道:“小将军唤我去的他营帐中,说是……有事。”

      江无衣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将军”是江同袍。待他反应出来,也没问温姜小将军唤她干什么,只是又问:“你为何跟着他去了?”

      温姜低下头,闷闷说:“民女只是侍女……哪里有侍女拒绝主子的道理……”

      又是这样的卑微。

      江无衣最害怕看见温姜的卑微,他深呼吸,告诉温姜:“不必理他。”

      “下次别再去了。”
      “战俘私逃会出危险。”
      “女子私逃更是如入虎穴。”
      “下回再要出门,记得留个条子。”
      “切记了,莫要再一声不吭,平白惹事。”

      这一字一句实在是来得莫名,她不过一个战俘,眼前人虽说面冷,却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念叨叨。可江无衣神色如常,又让她以为是自己入了戏,想得太多了些。

      温姜点点头:“是。”

      江无衣无言,拿出食盒中的菜肴。两人又是沉默地一场,温姜仍是戒备他,却不如午时那般拘束,只一口一口吃着,时不时抬眼看看江无衣,探询他这般作为的目的何在。

      江无衣面色不改,吃完就等她,她收拾好了他就提出去,而后又留了温姜一个人。

      温姜坐在床上,盯着蜡烛滴泪的痕迹,不自觉地又入了神,渐渐困意袭来,在床的内侧缓缓倒了下去,沉入梦中。

      这回的梦境不尽相同,又是同样的温暖萦绕在身旁,梦里的她又是如今样子,又不似如今样子,叫她摸不着头脑又醒不来,只得往下看着这场梦。

      梦里有人影影绰绰,透着一层玻璃纸一般,看不出个清晰,她伸出手,向那人而去。

      刹那间,天地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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